“你和叶倾闹矛盾了吗？” 叶岚问。
“你和叶倾不是有联系吗？怎么不去问他？” 我随口道。
“…你是在因为这个吗？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必须和他交流最新的消息。” 叶岚恍然，“你别误会，他不阻止你讨厌我。”
“什么？” 我一时没跟上叶岚的想法，“你？和你有什么关系？我和他分开对我们都好，你就别管了。”
我已经很久没有主动想过叶倾了。他太过美好，如今的我哪怕只是想一想就会觉得自己玷污了他。
那是我记忆中美好的时光，像曾经的师父一样，总是能让我生出几分活着的妄想。
我要是再这么想下去，我就该后悔了。但这世界上哪能有后悔药？为了让我最后的日子好过一点，我只能把他们封进记忆的最深处，或许某个辗转反侧的夜晚才会拿出来，走马灯似的在脑中重新看一遍，然后当清晨到来，昨夜种种便犹如长梦，只是一场虚幻的妄想。
我闭了闭眼，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冷静下来。
我对叶岚说：“你这个晚上要留在这里，我不能让那妖婆知道你没有和我一起睡。”
“妖婆？”
“那个老鸨。” 我扯了扯头发。
“好。我打地铺。 ” 叶岚毫不犹豫的说。
我皱眉看了他一眼，“哪来的被子给你打地铺？你睡床上，我睡你外面，就这样。”
叶岚看上去有些受宠若惊。他没多说什么，利索的脱了外袍爬上床。我灭了床旁的烛火，在他的身旁睡下。
不知是不是因为他提起了叶倾，这个梦做的极不安稳。我梦到自己在一片黑暗中坠落，周围什么东西都没有。我只能感觉到我自己，还有头顶那离我越来越远的光。
一开始我还安然的坠落着，可是渐渐的，光点越来越小，我也越来越冷。
我有些慌乱起来，开始手足无措的扑腾起来，可是我的周围什么都没有，只有黑暗，死寂的黑暗。
我害怕了。
我开始挣扎，手脚并用的挣扎，希望能通过挣扎来让自己不再下坠。
可是我的下坠速度越来越快，下方不像是黑暗，像是沼泽，粘稠的拉着我一路往下、吞没我、包裹我。
“不…不要！” 我惊呼，焦虑无措，“这不是我想要的，不！ ”
我的声音回荡在这无穷无尽的地方。
我拼尽全力的往上够，可是不知是什么压住了我。
巨大的恐慌瞬间淹没我，我猝然意识到这是一个梦。
这是梦，那就让我醒来，让我醒来，让我醒来！
那光点不断的晃着。
我不断的下坠着。
让我醒来！
我要醒来！
快让我醒来！
“小孤！小孤你冷静一点，孤，小孤！ ”
谁在叫我？是谁？
“你怎么了？该死？孤？”
针扎般的痛从血管的每一处蔓延，像是被蚂蚁啃食，又像是被烙铁炙烤。血液在沸腾，在我的全身沸腾，贯穿我所有的皮肤，好热，好疼，好痛！
我蓦然倒吸一口凉气，神智瞬间清醒，一把掀开身上的人跌跌撞撞的爬到地上。皮肤触及到冰冷的地板是撕心裂肺的痛，好像那不是皮肤而是血淋淋的肉被刀山剐过。我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克制住自己不要尖叫，这该死的黑暗只有月光透进来的一抹诡谲的光。
我全身都软绵绵的爬不起来，我手撑在地上，想要至少能直起身，但是脚更痛，像是踩在了无数尖针上被扎穿。
药性怎么会今天发作，怎么会？明明已经提前吃过药，为什么？
衣服…衣服碰到皮肤，不，不…
还只是刚开始，还只是刚开始！
要去找她，不行，要去找…
“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了？你中毒了？”
叶岚扑到我的身边，想要掰开我撕扯衣服的手。我的意识清醒不了，听到人下意识就想拿刀杀了他，但我今天没有武器，于是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清脆的一声“啪 ”，叶岚愣住了，我也勉强清醒了一点，眯着眼睛去看他。
“去找…去找那个贱女人…” 我气喘吁吁的说，“告诉她，药，我疯了，药。”
“什么药？你怎么了？小孤？”
“去找！快去找！” 我怒吼，“去！”
叶岚匆匆走了，我软倒在地，抱紧了自己。
意识愈发模糊，在这混乱的世界里，只有痛苦是真实的，让我活着的，让我知道我还没有死。
烛火在分裂，我头痛欲裂，忍不住用额头撞击着地板。我好难受，像是灵魂被困在了这具千疮百孔的躯壳中逃脱不得，让我离开..我想离开…让我离开！
恍惚中，什么人走了进来，是什么模糊的对话。
我看到了一双眼睛，雾蓝像早晨阴霾的天空，我看到了他眼尾那颗痣，我看到了叶倾，我看到了我爱的人，我看到了我的妄想，我看到了我的欲念——谁？来救救我？
谁？
“叶倾…” 我喃喃，我身体止不住的抽搐。我在挣扎，在地上扭曲，在痛苦，在悲鸣，在哀嚎，而他压住了我，握住我的手，挡住了他的脸颊。
泪痣消失了。
叶倾。
他变成了叶倾。
“叶倾…… ” 我想逃却无处可逃，我想哭却无泪可落，我想笑，却又觉得生命是如此痛苦。
然后，我感到口中一股凉意直通天灵盖，冲破了某种桎梏。
最后，我人事不知。
…
我醒来的时候没有闻到花柳巷常年不散的脂粉气，正相反，我闻到的是一种属于山林的清香。
我缓缓爬起身，身体还在因为前一天的毒发而酸痛，但我的头脑已经彻底清醒，眼前也是一片清晰。
房间不大，布置的简洁清雅，床是竹子做的，床旁的椅子也是竹子做的，远处的茶几倒是木头做的，上面铺了一张竹编的垫子。
我眯了眯眼，转头看去，纸糊的窗外能隐约看到竹子的轮廓。
我下了床，发现床边没有写，于是光脚走了出去。
到了外面我才发现我在的地方是卧房，外面还有一个房间，一眼就能看到几乎摆满一墙的茶具。叶岚正坐在一张圆桌旁，身前摆了一本册子和一块砚台，正提笔标记着什么。
昨天发生的事让我面对他的时候不由得有些尴尬，当即便想悄无声息的绕过他走出去。叶岚却没给我这个机会，草草落了几笔就抬起头。
“坐。” 他说。
我不自然的摸了摸头发，坐到了我身后的长椅上。
在他开口前，我抢先一步说：“叶岚，这是哪里？”
“我的住所。” 叶岚说。
“你家？” 我有些惊讶。
“嗯。这里临近天水城，往常我都住在这里。”
“你不回叶家吗？”
“……叶家鱼龙混杂，我无心与他们争斗。 ” 叶岚说，“再过两年就是比斗大会，叶家下一任继承人会在那里诞生。”
“你难道不想要拿第一的宝座？”
“不想。” 叶岚毫不犹豫，“我想要力量，只是为了保护我想保护的人。”
我冷冷的看了他一会儿，不咸不淡的问：“保护你想保护的人？这么说，我师父是你故意杀死的，我也是你故意送进监牢的吗？”
叶岚神色一僵。
“你到底是为了什么，你的所谓保护有多廉价，你自己心里清楚。”
“…… ” 叶岚沉默不语。
我站起身，想要离开，身后叶岚却叫住了我。
他说：“孤，对不起。”
“你觉得对不起有用吗？” 我凉薄的说。
“如果不让叶林峰怀疑你，他会把你卷进叶家的纷争里。到那时，你就再也走不了了。” 叶岚说，“但你要恨我，就恨我吧。”
一股怒火从我的心中烧了起来。
我回过头，冷冷的说：“叶岚，你哪来的脸这么正义凛然？叶林峰选择什么，我选择什么，和你有什么关系！叶林峰就是将我卷入进去又如何，他就是要利用我又如何？叶岚，你还当我是一个需要保护的三岁小孩吗？我二十一了，不是十六，更不是当年的十二！ ”
叶岚安静的看着我，没有说话。
“…… ” 我的胸膛起伏，半晌才转头看向一边。
我说：“总之，随你。我要走了，再也别见，叶岚。”
“你要留下，孤。” 叶岚说，站起身。
我皱眉，“为什么？我有自己的事要做。 ”
“昨天晚上，你…你被谁下了毒？” 叶岚担忧的说，“是天参草，剂量还不小，虽然现在不知道被什么压制，但是你——”
“命不久矣。我知道。” 我冷淡的说。
“你已经找到解毒的办法了吗？ ”
“我没打算找。”
“没打算找？” 叶岚惊讶的站起身，“为什么？”
“反正我烂命一条，正好去杀了叶林峰。”
“杀叶林峰和你找解药并不冲突。小孤，我可以帮你，还有叶倾—— ”
“你脑子是被马车撞了吗？听不懂人话吗？我就是习武一辈子都不可能打过叶林峰，我只有我这条烂命贱命！叶岚，现在你该明白了吧。” 我冷笑。
叶岚的脸色变了。他大步上前，盯着我，说：“你要自爆，你在以身作毒。难道你是自己吃的天参草，你难道不知道—— ”
我对叶岚的念经毫无兴趣，转身就想离开，然而，手腕却被叶岚牢牢扣住。
“你干什么？” 我皱眉。
叶岚却恍若未闻，开始拽着我大步往回走。我心脏猛的一跳，当即便挣扎起来，“叶岚！？你干什么？快放开我！”
“你疯了。” 叶岚说，我只能看到他的后背，然而，他的身上却透着一股冷意，“你哪也不许去！”
“疯？我才没有疯！ 我知道我在做什么！快放开我！你到底要干什么！？”
叶岚蓦地在门前停下。他回过头，面沉如水，抓着我的手是那么用力，以至于我能感受到他的微微颤抖。
“治好你的脑子。” 他说，把我推进了门里。
我一个没站稳踉跄了一步，身后的门便重重的关上。我连忙跑回去想要打开，叶岚却已经用什么东西抵住了门，无论我如何捶打都纹丝不动。
“叶岚！” 我气的一脚踹翻了椅子，“你这个狼心狗肺的畜生！我怎么样和你到底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屡次三番都要坏我的事！叶岚！有本事你就别关着我！有本事你去杀了叶林峰！天天给他当狗当仆人，反过来说我脑子不正常！我看你才是那个应该去洗洗脑子的人！ ”
无论我怎么高声怒骂，屋外都始终传来声响。
最后，我骂累了，一头栽到在床上，这才听到叶岚沉闷的声音隔着一扇门传来，“小孤，我管不了你，自然会去找能管教你的人。”
“呵，这个世界上就没有能管我的人！能管我的人已经死了！”
“我联系了叶倾。” 叶岚顿了顿，说，“他很快就会过来。”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