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钳就在我的眼前晃悠。
真死到临头时,我反倒冷静下来,只冷冷的看着他。
既然怎么样我都无力反抗,还不如少让别人看点笑话。
“我会温柔动手的。 ” 纪起做作的眯起了眼,露出一副夸张的令人作呕的神情,“虽然你不能说话了,但还是能发出声音的,唉,家主可真是仁慈啊。 ”
“他什么不杀我。 ” 我只是问。
纪起挑眉,老鼠般的眼中露出一点奸诈的亮光。他说:“反正你也无力回天,我就是告诉你也无妨。家主啊,可最会操纵人心了。你说说,什么样的人值得信任?”
“知根知底、品性善良的人。 ” 我说。
“不。这就是一个孩子天真无邪的想法了…人哪有善良的?我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待了这么久,多少背叛、多少反目成仇没见过?连最清正廉明的人都会有阴暗面。 ” 纪起咧开嘴,“但是,你也不全错。再坏的人也有弱点,只要抓住弱点…他还不是为你所用? ”
“哦?所以你到底想说什么? ” 我淡淡的问,心里什么感觉都没有。
我能是谁的软肋?
叶林峰还能觉得我是谁的弱点?
“只要你不死,叶家六公子就一辈子不敢叛离叶家。美人儿,秘辛我也听了不少,能勾上叶家六公子和他弟弟,你本事还真不小。我呢,也不要求什么,但是美人儿,接下来想要好好过日子可就得换一个讨好的对象咯。 ” 他用那腌臜的手拍了拍我的脸颊。
我冷冷看着他,从上到下的看了一眼,忽然笑了一声。
“只要我讨好你,你就愿意让我日子好过一点是吗? ” 我平静的问。
纪起一愣,显然是没想到我这么直接的问出来。我知道,他只是随便一说。
“…是啊…” 纪起眯了眯眼,脸上的褶皱都挤到了一起,龇着一口黄牙, “美人儿,还挺上道的嘛。不过,家主说的可——”
“你配吗? ” 我讥诮的看着他,“窝囊的连怎么对付我都要听叶林峰发号施令,从上一任家主到下一任家主,我看也根本就没人把你当回事。帮我?就你这种窝囊废,配吗?”
纪起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
“你再说一遍? ” 他的神色阴沉下来,“我建议你想清楚说话。上一句,我可以当作我没有听见!”
我只是笑,“你不配。”
啪!
纪起猛的抬手给了我一巴掌。
我吐出一口血,虚弱的喘着气,依旧在笑。
“把他的嘴给我撬开!既然不会说话,那就干脆别说了! ”
他身后两名身强体壮的叶家弟子当即就来掰我的嘴。然而,就在这时,地牢门口却忽然传出一声巨响。
紧接着,守卫的弟子手持火把,匆匆跑过来还没能说出一句话,就猛的神色一滞,吐出一口血来,倒在了地上。
“怎么回事! ”
就见又是两枚暗器灭了地牢的火。地牢彻底黑暗下来,只有纪起对弟子焦急的催促:“点火!赶紧点火!有人要劫囚!”
劫囚?
黑暗中,我眯了眯眼,便听身前一阵兵刃相交,几声惨叫,纪起的惊呼,然后便是捆住我手脚的铁链一松,我身子一软掉了下去,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小孤。 ” 我听到那人模模糊糊的唤我。
我看向他,想知道他是谁,却觉得眼皮一点一点的沉重下去,最后,人事不知。
…
再醒来,我只觉得头脑昏沉,手脚无力,浑身烧的厉害。
我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看,看了好一会儿也看不明白我在什么地方。
我想坐起身,但这次,我的身子怎么也动不了。
我张了张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
我也没能清醒多久,只觉得好像有什么人喂了我一点水,一张脸很好看,可是我不喜欢。
我好想让他滚了,但我也不知道我到底做了什么。
过了一会儿,我就沉沉的又睡去了。
再次醒来又是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好像已经换了一个地方,这次我看的清楚一点了,这是一个房间,设施简陋,看起来像来自什么荒芜的客栈。
我睁着眼睛,无言的看了一会儿天花板,不知道自己又落入了谁的手中。
首先,我猜应该不是叶家,因为我的舌头还在,嗓子…
“啊… ”
也还在。
但我全身都软的厉害,让我根本没法坐起身,一动就痛。
在叶家惨无人道的那几天忽然浮现在我的脑中,我打了个寒战,但全身还是绷紧了。
“…… ”
但这里还是什么人都没有吗?
我回想着,头阵阵的痛。
上一次…上一次是不是有什么人来照顾过我?
“天啊,你终于醒了! ” 这是一道温柔却激动的女声。
我循声看去,惊讶的发现就在这间房间里,从不远处的小圆桌旁站起一个人。
温婉的夫人衣着朴素,打理的却很干净,头发一丝不苟,面色虽然憔悴却并不狼狈——季嫣!?
我惊讶的想坐起身,但是动了动,还是没能坐起来。
季嫣将凳子拖到我的床边,坐下握住我的手,眼圈有些红,说:“别动,修姑娘和我说你伤的很重。小孤,我真不知道我能怎么感谢你,如果不是你…我和池风早就万劫不复了。幸好我们的计划成功了!你渴不渴,要不要喝水?你要不要吃点东西? ”
“这里是哪里? ” 我沙哑着嗓子问,“我们不在叶家?”
“不在叶家!放心好了,你已经安全了。我们在临汐,叶家自顾不暇,没有人能来找我们。 ”
“叶家…怎么了? ”
季嫣脸上闪过一抹傲气,“我们一把火烧掉了浮生殿!那个天赐的灵芝池啊,估计全毁了! ”
我惊讶的睁大眼睛,“叶林峰能让你们溜进去烧毁浮生殿?你们——”
我嗓子一痒,咳嗽起来,季嫣连忙手忙脚乱的给我拿水,小心翼翼的喂了我一点。
“别激动,小孤,你已经烧了七天,今天才终于有点神智。我得去和他说一声!对!还要去找修姑娘! ”
我目送着她的背影离开,安静的发了一会儿呆。这时候,我终于差不多适应了我的身体,想继续尝试做起来的时候,意外的发现我的经脉里多出了一股熟悉的暖流。
我的内力回来了!
这久违的安全感忍不住让我喜上眉梢。
师父曾教过我如何用内力控制自己的伤势,于是我立刻闭上眼睛开始运转功法。
过了一会儿,我听到外面传来纷杂的脚步声。
“我的祖宗啊,哦如来佛保佑,你终于醒了!” 还没睁开眼睛,我就听见修月晴的哀嚎,“我花了那么多时间,那么多精力才把你养成之前的样子,才几天就前功尽弃!唉,孤公子,你都不知道你相好到底是怎么鞭策我的。”
我睁开眼睛,看着面目憔悴的修月晴一屁股坐到我的旁边,眼下两片大大的青黑,却也阻挡不住她一双漆黑的眸中亮丽的光,“不过你能醒来,我真是太高兴了!”
“行了,有什么可激动的。习武之人只要留有一息,什么伤势好不了? ” 另一个声音拖腔拿调的说,“孤公子,别来无恙。”
“戚言?” 我惊讶的看过去,戚言依旧是那妖艳的打扮,但是脸上的脂粉更重了,几乎像是往脸上糊了一层面粉。他气色这么差着实不应该,我和他非亲非故,他又不会为我担心。
“呵呵呵。 ”戚言不知为何冷笑起来,“看到我惊讶吗?”
我轻轻点了点头。
“快把你的解药给我。” 戚言说,面目有些扭曲,“你上次给我的是假药,根本就没有用!”
修月晴白了他一眼,说:“对一个刚刚醒来的伤患说这些做什么?再说,你不是还有我帮你吗?你说说,毒扩散没有?”
“没有扩散但也没有好啊! ” 戚言跳脚,气急败坏的模样竟然像个小孩子一样,“我的脸就要毁了!你懂不懂啊!毁了! ”
“你少往脸上抹些胭脂水粉不就好了?脸上有伤还敢用这种破坏皮肤的东西,我看你真嫌好的不够慢。” 修月晴挑眉,“不帮忙就滚滚滚!”
“你想让我滚?那我便不滚! ”
这两个人,什么时候这么熟络了?
我可从没看过戚言这副样子,往常我们争锋相对,他都一副忧郁、妖媚、男不男女不女的鬼样子,一双丹凤眼一勾一挑,配上那辣眼的亮色眼影,对敌人的精神攻击简直一言难尽。
如今,他居然曾经的仪态全失,在这里张牙舞爪,却也不出手伤害修月晴。
这还是我认识的戚言吗?
可能是我的目光太过耐人寻味,戚言瞪了我一眼,骂:“看看看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哼!修月晴,既然你不欢迎我,我可就真的走了!”
修月晴头也不太抬的说:“那谁来给你治病?行了,别闹脾气了,闭嘴滚远点,不然就来替我拆纱布。”
我的目光顿时变得有些惊悚。
让戚言给我拆纱布…真的吗?
我真怕他歪心思一动忽然出手给我捅死了。
戚言看上去却像是一只被撸顺毛的猫,扬头说:“好吧好吧,既然你都发话了,那我就勉为其难的接受了。我也知道你离不开我。”
修月晴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疯子。下手轻一点。”
戚言说:“我又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 但紧接着,他就趁修月晴不注意朝我露出一个狞笑。
“…… ”
不过戚言在修月晴的凝视下的确做的尽心尽力,虽然手法多有狼狈,但我却没感到什么不适。
于是过了一会儿,我就闭上眼睛由着他们去了。
我修炼的功法有二,千山落重雨和望月孤。望月孤是师父专门给我研究的功法,我不知道是否那时他就已经预见了自己的命运,但他教我的时候说,他不想让我日后行走江湖在别人手下吃亏,也没人能依靠。
望月孤不仅可以通过内力运转来自我疗伤,还可以自主冲开封住的窍穴、或是主动封住窍穴。
修月晴的确已经把我能想到的全做了,而且做的尽善尽美,一些配出来的药我也没有听过,真不愧是李德安的弟子。
不过,有些事还需从内部出发。
我把几个大窍一封,功法自行运转,过了没一会儿就又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