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经历了一晚上反复倒地的训练，程瑆拖着酸痛的身子爬上床。

才翻开日记本，手环就滴了声。

“这么晚了谁找我？”嘴里嘀咕着点开光屏。

发信人显示的是一串乱码，只有简单的一句话——

“亲爱的，要小心周围人哦！”

这鲜明的语气一下就让她猜到对面是谁，立刻打了两个字发过去：“王曼？”

讯息后面的小圆圈转了转，最后变成一个鲜红的感叹号。

这个ID被注销了。

程瑆撑着头靠在床边，攥在笔盖上的指尖隐隐泛白。

王曼再一次死而复生，还给她发了条似是而非的讯息，怎么看都是一场大阴谋的前兆。

程瑆捂着额头倒在枕头上，每当她感到坚持不下去时就会让自己放空一段时间，像是从疲惫不堪的人生中硬生生凿出一个安全屋。

十分钟后，程瑆翻身坐起，翻开手边的日记本开始记录。

【……昨晚通过小白我进行了第三次回溯，这次回溯让我彻底意识到回溯世界是一个类似污染域的封闭空间，而开通两个空间的方式就是污染晶核。

在被异能吸收后，污染晶核与污染体之间的联系并没有因此隔断，相反只有当她们愿意接纳我时，我才能真正掌握这部分能力，就像之前猜测的那样，这才是我的异能的升级方式，或者说是恢复方式。

但据我所知，依靠吞噬晶核能量进行恢复的只有一种——污染体。

那我究竟是什么？

回溯世界里，江知宥也越来越贴近本人，甚至回溯世界的记忆正在一点点覆盖我脑中的记忆，好几次我都差点错乱，这种状态令我感到害怕。

脑中时不时就多出一段记忆，现世的、回溯的、丢失的，我都要分不清究竟哪个才是真实。

再这样下去，我迟早会精神崩溃……】

最后程瑆在这页的末尾一笔一顿写下：可能真的要放弃你，我才能活。

三日后，东南区外沿。

改装车压过杂乱的碎石，剧烈的摩擦声后，三辆车并排横卧在矮山入口。

程瑆推开车门从最前面的车上下来。

和之前回收队的防护服不同，开拓队的制服看上去更像是冲锋衣。

程瑆将外衣拉链拉到顶，自然形成的立领遮挡住她的小半张脸，高高扎着的马尾自然垂落在脑后，随着转身的动作在半空甩出一道弧度。

“都到齐了？”

林小葵扫了眼对面众人，点头：“齐了。”

C组8人外加6名研究组专家，一共14人站在逼仄的山口前。

这是进入东南区最近的道路，很不巧的是前几天突发暴雨，受泥石流影响山口仅容两人并排通过。

得到消息的时候他们已经走到半路，程瑆沉吟了片刻还是决定继续前行。

程瑆快速作出安排：“刘超和张平一前一后，其余人两两组合，隧道光线昏暗，注意上方和脚下情况。”

或许是下过雨的原因，脚下的土地十分黏腻，湿软的泥土沾在鞋底，抬腿变得极其吃力。

程瑆作为异能者都有些支撑不住，更别提专家组还有两位已经迈入70大关的老人。

但他们不敢停下休息，受地理环境限制，一旦有污染体在隧道内偷袭，后果不堪设想。

好在没一会，前头隐隐出现一道白光。

程瑆扶着老专家走出隧道，眼前是一片看不见尽头的柏树林，阳光几乎透不进来，丑陋的树根和绞索般的寄生藤横亘在沼泽上，树木畸形，灌木昏暗，菌群潮水般覆在所有能见的区域。

这里的空气很重，含氧量极高，但肺部就像被堵住一样呼吸不上来。

“它们竟然没有产生畸变！”这些个专家仿佛看见人类的新生，眼里迸发出惊人的光亮。

好在理智尚存，他们只是用眼睛注视着这些树干上的真菌群落，没有大着胆子上手去碰。

几人在沼泽中艰难跋涉了几十公里，在夜幕降临前总算攀上一片高地——

它平坦开阔，像是另一个凭空出现在沼泽上方的图层。

年轻一点的学者瘫在地上，贪婪地汲取空气中流动的氧气，因缺氧涨红的脸逐渐恢复。

程瑆望了眼前方已经彻底隐入黑暗的森林，那已经不能用恐怖来形容了，风穿过林间带来令人血液结冰的尖啸。

“今晚就在这安营吧。”程瑆说。

几人动作很快，从空间扣内将支架取出，没一会三顶白色的帐篷就出现在空地上。

考虑到第一晚要留足体力适应环境，程瑆让林小葵将背包里的加热米饭取出来，几人围着篝火吃完了在东南区的第一顿饭。

饭后，C组8人轮流守夜，刚好轮到程瑆和一个叫张平的男生。

张平长相文弱，像个白面书生，偏偏觉醒的是身体强化类异能，和林小葵半吊子水准的力气大不同，这位是货真价实能扛着百吨钢筋轻松跑过悬浮车的异能者。

比试那天张平也在场，她就是通过小白复制了张平的速度异能才能轻松躲过刘超的冰刃。

张平见程瑆一直盯着他，不自在地往外挪了挪，结巴道：“队队长，是有什么其…其他安排吗？”

意识到自己失礼了，程瑆收回视线：“没有，你不用紧张。”

经过这三天的磨合，程瑆大致对自己手底下的组员有了初步了解，比如张平是一名资深社恐，只要人一看着他说话就不利索。

程瑆将手里的杂草丢进火盆里，火焰瞬间燎高，映得程瑆眼睛亮亮的。

“队长——”

“程队长，有时间去那边单独聊聊吗？”

张平好容易鼓起勇气开口，被突然窜出来的刘超打断，整个人不安地缩在一旁拼命降低存在感。

程瑆看向冲出来的刘超，神色平淡：“什么事？”

刘超先是看了张平一眼，压低声音道：“这里有人，我们去那边说吧。”他手指的地方离营帐不远，但更深露重，程瑆不想冒险瞎折腾。

“有什么事就在这说，我还要守夜走不开。”

刘超神色有几分焦急，支支吾吾半天还是没开口。

张平见状反倒是直接起身，找借口走远了几步，这个距离只要刘超放低声音就不会被听见。

程瑆：“他走了，有事就直说。”

刘超在心里暗骂了声，飞快朝树丛间扫了一眼，挣扎道：“您就和我去单独聊聊，十分…不，只要三分钟，求您了。”

这还是刘超第一次对程瑆说敬语，甚至都用上了求，程瑆认真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在心里默问小白。

“那里是不是有人？”

小白借着袖口地遮掩悄悄躲在程瑆掌心，闭上眼感受了一下，道：“妈咪，草丛里蹲了两个人，咦，我怎么嗅到污染孢子的味道。”

程瑆得到回答，迅速想明白刘超今晚这一出是准备干嘛，微笑道：“我现在不就是在单独和你聊天吗？”

刘超看了眼远处的张平，程瑆随意道：“张平没有偷听的恶习，你不用顾虑，所以你究竟找我有什么事？还是说，有其他人找我——”

“没有。”刘超迅速否决，“我就是想给您道歉，之前是我不对，不应该公然造谣损坏您的名誉，对不起。”

程瑆短暂地愣了一下，随后无比坦然地接受了他的道歉：“你的歉意我已经收到了，快回去休息吧，晚上还要轮岗呢。”

刘超走后，程瑆余光瞥见灌丛中有道黑影一闪而过，她装作什么都没发现的样子将张平唤回来。

“你刚才想和我说什么？”她轻柔地问。

对上程瑆的视线张平又开始紧张，掠了一眼身后的帐篷，磕磕巴巴道：“他他们一直在、在暗中盯、盯着您。”

程瑆脸上没什么变化，显然对这件事早就心知肚明，但还是真诚地向张平说了句谢谢。

从进队那天起，她就感受到周围无处不在的眼线，先不说她，光意识空间里那两个对情绪捕捉尤为敏锐的污染体就将这些人摸了个七七七八八。

程瑆垂下眼眸，遮住眼底的深色，感受到背后帐篷传来的视线，随手往火盆里又丢了一把杂草。

盯吧盯吧，指不定这些人还能成为她的“帮凶”呢。

另一边，刘超回到营帐，毫不意外听见里面传出的嘲笑声。

隔着缝隙看见一人正模仿他刚才弯腰道歉的举动，对面顿时爆发出一阵狂笑。

几人见他进来非但没有收敛反而更加猖狂，刚站着模仿他的那人更是直接把他推到舞台中心，讥笑道：

“大家掌声欢迎我们狗哥回来！”他搭在刘超肩上，挤眉弄眼道，“你要不直接改名叫刘狗吧，刘超狗也行，多衬你啊。”

刘超黑着脸甩开他的手，看这群人的视线就像在看一群死人，顿时将所有人都惹恼了。

离他最近的是队伍里另一位水系异能者，两人异能相近，但水系异能听上去就像冰系异能的基础版，他异能比刘超高一等级，但真打起来也只能勉强打个平手。

自从被刘超迎面挑衅还没赢过被众人嘲笑后，这人就彻底恨上了刘超，要说如今刘超倒霉谁最高兴，他肯定能排到前三。

“你小子瞪谁呢？眼睛不想要老子现在就给你挖下来。”

刘超直接无视他，拎起角落的背包就往外走，许是他现在身上的气质太过危险，一时间竟也没人拦他。

等人走后才有人反应过来，一脚踹在刘超的床架上：“狗犊子，有本事今晚都别回来。”

刘超出去时外面已经换过一轮岗，程瑆回去休息了，现在在外面的是C组之前的临时领队林曼茵和另一个火系异能者。

他远远地望了两人的背影一眼，身躯化作一滩黑水消失在夜晚的阴影里。

林曼茵如有所感地回头望了眼，只看见帐篷在风中轻轻摇晃。

“怎么了？”火系异能者问。

“刚才那里好像有人在看我们。”

火系异能者蹙眉，指尖跃起一小撮火苗朝林曼茵指的方向跳去。

火苗在空地上转了一圈无功而返，重新回到他手里。

“没有污染体痕迹。”男人说。

林曼茵：“那应该是我感受错了。”

两人身后右侧的帐篷内，迅速撤回一根小小的触手，珊珊蹭到程瑆指尖撒娇道：“他望林子里去了，妈咪我们要去追吗？”

程瑆揉了揉她的脑袋：“不用，他背后的人应该等不及了，是人是鬼明天都会主动现身，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