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芳低垂着眉眼,答:“兄长大可以放心。”
走进地牢深处,还未见到人,杨词远先给她戴上了面具,又领着她去了一间密室。
和芳不知他是何意,只乖乖在里头坐着。
密室昏暗,墙上烛火散发着幽幽微光。
杨词远打开墙壁上的暗窗,透过暗窗和芳看见隔壁那人。
男子垂着头,被绑在刑架上,浑身伤疤遍布,模样好不凄凉,和芳还能嗅到空气中的血腥味。
杨词远走回来,轻声说:“你说的话,转达给我,我叫人去问。”
和芳眉眼低垂,看来他还担心自己的音容出现在那男子面前会让他改口。
和芳捏紧手中的帕子,道:“兄长随意问几个问题便可。”
杨词远不由得看她一眼,挥手叫来自己的下属,耳语几句,下属点头而去。
不久,便见隔壁男子被水泼醒,他惨叫着醒来,和芳闻到血腥味里掺杂着一丝辣味,她拧眉,杨词远手段当真残忍。
居然用辣椒水将人泼醒。
她掩住口鼻,忍着不适继续等着。
杨词远看着她的反应,单手托着下巴,饶有兴趣地看她接下来怎么表演。
依旧是寻常的拷问。
下属逼问他:“我们已经知道你背后的人是丞相了,你还不肯招吗?”
男子不语,低低痴笑。
通过下属的问话,和芳几乎是一瞬就想出了答案。
昨夜杨词晟说这人是相府派来的奸细,分明是在诈她。
明明这人还没被审出幕后之人,却直接被用来作为大婚之夜他堂而皇之闯入婚房的借口,对她威逼利诱一顿审问。
和芳闭了闭眼,努力遏制住自己的愤怒。
下属又审问了几个他们猜测的背后之人,那男子只是笑,一句话都不说。
和芳轻声说:“想办法让他开口说句话。”
杨词远懒懒地打了个指示。
不久,在下属一顿胡搅蛮缠加污蔑诽谤下,那男子终于是开口:“呵呵……不是我,我也没做过……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和芳眼尖地瞧见他下唇被咬的血肉模糊,鲜血淋漓。
她收回了眼。
“弟妹,可想出答案了?”杨词远把玩着大拇指上的翠玉扳指,漫不经心问。
他嘴角挂着一抹浅笑,和芳却知道若是她今日给不出他满意的答案,怕是走不出这地牢。
她定定心神,开口道:“这人是皇室派来的,但顶多是个外围,从他身上撬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杨词远垂眸:“何出此言?”
和芳不紧不慢说着自己的猜测:“他是京城口音,非常地道,定是从小在京城长大,但是丞相宿惊年是柳州人氏,他若要派人来打探消息,不可能不用自己心腹长时间练出来的人。”
她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寻常奸细,例如丞相豢养的死士,若被人发现,第一时间便会咬舌自尽或服用毒药。”
“这个人,想来应是不知道什么有用的信息,又胆小怕死,所以他不肯咬舌自尽,他背后之人清楚他的秉性,断然不可能告诉他更多信息。”
“若具体他背后是哪位……恕和芳能力有限,暂不得知。”
她说完许久,杨词晟依旧不语,空气里一片寂静,和芳惴惴不安,不知自己的说辞是否真得了他的信任。
毕竟……那人真不是相府的人。
“我怎么知道,你同我说的这些猜测是真是假?”
良久,杨词晟终是开了口。
和芳镇定答:“兄长若有心,叫在京城的眼线一探便知。”
杨词晟笑出声:“是么?我看不必了。”
和芳抬头,惊疑不定地望着他。
——
扶音摇着团扇,满不在意地端起茶盏,轻抿一口凉茶。
“公子莫要乱开玩笑,且不说柔嘉公主已死,单是你直接问我背后是何人,我都不可能告诉你吧。”
她透过屏风,望着那人挺立的身影:“公子不若换个问题,为何总对柔嘉公主如此上心。”
萧策陵轻抚着茶盏杯沿,道:“不必了,是在下失礼,就当给楼主赔罪。”
他起身告辞:“那我便两月后再来。”
“慢走不送。”扶音颔首。
她起身回到寝居,却见卫醒时眉目冷冽地望着她。
“阿音,那萧策陵,背后是何人?”她秀眉微蹙,开口问。
“没查出来,他就是我同你说过的,另一个在查谁刺杀了你的势力。”扶音面目凝重。
卫醒时不安地说:“你还记得花朝节我遇刺那件事么?”
“可是与他有何关联?”扶音问。
“他的声音,和那夜绑架我的幕后之人的声音,一模一样,”卫醒时拧眉,缓缓道出心中猜测,“他背后之人,想要杀我。”
扶音坐在她身侧,脸色同样不好:“那夜发生了什么?”
“他问我,是不是柔嘉,我以为他是来寻仇的仇家,便说不是,谁料他还是要对我动手。若不是宋安华及时赶来,想必我已命丧当场。”
卫醒时说出那夜情形。
扶音皱着眉头:“我查过他背后的人,但那人隐藏的极深,我的人无功而返,甚至萧策陵此人从未在朝堂上出现过,不好判断是哪一方势力。”
二人正说着,忽有下人轻叩门:“楼主……丞相府外的眼线有消息传来。”
二人对视一眼,扶音起身打开门,拿过下人手中的密函。
将密函递给卫醒时,她一目十行看完,眼角眉梢不自觉带上几分担忧和焦急。
扶音问:“可是发生了什么要紧事?”
卫醒时递给她,语气并不好:“陛下派人训斥了宿惊年一顿,却没想到他在被训话时口吐黑血,御医说……说他这是中毒,而且还是非常罕见的毒。”
扶音接过,心中却是疑惑卫醒时的态度。
她从那儿逃出来,不应十分开心吗,为何还担忧起宿惊年的状况了……
只是她未问出口,只说:“接下来你要如何?”
卫醒时颇为心烦意乱:“先去找翠青吧,问清楚她和扶奕是怎么回事。”
她抬眸,定定看着扶音:“你要同我一起去吗?”
扶音闻言,摇头,道:“算了吧,你是她旧主,我去又是以何身份呢?总归名不正言不顺。”
卫醒时心中不太好受,但也并未强求,只道:“帮我打探一下,宿惊年到底身中何毒。”
“好。”扶音应下。
三进小院还算开阔,翠青坐在院中树下呆呆望着天空发愣。
院门半开,卫醒时在木门上轻叩两下,发出清脆的敲击声。
翠青扭头,又惊又喜地站起身:“姑娘!你怎么出来了?”
然她的姑娘脸色并不好,直截了当问:“你和扶奕要成亲,为何不告诉我?”
翠青闻言,眸中神色渐渐失了色彩:“相爷不让任何人告诉姑娘,我也不知为何……”
卫醒时认真问:“你与扶奕是两情相悦吗?”
她不由得怀疑,宿惊年是否一早就知道扶音与扶奕的事儿,并且知道她在和扶音秘密联络,否则为何他会做出瞒着她给底下人赐婚的事儿。
提到扶奕,翠青脸颊飞上两朵红霞:“不知他作何想法……翠青的确心悦他。”
看她忸怩的模样,又想起扶音近些日子以来的醉生梦死,卫醒时几乎是忍不住要迁怒她。
可话到嘴边,她知道自己不能平白无故开口。
她始终牢记,翠青是宿惊年的人。
不可妄动。
不能露出破绽和马脚。
卫醒时硬是憋出一个笑来:“既如此,祝你和扶奕百年好合了。”
翠青觉得她笑得难看极了,可她不知她为何不开心,思来想去应当是为了相爷的事儿,又想起扶奕这些天同她说的话。
她还是决定安慰卫醒时一番:“姑娘不用太担心,一切都会变好的。”
卫醒时摇头,会变好吗?
她只知道,若是翠青当真同扶奕成亲,扶音这辈子都不会好了。
“姑娘可要在此处住下?我去给你收拾间屋子出来。”翠青有意安抚她,没等她答应,就兴致勃勃跑屋子里去了。
卫醒时觉着也好,总不能一直去听春楼,怪惹人注目。
夜色渐深。
卫醒时近来总是失眠,翠青起夜时瞧见她屋子里还泛着光,担忧地敲了敲门。
“姑娘,你睡了吗?”
半晌,里头传来卫醒时闷闷的声音:“没。你进来陪我说说话吧。”
屋内比起相府来稍显简陋,卫醒时并不在意,她裹着被子坐在床榻上望着窗外出神。
翠青轻手轻脚关上门,蹲坐在她床边轻声安抚:“姑娘莫要烦心,凡事都会好起来的。”
烛火摇曳落在她半边侧颜上,过了许久她才道:“翠青,我突然觉得好迷茫。”
“姑娘是说什么?”卫醒时鲜少对她袒露心扉,翠青几乎要喜极而泣。
卫醒时却摇摇头,又道:“只是觉得事情好多,好乱,我有点不知该如何走下去。”
翠青懵懵懂懂:“翠青不懂这些,但是如果翠青有一天要做很多活,肯定会先把最急最紧要的事儿先做了,其他不急的先放着,忙完再做。”
卫醒时梳理了一下脑海中的事情,还是略微混沌:“可我觉得都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