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小猫需要在医院住个一星期左右,在餐厅吃晚饭的时候,陆屿矜问道:“小猫康复以后你打算怎么样?是我们自己养还是找领养?”
林一游没讲话。
陆屿矜一改平淡的语调:“你别告诉我你要把那小不点拿去放生!”
“不是”,林一游看着隔壁桌上的麻辣烤鱼,一脸惆怅地说:“我只是觉得不能吃辣很痛苦,我本来计划今晚吃火鸡面的。”
她看着桌上清汤寡水的几个菜,陆屿矜甚至严格遵照医嘱嘱咐主厨不要用葱姜蒜爆香,万幸她是个对食物充满敬畏之情且不挑食的人,在她顶着一抬胳膊就痛的“酸爽”感觉吃到鲜美的清蒸鱼肉时,还是暂时忘记了忌口的痛苦。
“小猫的去处我还没有想好,但你有洁癖,而且猫猫狗狗什么的真的很能掉毛,红酒杯一到掉毛期跟蒲公英一样。”
陆屿矜温柔地注视着她,柔声问:“忽略掉掉毛的事情,你想不想养?”
“想”,林一游笑着说:“我可是为了它打了免疫球蛋白啊,你知道那个针头在我的肉里像犁地一样。”
陆屿矜被她的形容逗笑:“那就养啊。”
林一游给他打预防针:“我提醒一下,猫可能会把我们的真皮沙发抓烂。”
“养。”
“阿姨要是打扫得不及时,满屋子都会是猫毛。”
“养。”
“猫可能会用你的杯子喝水。”
陆屿矜仍是好脾气地说:“养~啊~”
林一游不再推辞,提议道:“那我们给小猫起个名字吧。”
“它要跟红酒杯的名字吗?比如红酒瓶红绿灯什么的?”
林一游忍俊不禁,她解释道:“其实我们家红酒杯姓林,他大名叫林海山。”
这名字怎么听着比她爸还大一辈的样子,陆屿矜不可置信地问:“Wh…What?”
“小树刷视频时看到有人说如果给自己家宠物起名带上主人的姓的话,他们下辈子就会投胎成人了,所以红酒杯的大名是林海山。”
陆屿矜咬了一下下唇:“所以,红酒杯是他的小名?”
“不,红酒杯是他的艺名。”
夺新鲜呐!!!!!!
陆屿矜:“……”
他有时候真的不知道怎么接她的话,他觉得自己应该雇个音效师,每当她语出惊人就放乌鸦叫的音效。
晚上林一游洗漱完,一边护肤一边听着讲解各种奇闻异事的播客,正讲到高潮处,林以述的视频通话弹了出来,她就把捡到小猫的事情告诉给了妹妹。
林以述听起来很兴奋,忙问:“什么品种的啊?”
“感觉就是田园猫啊。”
“那是橘猫还是狸花啊?”
“都不是,应该是只奶牛猫。”
“Cool”,林以述幸灾乐祸地说:“不过奶牛猫都很神经哦,以后够你和小陆哥受的了。”
“是吗?”林一游向来对这些没什么了解。
“你忘了小时候舅舅养的那只了?疯起来跟个没长骨头的软体动物似的,我记得有一次……”
林以述滔滔不绝讲个不停,林一游却只觉得自己脑袋里有根弦“嘣”地一声断掉了,她说了句“我好像有件事没干,明天再说啊”就挂断了电话。
林一游去自己的储物间翻了半天,但是一无所获,她和陆屿矜的新房里只有一些衣服和生活用品,很多过去的东西都没有搬过来。
她给陆屿矜发了个微信,后者两分钟都没有回,她便“蹬蹬蹬”跑到了二楼,路过了当时他们俩的婚房,开始用左手敲他现在住的房间的房门。
足足敲了快两分钟,陆屿矜还是没有回应,她鬼使神差地一拧,门就开了,门根本没锁。
林一游走了进去,这还是他们结婚以来她第一次来他的房间,二楼和三楼其实差不多都是打通了的,相对来说,她的房间要比他的大很多,毕竟二楼还有个婚房占位置。
房间最深处传来稀里哗啦的水声,应该是房间的主人正在洗澡,林一游站在沙发边上,茶几上放着他的手机,看来这里应该是他的会客区。
水声持续了没一会就停了,然后陆屿矜就裹着浴巾出来了,也许是腿太长的原因那块浴巾短得可怜,一荡一荡的,她真的很担心会突然掉下来。
陆屿矜边走路边擦着头发,根本没注意到屋子里还有个人,直到快走到沙发前了,才看见眼睛不知该往哪看的傻杵着的林一游。
林一游尽量想象他穿衣服的样子,艰难开口:“我给你发消息了,你没回,我又敲了半天门,发现门没锁就进来了,我不知道你在……不好意思,下次我会注意的。”
陆屿矜不知怎的嗓子有点哑:“没事,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伤口不舒服?”
“不是”,林一游想起正事,抬头认真道:“我好像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
她的眼睛亮亮的,让他想起了白天那只瑟瑟发抖的小猫的眼睛,也是这样亮,也是这样倔强和澄澈,像秋日里冷冽的湖水,也像燃烧着的蓝色的火焰,这下不好意思的人变成陆屿矜了。
林一游不说是什么重要的事,只是坚定地说:“我要回我和小树的房子一趟。”
“我陪你。”
她看了他一眼,陆屿矜马上了然地说:“你先坐,我去换件衣服。”
这对话好像白天发生过……
半小时后,两人就驱车到了市中心,林一游在陆屿矜面前用钥匙打开了林以述之前给她打造的“荣耀屋”,虽然这里已经沦为了储物间,她心里还是有点囧。
陆屿矜“wow”了一声,称赞道:“你这奖得的不少啊!”
林一游嘴上应承着“小时候学的杂”,身体却直奔那个装满杂物的柜子,她蹲在地上翻找半天,终于在一堆没用的书本里面翻到了多少年前的几本相册,这里太久没人打扫,落了灰,呛得她直咳嗽。
陆屿矜完全容忍不了她这双精雕玉琢的手沾上灰尘,便到客厅里拿了湿巾和垃圾桶过来,林一游开始还是小小的反抗了一下,但考虑到他的强迫症加洁癖,索性随他了,陆屿矜扣着她的手腕把她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擦拭干净,又把册子表面的灰都擦掉了。
林一游拿着擦得干干净净的册子一页一页翻着,那些她不曾怀念过的片段定格在这些相纸上,人们发明相机的初衷是把某些值得纪念的时刻变成人生的纸质标本,但显然她并不这么想,她一直认为未来会比现在要好。
把一切献给未来,是贯穿林一游整个少女时期唯一的史诗。
陆屿矜指着其中一张照片,照片上的林一游看上去大概十六七岁,穿着校服,梳着高马尾,淡淡地看着镜头,没做什么表情,已经出落成一个美人,眉眼间却满是少年人看待世界的那种意气,他问:“这是你几岁的时候?”
林一游看了看,随意答道:“十五。”
“这是你高三还是高二那年?”
“高三上。”
陆屿矜心里重重撞了一下,他莫名笑了一下,林一游果然问:“你笑什么?”
“没什么”,陆屿矜敛了笑意:“我只是觉得很有意思。”
“什么?”
“就是你从十几岁就是这样的。”
林一游问:“你是说脸没什么变化吗?”
“不”,陆屿矜把视线从照片转到她的面庞,嗓音像只用黑键弹出的和弦:“就是你美得……有点儿劲儿劲儿的。”
“听上去有点像橡皮糖,真不错”,后面被她翻过的摞在一起的破书本塌了,四零八落的声音响在两人耳畔,林一游说:“我喜欢葡萄味儿的。”
第一本相册一无所获,他们就翻开了第二本,这本里的“小林一游”更小了,看上去只有六七岁,“小林以述”就更小了,在她身边像个小奶团子似的,林一游的脸上浮现出了温暖的笑意。
相册翻了大半,陆屿矜看到了全家福里被当时还年轻的林振锋抱着的小男孩,心里猜想这应该就是传闻里那个早夭的儿子。一旁的林一游像没看见这张全家福一样,但他还是注意到她翻册子的手指顿了一下,脸上的笑意也荡然无存。
就在他以为没有希望的时候,林一游点着最后一页右下角那张泛黄照片里的两个拿着篮球开怀大笑的年轻男人,语调平平地说了三个字:“找到了。”
陆屿矜细细看了一眼照片,终于明白了她几天前说过的“很面熟”是什么意思,照片里右面那个穿着藏蓝色球衣的男人正是张博明,彼时他看上去只有二十七八岁,搂着左边男人的肩膀,两人很是亲昵。
林一游回忆起“大脑回收站”里的零碎的片段,指着左边的男人说:“这个是我舅舅,亲舅舅,今天小树说起他也养过一只奶牛猫我才突然想起来这些事情,张博明应该是我舅舅的大学室友,他们那个时候感情很好,印象里我应该见过他几次。”
陆屿矜眼里闪过一丝希望,定定地看着她,感叹道:“太好了!”
“桥豆麻袋”,林一游一桶冷水浇下来:“我妈跟我舅舅已经十几年没联系过了,我走在路上见到他他都不一定能认出我。”
“什么?”
“不过你放心”,林一游把照片抽出来:“我应该也认不出他,that's fair.”
陆屿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