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密室内，气氛压抑得如同凝固的冰。沈仲那句“南郊药圃出事了”，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深潭，在凛F和孤的心中都激起了剧烈的波澜，尽管他们表面上都未显露分毫。

站在沈仲旁边的文长老，这位一向以温和著称的情报统筹者，此刻也是面色凝重，眉头紧锁。而格物司的小司吏陆九，则早已脸色煞白，身体抖得如同风中落叶，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仿佛亲眼目睹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事情。

“到底…出了什么事？”凛率先开口，打破了沉寂。她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作为下属对突发事件的关切与疑惑。她需要尽快了解情况，判断这所谓的“出事”，是否与她之前的探查有关，又是否…是针对她的一个新陷阱。

沈仲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将目光投向了瑟瑟发抖的陆九：“陆九，你来说。”

陆九似乎被吓得不轻，身体猛地一颤，扶了扶厚厚的琉璃镜片，声音带着明显的颤音，断断续续地说道：“是…是今早…负责监控南郊药圃外围的…巡查小队…发现异常…”

他深吸了几口气，似乎想让自己平静下来，但效果甚微：“按…按照规矩…他们每日卯时会进行一次…远程能量信号核验…但今早…药圃内部的能量信号…完全消失了！而且…外围的警戒禁制…也似乎被人…无声无息地破坏掉了！”

能量信号消失？警戒禁制被破？

凛和孤的眼神同时微微一凝。那处药圃的防御禁制虽然隐蔽，但等级不低，能无声无息地将其破坏，绝非等闲之辈所能做到！

“巡查小队不敢怠慢，立刻派遣斥候抵近侦查。”陆九继续说道，声音因为恐惧而变得更加尖锐，“结果…斥候在靠近药圃围墙时…发现了…发现了…”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可怕的景象，猛地打了个寒颤，说不下去了。

“发现了什么？！”沈仲厉声喝道，显然对陆九的迟钝极为不满。

“发现了…一地灰烬！！”陆九几乎是尖叫着喊了出来，“整个药圃…围墙之内…所有的植物…所有的泥土…甚至…连我们之前布置在暗处的几个微型感应傀儡…全都…全都化为了极其细微的…黑色灰烬！就好像…被某种力量…瞬间…彻底地…湮灭了一样！”

湮灭？！化为灰烬？！

凛的心脏猛地收缩！她脑海中瞬间闪过了那个名字——寂灭之羽！那种能够直接侵蚀、湮灭烬毒本源的禁忌剧毒！

难道…是“寂灭之羽”？！如此大范围、如此彻底的湮灭效果…需要多少“寂灭之羽”才能做到？！或者说…这根本就不是“寂灭之羽”，而是某种…更加恐怖的、拥有类似湮灭力量的存在或手段？！

她下意识地看向孤。孤的脸上依旧是那副冰山表情，但凛敏锐地捕捉到，他那双冰冷的眸子深处，似乎也闪过了一丝极其细微的…震动？

“除了灰烬，还有其他发现吗？”沈仲的声音变得异常冰冷，显然这个结果也超出了他的预料。

“没…没有了…”陆九连连摇头，“斥候不敢深入，只在外围观察…那里…那里什么都没有剩下…只有一片死寂的黑色灰烬…连…连一丝能量波动都感知不到…太…太诡异了…”

沈仲沉默了。他再次走到那幅立体的能量脉络图前，目光死死地盯着代表“南郊药圃”的那个能量节点。光影图中，那个节点的光芒已经彻底熄灭，变成了一个死寂的黑色空洞。

旁边的文长老也皱紧了眉头：“湮灭一切…连能量波动都不残留…这种手段…闻所未闻。绝非寻常力量所能做到。枯骨教？还是…那个断水流？亦或是……”他没有说下去，但眼神中充满了忧虑。

“现场可曾发现任何打斗痕迹？或者…入侵者的线索？”沈仲沉声问道。

“没有…”陆九回答，“据斥候回报，现场异常‘干净’，除了灰烬，没有任何多余的痕迹…就好像…那些东西是自燃消失的一样…”

自燃消失？这更不可能了！这分明是有人在动手之后，用极其高明的手法，抹去了一切痕迹！

是谁干的？！目的又是什么？！

是为了销毁穆雍研究异种植物的证据？阻止某种实验的进行？还是……单纯地为了制造混乱，转移视线？

凛的心中念头飞转。她第一时间想到了那个在地下溶洞顶部窥视她的神秘人！那个人拥有极其强大的实力和隐匿手段，如果他想无声无息地摧毁药圃，并非没有可能！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还有千面…她是否也参与其中？那个木雕乌鸦的警告之后，紧接着药圃就出事…这一切是否太过巧合？

当然，也不能排除是沈仲自己贼喊捉贼！他或许早就想清理掉穆雍这个可能失控的“研究基地”，只是需要一个合适的时机和借口？他此刻表现出的“震惊”和“凝重”，有几分是真的？

更让凛在意的是…那个被她留在药圃石台后方窝棚里的…小女孩呢？！

药圃被彻底湮灭，那她……？！

凛的心猛地揪紧！虽然与那女孩素不相识，但想到那双清澈恐惧的眼睛，以及她布娃娃上可能与古虞王朝有关的青铜残片…凛无法做到完全无动于衷。

她必须想办法确认那个女孩的安危！

“主事，”凛适时地开口，声音带着凝重和一丝“后怕”，“属下之前曾前往药圃勘查，虽然未敢深入核心区域，但也察觉到其中能量场极其诡异，那些异种植物更是充满了危险。如今整个药圃被神秘力量湮灭…这是否意味着…穆雍长老研究的东西，其危险程度远超我们想象？甚至可能…与某种能够引发大范围湮灭的禁忌力量有关？”

她将话题引向穆雍研究的危险性和禁忌力量，既是合理的推测，也能侧面试探沈仲对此事的真实看法和了解程度。

沈仲转过身，目光复杂地看了凛一眼：“你的猜测不无道理。穆雍触碰的…确实是极其危险的领域。这次药圃被毁，很可能就是某些不希望这些秘密被揭开的势力所为！”

他顿了顿，似乎下定了决心：“此事非同小可，必须彻查！但绝不能大张旗鼓，以免打草惊蛇！”

他看向一直沉默的孤：“孤校尉，瑶光殿和血手会那边，盯紧了吗？有没有异常动静？”

“瑶光殿突袭黑幡街未果后，已收缩力量，暂时没有大的动作。血手会则在疯狂搜捕所谓的‘凶手’和‘失物’，城内暗流汹涌，但暂时没有直接证据表明他们与药圃之事有关。”孤简洁地回答。

“很好。”沈仲点了点头，然后目光再次落在凛身上，“凛，你之前勘查过药圃，对那里的环境相对熟悉。现在，我需要你…再去一次南郊山谷！”

又去？！凛的心猛地一沉！她就知道沈仲不会轻易放过她！

“但这一次，不是让你去勘查药圃废墟。”沈仲说道，“我需要你利用你的追踪能力，仔细排查药圃周边区域！看看能否找到任何…入侵者留下的蛛丝马迹！或者…任何可能从药圃中逃脱出来的…‘东西’！”

他最后那句话，语气意味深长！逃脱出来的“东西”？他指的是什么？是幸存的异种植物？是实验记录？还是……那个小女孩？！沈仲知道那个女孩的存在？！

凛的心跳骤然加速！她感觉自己仿佛掉进了一个更加巨大的陷阱！沈仲是不是早就通过某种途径知道了她在药圃的发现，此刻正是在逼她自己去“找回”那个女孩？！

站在凛身侧不远处的一名负责记录的低阶幽影卫，名叫阿武，此刻内心也掀起了波澜。他之前只是远远地看过这个新来的“凛”几面，只觉得她气质冰冷，不太好接近。但此刻，听着她与沈主事、孤校尉之间这番暗藏机锋的对话，看着她在如此重大的变故面前依旧能保持冷静、甚至隐隐引导着话题走向，阿武心中对这个看似普通的女子充满了敬畏和…一丝恐惧。沈主事对她的“器重”和一次次委以重任，绝非偶然。这个凛，绝对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不敢离她太近。

“这个任务很危险。”沈仲看着凛，似乎在给她“选择”的余地，“对方能无声无息地湮灭整个药圃，其实力难以估量。你若前去，很可能再次遭遇危险。你…”

“属下领命！”凛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沉声应道！

她知道，自己没有拒绝的资格。而且，她也必须去！无论沈仲是何用意，她都要亲自去确认那个女孩的安危，更要弄清楚药圃被毁的真相！那里隐藏的秘密，与她自身息息相关！

“很好。”沈仲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光芒，似乎对凛的“果断”非常满意。“孤校尉会坐镇听风阁，负责情报支援和后续接应。记住，一旦发现任何关于入侵者的线索，或者…找到任何有价值的‘逃脱物’，立刻回报！不要擅自行动！”

“是！”

凛再次领命，心中却一片冰冷。

这一次的南郊之行，恐怕…会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更加凶险莫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