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这应该是普普通通的一天，可第二天中午赵香梅看着自己妹妹出现在店里的时候，她就知道麻烦了。

少女调皮的和姐姐眨眨眼，孰若无人的蹦了进来：“今天我又来了哦。”

缝纫机连错两针，现在手上做的是某位贵客定制的丝裙旗袍，赵香梅屏住呼吸停下脚下动作，抬头笑道：“欢迎，自己坐那边去吧。”

“诶，那个小胖子怎么不在？”

“他们学校今天散学典礼，他去拿成绩报告单了。”

卷发姑娘熟练的拿起小剪刀拆改，面色如初。

既然屋内没其他人，赵艳芳立即撤走笑容，面无表情的提起一张木椅坐在电炉旁边取暖，瞥了眼自己姐姐：“别装了，你知道我来这是干嘛，咱妈对你不放心，你是不是自己找对象了？”

赵香梅手脚不停，咔擦咔擦间封好一条边，她平静回答道：“有什么不放心，说这些有的没的，你想来就来呗。”

少女双手插兜，抬头玩味的看了姐姐一眼，慵懒向后靠去，老旧木椅发出咯吱声在空荡荡的屋内显得特别刺耳，她舔了舔牙齿：“我可没揭穿你替你瞒着呢，昨天我在你沙发那头看见一个掉皮的手电筒，上面可是有写名字……”

咔擦的机器运转声音无故停了下来，赵香梅无奈看了一眼自己妹妹，叹了口气笑道：“你可真聪明又危险。”

“我想想，电筒上红漆写着“电机高大景”，是你开业的时候来帮忙那群人里面最黑的那个吧，看上去又老又穷的。”年轻少女随手整理一下没脱下的毛巾，想起那个男人满脸不屑，隔了一会站起身拍拍屁股，口气随意道：“我明天也要回学校参加散学典礼就不过来了，你自己处理好别让妈操心就行。”

“这事你别管。”

“你以为我想管？”赵艳芳正想转身出门，听到这话有些生气了，不满道：“你不敢回家透露一丝半点，说明这个男的各方面都拿不出手。我们三个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山珍海味你不选你偏要吃糠呀，你舍得让妈这么多年的努力都作废嘛？”

看着沉默不说话的姐姐，少女长吁一声，掀开帘子的手停在空中，转头缓和声调说：“你想想这么多年，妈妈对你怎么样，她如果当年不带你走，本可以轻松很多。”

门帘被人无情放下，室内仅有的一点人气也跟着消散，就连咔擦咔擦机械运转的声音也停下。

赵香梅布满老茧的手指摩挲在柔和光滑丝料上，她就算不停擦护手膏也担心自己手上的死皮刮花这无暇高贵的布料。

啪嗒……一滴滴有余温的水珠滑落在丝面上，又扩散成一个个深深浅浅的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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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不到四岁的小女孩穿着别人施舍的小衣服睡在地板上，她的妈妈只能给她找来一张要磨烂的旧毛毯当床垫。

小女孩的眼睛闭的死死的，身体僵直也不敢翻身，妈妈正在后面房间招待叔叔，她不能发出声音让叔叔不高兴。

深夜时刻，各种虫蚁都趁着世界安静了连忙出来活动，潮腐木地板上有绵绵不断的蚂蚁在转来转去，时不时还有几只瓢虫飞过最后停在霉点斑斑的墙上，但这些场景在小女孩眼里就是一群小怪兽准备围攻她，吓得她更是抓紧手里的小毛巾。

身后小房间内一男一女正在毫不避讳交谈：

“松哥，我跟了你两年都不曾开口问你要过东西，就求你这件事，让我带着香梅吧。就算让她到你姐当女佣都行，求你给她一碗饭吧。”

“哎，我妈是看在你要临盘的份上才松口的，你还要带着她这不是……我们可以把她留在这给别人养，我每个月给钱还不行吗？”

“松哥，她在这长大就完了，长大只能靠身子换钱，我求求你了让我带着她吧，她很乖的……”

“别哭别哭，你马上要生了，哭不得！”

如果一个学期什么时候人最齐，那就是开学典礼和散学典礼了，天寒地冻的时候大部分普通学生都像个鹌鹑一样缩头缩肩。

冬天冷了，娇弱的少女就改乘公车上下学，而她的学习搭档每天必会出现在站台等她。

少女一脸苦恼的看着来人，发起小牢骚：“我怎么天天都遇得到你呀？”

何岩笑嘻嘻当没听见，开始褪去青涩的他越发抽条长高，高挺的鼻梁上那双眼睛总是温和看着所有人，在这个大部分男生经常对女同学口无遮拦的时间段，像他这么一个长相清秀又温和有礼的男同学，很受同学们欢迎。

只可惜，他只喜欢围着赵艳芳一个人转。

女孩子心里有丝窃喜，表面却伪装成有些生气，在公车站台边扁着嘴跺跺脚，：“我们不要天天一起上下学啦，要是被学校看见说我影响你学习怎么办，你走前面去嘛。”

看到在意的人有些小脾气，何岩连忙哄道：“好好好，那我不是放寒假就见不到你了，想着今天多聊聊。你又不肯告诉我家在哪，我想约你出来玩都不行。”

赵艳芳心里咯噔一下，这下是真的有些不高兴了。想不到一年快过去了，唐钟芳在丁建邦这边还是没有个正大光明的身份。

两人有些沉默的一前一后往教室走去，校园里几排大瓦屋教室正在拆除改起砖楼，当两人路过这片工地时，前方男孩子一直在仔细检查地面有无石子或铁钉，这一动作让女孩心里升起一股暖意不由好好多看了男生几眼。

可惜好心情只延续到教室门口，赵艳芳老远就看见走廊上多了很多人，包括很久没见到的某些惹不起的人。

男生群里最中心围着个大高个男生，正是不常来学校的周建求。此时他穿着一件皮外套棉服正随意依靠在栏杆上炫耀昨天晚上又干了什么，在周围人一片奉承羡慕下美的找不到北。

而另一边担任副班长的李威也被人围着聊天，上了高中之后他反而经常出勤满格，成绩不算拔尖但很爱参与组织校园活动。

学校大部分人都怕周建求，此人脾气差爱冲动嘴巴毒，天天惹事生非和社会人士也来往密切。但赵艳芳总感觉李威这样的人反而让她心里毛毛的，据她观察李威不是喜欢循规蹈矩的人做事却滴水不漏，甚至偶尔几次她似乎感觉李威像看物品一般打量她。

看到何岩和赵艳芳一前一后出现后，也不知道谁起了个头，一声戏虐响起：“哎呦，学委又和赵同学一起上学了啊？”

走廊上的男生哄堂大笑，羞得女生脸上浮上一层绯红，少女气恼着瞪了起哄人群一眼，转身躲回了教室。

教室内已经有不少同学在座位上等着上课了，走廊的一幕并没有引起大家大多反应，甚至有些女同学在看见赵艳芳进来后不耐烦转过了身。

赵艳芳心下一沉，知道是自己太过高调已经引起少部分同学不满，可这一两年件件事加在一起，已经容不得她回头，心下后悔当年的确不应该那么爱表现。

少女轻步坐到自己座位上，只见她的好同桌皱着眉头从教室后门闪身进来，四下看了一圈后伏在她耳边说道：“艳芳，你是不是和盘同学有什么误会啊，她现在公开说以后不和你玩了。”

这下好了，玩的稍微过了头。

双目垂下思考一瞬，少女满眼震惊难过抓着自己小伙伴，她可不要成为孤家寡人被人抱团排挤，张口把那天的事前后避重就轻一说，本来就有点摇摆的叶芳芳立即站到朋友这一边。

可爱的叶芳芳同学气的双手交叉抱胸：“那不就是何岩那个厚脸皮的错，连累到你。真不知道这人有什么好，胆小怕事，一个个女同学却喜欢的不得了。”

赵艳芳有点吃惊，正想进一步问问对方为什么有这种评价，外面走廊处又传来一阵起哄，口哨声和欢呼声炸了一般响彻整栋楼。

教室里的人好奇望去，少女也跟着往窗外看了一眼，视线却无预兆的撞进了一汪暗藏荧光的黑色海洋，里面星光点点似是海底温泉在汹涌，对方头发被捣蛋的男同学抓得乱乱的，秀气的脸上红的如同醉虾，只是那饱含笑意的双眼在她对上视线后愈加温柔。

赵艳芳感觉脑子“叮”的一声，耳边只听到自己的心跳开足了马达，她控制不住的扭身正坐，全身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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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剪刀咔咔声，裁好的布料根据位置和颜色分类摆满了整个裁床，卷发姑娘满意着把剪刀放好，准备年前大干一场赚上一笔。

今天又是干劲满满的一天啊，卷大姑娘内心对着自己说，多赚钱吧看你穷的电炉都只有一个。

外面难得一见的出现了冬日阳光，万里无云，天澄光透，美好的天气让屋内都透亮轻快不少。烧水壶中的开水翻滚不停，满肚子的蒸汽开始发出高昂鸣叫，催促老板快把自己从通红的炉子上拿走。

赵香梅上前用废布做的厚料包起水壶把手把它拎了起来，没了蒸汽鸣叫声后整个屋子又重新沉寂下来。她心想，要是有人来陪陪自己说说话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