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走廊弥漫着刺鼻的消毒水气味。格兰妮斜倚在躺椅上,指尖无意识地缠绕着一缕发丝,目光空洞地投向惨白的天花板。
“吱呀——”
病房门开启的声音打破了沉寂。阿莱娜·洛尔踩着稳健的步伐走出来,白炽灯在她身后投下长长的阴影。
“情况如何?”格兰妮一个激灵直起身子。
侦探的表情平静得近乎冷漠。“和之前一样,莉缇娅仍在昏迷。”她顿了顿,声音突然低沉,“不过医生说各项指标都在恶化。”
阿莱娜双手抱环:“这案子最蹊跷的就是那瓶魔药……”她突然噤声,眉头微蹙,“总觉得...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什么?”格兰妮没听清她最后的喃喃自语。
阿莱娜接着说出自己的判断:“我觉得莉缇娅会做出这种事和那瓶魔药一定有什么关系。”
格兰妮:“但这也不能改变她绑架了那些人的事实。虽然说受害者们最后都平平安安回家了,但具警方后续的探访来看,这些人的精神状态都不怎么好……”
阿莱娜只是点点头,转向窗外渐沉的暮色:“走吧,暴雨要来了。”
仿佛印证她的话一样,远处传来闷雷的轰鸣。乌云吞噬了最后一缕阳光,狂风撕扯着树梢,发出凄厉的呜咽。
当她们来到医院正门时,雨幕已经将街道笼罩。潮湿的雨水气息混合着医院的消毒水味,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
不知为何自步入秋季以来,圣洛斯的天气变得异常冷,秋日的寒意比往年更甚,此刻连呼吸都能凝结成白雾。
眼看雨势越来越大,二人只好先坐在医院大堂的座位上等雨停。
雨,似乎让脑海中的思绪也变得粘腻,格兰妮此刻的心情也像这场秋雨一般。
二人沉默地望着雨幕之下的街道,似乎都各怀心事。长久的沉默中,只有雨滴敲打屋檐的声响。
“说起来……”格兰妮突然开口,声音在空旷的大厅里显得格外清晰,“你那位朋友,芙洛拉?”
她悄悄观察着侦探的表情,“我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就觉得耳熟……她是去年坎瑞拉连环杀人案的目击者吧?”
阿莱娜只是嗯了一声。
“当时媒体铺天盖地报道,我记得她接受过专访。”格兰妮继续道,“那案子最骇人听闻的,就是凶手在现场留下的'向神致敬'……”
去年此时,坎瑞拉小岛的血案震惊全国。而最讽刺的是,在这片信奉风神与天神的大陆上,凶手竟以神之名行杀戮之事。
格兰妮至今记得报纸上那行血字的特写照。与其说是虔诚,不如说是亵渎。
在圣洛斯国,被奉为“正统”的传说版本就是风神和天神这两位神的诞生,给这个世界带来了一线光明。
不过格兰妮对此甚是不屑。什么神拯救众生的故事……如果真有神的存在,那场战争“莫图拉日陨”也根本不可能发生了吧?
“我们其实……”阿莱娜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在雪地上:“是在案发后认识的。她主动找我搭话,滔滔不绝讲她的侦探经历……”
她唇角扬起苦涩的弧度,“后来她才承认,那些故事大半都是杜撰的。她也不是一个真正的侦探。”
雨声渐密。
格兰妮这才惊觉自己踩进了雷区。她看着侦探被雨幕模糊的侧脸,那双向来锐利的眼睛此刻竟透着罕见的脆弱。
一脸落寞啊……完了,这个话题根本不适合说啊。格兰妮有些无措地抿了抿唇。
得说点别的才行,“呃,我……”
“没关系。”阿莱娜像看穿格兰妮心思一样,轻声道:“不用觉得抱歉啦,这倒不是什么不能说的。” 她拿起腰间挂着的怀表,“我踏上阿尔维斯的旅程,本就是因那起案件而起。”
“一封匿名信,写着'告知你的身世,达成你的使命',附赠一张前往阿尔维斯的船票于是我便搭上了那趟游轮。”
她接着又继续说起了那桩在船上发生的案件:“后来在轮船上发现第一具尸体时帮助梅森警官分析了尸体的状况,锁定了四位符合作案条件的嫌疑人。”
阿莱娜转头看向格兰妮,“我一开始并没有打算成为侦探的。但是那时的芙洛拉说,她也想当一次真正的侦探像那时候的我一样……” 眼前的少女看着怀表上刻着的“芙洛拉”,还故作轻松地笑道:“说起来这块怀表还是她送我的见面礼呢。”
“再后来,我就到了阿尔维斯。一下船就有人来接我,他们说是艾弗女士遗嘱中交代的。虽然之后我自己也去调查过了,但是一无所获。我也不知道我和那位魔女到底有什么联系。所以基于这件事和那起案件,我才决定在阿尔维斯开侦探事务所的。”
这时两人都没注意,外面的雨已经停下来了。几缕阳光落下但风依旧呼呼地吹着。
雨势渐歇,云层间漏下几束阳光。潮湿的空气中浮动着泥土的清新,水珠从屋檐滴落,在积水中激起细小的涟漪。阿莱娜仰起脸,阳光在她睫毛上跳跃。
格兰妮深吸一口气,雨后微凉的风灌入胸腔,冲散了淤积的阴郁。
阿莱娜·洛尔起身:“雨停了,我们走吧。”
一开始说是回侦探事务所,但今日已经没有什么事物要处理了,除了一会儿晚上的一个采访。两个人出去后,一路走走停停,一直散步到码头。
雨后初晴的码头弥漫着咸腥的海风。几艘帆船随着波浪轻轻摇晃。远处海面浮着几艘货船,湿漉漉的船帆正随着逐渐强劲的海风缓缓舒展。
潮湿的海风拂过码头,格兰妮随意地将乱舞的发丝别到耳后,露出缠着绷带的手。阿莱娜的目光落在那些绷带上,开口问她:“还疼吗?”
“早没感觉了。”格兰妮倚着栏杆,眺望波光粼粼的海面,“反正用了药,过两天连疤都不会留。”
阿莱娜的头低着,有些不安地捏着手:“说起来我还要说抱歉呢……这次太冒进了,差点连累你……”
那些总是挂在侦探嘴角的从容笑意,此刻显露出几分勉强。格兰妮突然意识到,或许阿莱娜并非如表面那般游刃有余。
那些被刻意藏起的迟疑与脆弱,就像退潮后留在沙滩上的痕迹,只在她不经意间才会显露。这种敏锐并非迟钝,而是将伤痛延后感知的本能。
片刻后,格兰妮转头看着阿莱娜,略带调侃道:“你这人真有意思,有时候明明自己都自顾不暇,还总想着帮这个救那个。”
“换作是我啊——”拖长的尾音里带着几分戏谑,“没用的累赘早就一脚踹海里喂鱼了。”
海鸥的鸣叫声划过天际,阿莱娜望着格兰妮被阳光勾勒的侧脸,忽然轻笑出声。
“是安慰吧?”
“并不是。”
“你还是这样不坦率啊,搭档……和之前一样呢。”她故意用膀撞了下格兰妮,脸上带着无奈的笑。
“都说了不是了。不过……和之前一样?” 格兰妮疑惑,“什么意思?”
但换来的只是阿莱娜·洛尔的笑而不语。
“我说,”阿莱娜突然开口,声音比平时柔和了几分,“在玛丽来采访之前,要一起去吃点什么吗?我知道码头有家不错的茶馆。”
虽然还是对刚刚阿莱娜那句话有些疑惑,但格兰妮还是点头应下了邀约。这时的格兰妮也只当是阿莱娜·洛尔因为深陷过往的泥潭,才展露出不同寻常的一面。
她们从茶馆回到事务所已是暮色渐沉时分。两人踩着煤气灯撒落的昏黄光线回到事务所,门廊的风铃在夜风中低吟,雨后的潮湿被关在门外。
”好久不见,二位。”玛丽局促地坐在会客区,手指绞着裙摆,“那个……感谢接受采访……”
阿莱娜脱下风衣挂在衣帽架上:“不必客气,上次案件你也帮了我们大忙。”
“那我们开始吧!”玛丽突然挺直腰板,却在翻找背包时僵住了,“啊……那个……能借我纸笔吗?”她红着脸小声补充,“我好像忘带了……”
对面二人同时扶额。格兰妮拿来纸笔递给玛丽时访谈才正式开始。基本都是问一些那起连环失踪案相关的内容。
访谈进行到会说话的魔药时,玛丽手中的钢笔“啪嗒”一声掉在桌上:“魔、魔药会说话?不会吧……”
阿莱娜·洛尔向她解释道:“嗯,目前警方也在调查中,这个我们接受在采访前就和梅森警官报备过了。警方那边也希望通过这次访谈将信息公之于众,希望有民众可以提供相关线索。”
格兰妮:“毕竟《魔法奇报》是整个神州大陆范围内非常知名的报刊,而且也是圣洛斯受众最广的报刊。所以麻烦你们了。”
玛丽像个认真的学生那样,郑重地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我会和主编说清楚,给这条新闻放在下一期《魔法奇报》里最醒目的位置。”
格兰妮:“好,十分感谢你的帮助。”
三人寒暄过后,玛丽就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了,“那么如果在报社有什么相关人士的消息寄过来,我就过来找你们。”
几周后,当玛丽就再次造访事务所了,但带来的却不是魔药有关的消息。她整个人瘫在沙发上哀嚎:“天天采访实在是太累人了……” 假哭时还不忘偷瞄茶点。
格兰妮很想吐槽,看来这间侦探事务所又承担了额外的功能了。
她“咚”地放下茶壶,无奈将泡好的红茶推到玛丽面前,转头问道:“诶,阿莱娜,我们事务所可以赶人走吗?”
侦探讪讪笑道:“呃……这个嘛……”
唉……看来是不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