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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书神app > 千秋岁引【明穿】 > 第44章 第 44 章

第44章 第 4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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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七月的天气,刚刚还是艳阳高照,转瞬便是疾风骤雨。张居正刚迈入吏部值房,便听到杨博站在窗边,对潇潇暮雨洒江天,吟诵着宋人蒋捷的《虞美人·听雨》。

张居正听了不禁亦是有感而发:“人世沧桑如此迅捷,尘缘满日,若似弹指啊!”

杨博听此音,方回转身来,见张居正肃肃落落立于门前,眉梢鬓角皆有水汽氤氲,便知他是冒雨前来。杨博一愣,再想不到这个时间会有人来找。本来今日见气候不好,他早早就将书办打发回家了,遂张居正进门后也没人通禀。

杨博忙从柜子里拿出一条雪白的松江棉布递给张居正,“知道你洁净,这帕子没有过,擦擦吧。”

张居正欣然接过帕子,边擦拭边道:“叨扰了,杨公对雨伤怀,慨世而咏,大有悲凉寥落之感。”

杨博请张居正入座,亲自烹茶款待,见自己先前吟诵被听了去,不由得一叹道:“民穷财尽,百姓饔餐不饱,吾冒幸忝窃高位,戴罪官场四十余兹,甚愧!”

“太宰四十余年文武经纬、出入将相,天下倚以安矣。如今,当主少国疑之时,更该以藐然之躯,横当天下之变,不复计身为己有。仆蒙受先帝厚恩,托以辅弼之责,愧得治国之柄,当以重振吏治纪纲为要,此乃保我大明社稷之正途。”

张居正此话说得不疾不徐却铿锵有力,他这次来吏部找尚书杨博,并不是为了抚景伤情、专为感慨人生的。或许杨博此时已有了悠游林下,泉石天籁伴桑榆晚景的打算,但是张居正却如日出东方,光芒赫赫,尽销云雾照乾坤。

说着,张居正就从怀内拿出了一份条陈,正是此次京察后内阁拟定的结果,双手捧给了杨博。难为这么大的雨,张居正的衣服皆有些打湿,这份条陈却干爽如故、带着微热的体温。

杨博见此一愣,遂郑重接过来,展开看时:吏部等衙门考察奏黜吏部员外郎穆文熙,都给事中宋之韩、程文等三十三员……吏部主事许孚远、御史李纯朴、杜化中、胡峻德、盛时选、刘曰睿、张集,左右给事中涂梦桂、杨镕、周芸、张博……五十三员降调外任。

除了主动请辞致仕的都给事中韩揖外,其他由高肃卿提拔重用的言官此次基本上全军覆没。只有一页纸的条陈,杨博足足看了一刻钟。

半晌,他将手中条陈放下,沉吟片刻道:“别的也罢了,汪南溟(汪道昆)素有文才又嫉恶如仇,对于此人的处置,可再斟酌一二。”

汪道昆与张居正是同年,徽商子弟,自小富贵,少年侠气,交结五都雄。巡视蓟辽前线时,这位刚强豪爽的文人老毛病又发,加之是老友戚继光的驻地,于是就任性肆情,不听前线汇报、不查战场详情,只一味呼朋唤友、饮酒作乐。

真是趋炎的压脊挨肩,附势的吮痈舔痔,得势叠肩而来,失势掉臂而去,通宵达旦、买笑追欢。

结果报上来的军费账目混杂不清、诸多漏洞。气得张居正给小皇帝上了一份《请谕戒边臣疏》 :……臣愚伏望特敕兵部,令其行文各边总督、镇、巡等官,秋防在迩,比常务要倍加儆备,庶可永保无虞。……

顺带着把拟好的敕稿一起进上,笔头上写着伏乞圣明裁定,实际上给皇帝布置了课业任务,并规定了初六日早朝发行。

朱翊钧一看首辅的题本就明白了,这是哪位神仙岁运并临,又惹着张先生了?!这下倒好,东头起火、西头受烟,这是在难为谁?

汪道昆不服气左迁的决定,上书为自己辩解,词藻华丽,滔滔不绝,恰是一本妙笔生花、行云流水的散文奏疏。这让张居正看后更加生气,有此功夫卖弄笔头,不能多用在实事上?!

这次提报给杨博的罢黜名单里就有汪道昆,正如张居正代皇帝拟定的敕谕中所言:……如或朦胧误事,一体重治不饶。钦哉故谕。

面对杨博的询问,张居正只能再次重申自己的观点:“二三子以言乱政,实朝廷纪纲所係,所谓芝兰当路,不得不锄者,知我罪我,其在是乎?”

杨博凝视着张居正,看着这位比自己小近二十岁的年轻后生,好长时间默不作声。张居正的话让他有些感慨,“此等决断,将来必有人詈骂你嫉贤妒能。罢了!罢了!你既按定了坐盘星,我还有什么可说的?”

“这话我听得多了,比这更甚者亦有。或曰‘某为新郑之党,不宜留之。’或曰‘某为新郑所进,不宜用之。’纷纷籍籍,日引月长,甚无谓也!故自当事以来,凡能办国家事、有礼于君者,即举而录之。今部署已定,以后仍当综核名实,一一而吹之。”

杨博听此言,击节而叹曰:“正该如此,新郑公提拔人才中有干练者,宜当留而用之。铨曹之事,无问谁亲故乡党,无非以考成绩而亮天工也。”

此次京察,多罢黜的是科道言官,在隆庆皇帝当政时,张居正上《陈六事疏》,第一条就是省议论,他认为如今朝廷风纪舆论十分不堪,徐阶、高拱皆是能臣干臣,接连倒于言官之手,士习人情,渐落晚宋窠臼。

《陈六事疏》中写道:臣窃见顷年以来,朝廷之间,议论太多,或一事而甲可乙否,或一人而朝由暮跖,或前后不觉背驰,或毁誉自为矛盾,是非淆于唇吻,用舍决于爱憎,政多分更,事无统纪。

这句‘是非淆于唇吻,用舍决于爱憎’真是一针见血点出问题所在。是非曲折混淆于别人的言语之中,用舍予夺取决于个人的爱恨偏好。

在张居正死后,原时间线的万历小皇帝清算张家、清算张党、清算新政时,就是犯了这个错误。这个问题在很久很久以前,就被张居正一语成谶了。

命运啊!是何等叵测!故事的落幕早已在开幕时做好了注脚,且由当事人亲自写下的结局,草蛇灰线,伏脉千里!

就仿佛一位创世神明在旁冷冷地注视着人间,给了人间最好的一切,又亲手将一切馈赠剥夺。大道无情,神明并不卑劣,只是不怎么爱世人。

张居正见说话时,渐渐云销雨霁,就要回文渊阁值房,倒是杨博叫住了他道:“元辅要将要将自家荫子的名额给顾东桥之子顾俊。实不必如此,顾麟监督修显陵有功,未曾赏赐,不若申请顾家荫一子吧!”

张居正察其好意,微微一笑道:“谢杨太宰成全。”

杨博摆摆手道:“我也是看佛念经,冀消罪愆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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