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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第 3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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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九,朝外走’。每月的“三六九”几日,是朝廷例行常朝的时间。

今日恰逢隆庆六年六月十六日,小皇帝朱翊钧登基第六天,第二次常朝。小皇帝在文华殿升座。

文武百官并非全部有资格入门的,只有凡四品以上官员,着素服分班侍立,入门行君臣大礼,分部议事。

至于品级较低的在鸿胪寺官员引导下,于午门外听候。国丧期间,官员上朝皆着素服,下朝后着成服,浅淡色官袍,乌纱帽,黑角带,穿戴斩縗丧服三年。

御门听政本是常事,只是本次的例朝气氛尤其凝重,自上次十三日常朝开始,首辅高拱与司礼监掌印冯保的交锋就甚嚣尘上,内相外相、宫府之间,几乎是短兵相接、刀光剑影。

高拱所挟科道言官,以程文、韩揖为首,联名弹劾冯保“四逆六罪”、“三大奸”,罪名骇人听闻,措辞毫不掩饰,欲置冯保于死地。

“不可赦”罪第一条,就是指责冯保身为内监,却精通房中术,将‘海淫之器’、‘邪燥之药’暗输先帝,致使先皇生病至死。显然是在指控冯保是害死先帝的元凶。仅凭这一条,冯保不但要死,还要不得好死。

冯保岂是容人的,面对此等指控,一时惊得眼口出火,口内流涎,想到:好歹这些措大也是读过圣贤书的,简直有辱斯文!

寻机朝两宫与皇帝哭诉道:“他们此等指控,于奴婢而言,就是粉身碎骨,不过小事。可是先帝爷一生声名岂不完了!亏那高拱还是先帝爷爷的师傅,圣恩待他何其厚哉,他岂能如此忘恩背义!奴婢微贱之躯,连累先帝声誉,就是百死也难赎万重之罪!”

一番唱念做打,感动得两宫涕泪涟涟,倒是不由赞他,“好奴婢!”

高拱在前廷明火执仗,不知冯保暗度陈仓断其后路,偏生一明一暗、一疏一近,得利的一方如锦衣夜行,哪里会通告其中法门,徒留一个不知底里,骤然起兵戈,东奔西撞,非要碰个头破血流不可。

昨日傍晚,张居正自天寿山回京,去内阁交割了事务,拖着倦怠的身体回到全楚会馆,一进门便见管家游七迎了上来,张居正见他欲言又止的模样,更觉烦躁:“什么事儿?”

游七见主人家脸色惨白一片,额角浸着密密的汗珠,眼底青黑一片,显然一副病体支离的样子,并不先答话,倒是关心了一句:“相爷,可是病了?”说着一把搀住了张居正。

此时从西厢房传来一阵郎朗读书声,张居正听出了这是三子懋修的声音,知道他终日闭门、手不释卷地用功读书,倒是略感欣慰。两人默契地停住话音,并不去打扰懋修,互相搀扶着走去书房。

游七将张居正安置在太师椅上,吩咐下人打水、看茶,亲自绞了块热帕子递给张居正,“相爷先落落汗水,观相爷气色,想来是中暑了,用热的擦擦,这时候轻易不可用凉的,小心镇着。”说着打开折扇,给张居正徐徐扇着风。

张居正嘴里应了句:“无妨。”依旧端端正正地坐着,后背也不肯瘫软靠着椅子。

游七见主人脸色渐舒,便将一封信笺呈上:“此是陆大人差人专程送来的。”

“哪个陆大人?”

“陆平泉陆大人。”游七谨慎地答道。

张居正有这一问也是正常。陆家两兄弟,长兄陆树声,字与吉,号平泉,原职掌詹事府事,负责教习庶吉士,隆庆四年称疾,皇帝赐告还家。因有德望,张居正亲自摆宴款待于他,不厌其烦地说了许多好话,希望他能出任礼部尚书一职。

幼弟陆树德,现任礼科给事中,上次常朝一本奏疏惊得冯保冷汗连连地就是此人,兄弟两人家境贫寒,少年时躬耕田亩,闲暇时则读书,同出为赘壻。

这封信笺上写了什么,张居正不用看就知道,以他的洞彻人心,明知陆树声是不肯回心转意的。

张居正心情颇有些悒郁不乐,在椅子上小憩了一会儿,才拿起这份信笺,看过后果然不出所料,他不由得一叹,问道:“你观陆家这两兄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游七嘿然一笑:“这小人哪里知道?只是听别人说,这两人都是清廉刚毅之人。”

张居正不由得站起身来,慢慢踱步到窗前,绿树阴浓夏日长,楼台倒影入池塘,“尧帝在位时,听说许由是个大贤,便去拜访,要把王位传给他。可是许由一口回绝了,还跑到河边洗耳朵,躲到深山中隐居一生。《晋书》对其评价道:‘昔许由让天子之贵,市道小人争半钱之利’。陆平原有效许由之志,你看呢?”

“陆大人如许由一样,是高洁之人。”游七不知张居正这话问得何意,只得照着众人的观点回答。

张居正摇摇头,“若我是尧帝,便斫许由头颅悬于世。这个天下不好么?阳光正好,乡间阡陌,草木萌新。万千黎庶辛勤耕耘供养着我们,读了书、学了礼,却屈身于山间与鸟兽为伍。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有治世之能,却为了名声不肯劳碌,这是什么高洁之士?这就是一个矫情沽誉的蠢材!吾二十年前曾有一宏愿,愿以其身为蓐荐,使人寝处其上,溲溺之,垢秽之,吾无间焉。”

“父亲!”一声仓皇的声音从门口出来,原来是懋修。他听下人说父亲回来了,只是脸色不好,心里担忧,忙过来看看,不想听到这样一篇话。

张居正听到儿子声音的异样,只好温声道:“晚膳用过了么?”

张懋修喃喃道:“爹。”只觉得刹那间红了眼眶。他的父亲——外庄内平,湛静沉默,柔澹春融,警敏疏彻。怎忍心使人寝处其上,溲溺之,垢秽之。他咬住牙,喃喃道:“父亲,可有难处?”

他不知为何会脱口而出这话,只是敏锐地察觉,今日的父亲很不寻常。

张居正随手拂过长髯,招手叫儿子到窗边来,指着远处金鳞暮色的层层滚云,“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张懋修眨眨眼,映着将要落下的冥冥薄暮,他的父亲,却如耀日,似将升腾于山岳潜形的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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