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雅纯在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方敏急了。
“傻孩子啊，快对奶奶说实话。你别看现在徐姨她对你好，其实，她是有目的的，而她的目的一旦达到，她就不会是现在这样，她会露出本性。这一点你必须明白。”
奶奶的话说中了何雅纯的心事，她喜欢徐云河和胡悦然，喜欢和她们一起玩。但是，只是玩这一层面上的关系，她没想过要和她们的关系会发生根本上的变化。她决定说出一切。
“嗯…是的。爸爸经常去，有时候买好多东西…陪我们去图书馆…上次…他们一起出去了，徐姨还买了新衣服化妆…”何雅纯和盘托出。
“昨天，徐姨没来这事你知道吗？”
“不知道，爸爸说徐姨有事。但是他们是一起出去的。”
方敏倒吸一口冷气，仅凭这些足以说明他们的关心不一般，两个成年人单独一起…够了、够了，还需要别的吗？这不明摆着吗？一个钟点工的痴心妄想！但应该引起足够的重视，万一…可就无法挽回了！
“奶奶，是不是有什么事？”何雅纯察觉到方敏的愤怒。
“哦，没有。”方敏意识到不应该在孩子面前表露出太多，立即挤出一个笑容来。“哦，对了，徐姨她家在哪儿？”
何雅纯说出了具体地址。
方敏点头记下。听到徐云河的住址，方敏又暗暗倒吸一口冷气：呵呵，原来就住在这里，那里是安阳市最早的市中心，两所最好的小学和初中的本部都在那个区。再一联想，方敏暗暗把牙齿咬得咯咯响，妈呀，对上了，全都对上了。方敏顿时头晕目眩。当初在听说徐云河女儿入读的小学时，方敏就纳闷，一个打工人的孩子怎么能上得了这样好的学校。如今谜团揭晓，肯定是儿子帮的忙儿子出的钱！儿子…这、这、可出大事咯！
从孙女房间出来，方敏回北卧，她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紧张地思索对策。
儿子糊涂啊，是鬼迷心窍，再怎么着也不能和这样的人交往。我宁可儿子单身，也不可能娶这么个人啊。人家的目的是很明确的，还不是为了钱！这个徐云河不简单啊，就在她的眼皮底下堂而皇之地一步步设下陷阱，把儿子迷得晕了头。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都是伪装。这事处理宜早不宜迟，如果、万一…就无法挽回了。
第二天下午五点多，徐云河骑着电动自行车载着女儿从图书馆回来。远远的，透过人行道的树木丛她瞧见一个人站在她家小院门口，刚开始她没留意，也许正好是在等人。但随着车子渐渐行近，她看清了那人。没错，是方敏。顿时，徐云河头皮发麻，一股寒意从脚底瞬时冲到头顶，她浑身血液凝固。
电动车终究是到达家门口。
“方阿姨。”
“嗯。”方敏漠然地嗯了一声，然后她探身看向她身后坐在自行车后座上的胡悦然，“然然，你好。”
“奶奶好。”
徐云河站在原地仿佛石化。
方敏轻蔑地看了一眼徐云河，然后对着胡悦然继续说道，“然然先回家，好吗？奶奶想和妈妈说几句话。”
胡悦然看了妈妈一眼。徐云河点头。
“嗯，奶奶再见。”
胡悦然打开院门先进去了。
看到孩子进屋后，方敏再次开口。
“小徐，今天我来找你是想和你谈谈。你自己知道吧？”
一句开场白让徐云河不敢直视方敏。
方敏没心情照顾徐云河的情绪，更没心情拐弯抹角。
“小徐，你的行为超出了一个钟点工的行为。”
“我…没有歪心思。”
“单独和男主人出去这还不算？”方敏的音量提高了。
徐云河勉强为自己辩解，“我没想影响何先生和苏薇的关系…”
“呸，就你？”方敏脑子一时间也混乱起来。徐云河不知道儿子和苏薇早就分开？还是儿子和苏薇的分手真的是因为她？“你啥样人家苏薇啥样，能比吗？”
徐云河的头垂得更深了。是的，她无法为自己辩解。扪心自问，她真的没有“别”的想法吗？
“今天我来是个警告，我不想再出现在这里第二次。好好想想你的女儿，将会在怎样的阴影里生活？”
方敏的警告让徐云河一个激灵，扶车把的手发抖。
徐云河的样子让方敏有些不忍，动了恻隐之心。本来还想说一些更难听的话，甚至闹到让她在这个小区住不下去。
从西边过来两位中年妇女，她们敏锐地捕捉到这边发生的异常，立即投来关切的眼神。
方敏注意到两个人，于是没有说话。装出好像是在问路的神态来。
“你这房子是在一楼啊，不错，小院收拾得干净整洁。”
见那两人走远，方敏才恢复刚才的语气，“今天我是来了结这事的，到此为止，否则，下次我来就不是这样客气了。”
方敏从包里拿出一个月的工资来。
“拿着。”
“不…”
“拿着。”
方敏的语气强硬不容置疑。徐云河接了过去。
“我说得很清楚了吧，你是不是明白？回答我。”
“是的。”徐云河的声音很轻很轻。何止是声音，仿佛连同她整个人都轻到一阵风便能将她吹散。
“行，就到此为止。”
方敏丢下这句话后，转身离开。
徐云河机械地将自行车推进院内，反手关好院门，进到屋内。先看了一眼正在看从图书馆借到的书的女儿后，她才进入卫生间，关上门，打开水龙头，然后才蹲在盆边放声哭了起来。水龙头的水咚地一声撞进地上的大澡盆盆底，碎了一地，随后哗哗地不断地流淌，响声掩盖了一切。
是的，方敏说的没有错。而她明明也曾警告过自己，可心忍不住地想要和他亲近。忘了自己的身份、地位以及现状，忘了一无所有却想要去爱，都是她的错。眼泪和心痛是因为今天所受到的羞辱？是对自己的埋怨？还是因为从此和他再无瓜葛？灵魂在脱离，她觉得她已是虚空。她不敢往下去想，她强迫自己打断自己，将脸埋进大盆中。
“妈妈。”
不知道过了多久，女儿在门外的一声呼喊将徐云河从自己的世界带回到现实世界中。
“哎。”徐云河的这声回答是在水中，是她下意识的反应。紧接着盆中的水进入了她的鼻腔、气管，“嗯、嗯…咳、咳。”
门开了，胡悦然站在了门外。
胡悦然回家后一直待在房间里翻看今天刚借到的图书，她听到妈妈回来的声音，以为妈妈在厨房里，和平时一样在准备晚饭。可时间过去了很久，妈妈却一点儿动静也没有。于是她出房间来到厨房，没有看见妈妈，北屋也没有，只有卫生间有水声。
“妈妈，你怎么啦？”
“我…咳咳，我准备洗把脸…咳咳…”
“妈妈，你哭了？”
胡悦然走近妈妈身旁，眼泪迅速盈满眼眶。
成人的世界，好多的自以为是，以为孩子什么都不懂，其实孩子的感知能力非常强。
“没有，我是被水呛进鼻子里了。”
“妈…妈。”
胡悦然抱住了徐云河。
徐云河抱住了女儿。她的心渐渐平静。
“妈妈突然想去学游泳，然后就在盆里练习憋气，哪成想被呛到了。”
“真的吗？”
胡悦然从妈妈怀里挣脱出来，仔细地审视妈妈的脸。
徐云河笑了起来，捏了一下女儿的鼻子，“哎哟，小机灵鬼。”
看到妈妈笑起来，胡悦然才放心。徐云河将女儿重新揽入怀中。力量渐渐又重新回到她身体里，女儿是她的一切，她是女儿的一切。
周一早上，何哲远六点多起来，给女儿准备好早餐。女儿六点五十起床，洗漱后吃早餐。
“纯儿，鸡蛋要吃完。”
“纯儿，煎饺今天煎的正好，底子焦黄。”
何雅纯低头默不作声。
“怎么啦…”
“我吃饱了。”何雅纯突然站了起来，拎起书包往门口去。
“哎，就吃了几口…”
回答他的只有关门声。何哲远察觉到一丝异常，从昨天开始，女儿就在躲他。当他问女儿是不是要去还书时，女儿直接回房间并关门。
从八点五十开始，何哲远就在等待。九点五分，门锁响了。他笑着迎了上去。门开了，出现的却是一张陌生的脸。
“您好，何先生吧，我是新来的钟点工。”
笑容僵在了何哲远的脸上，更多的是惊愕。
“哦、哦，请进。”
何哲远退回到客厅，第一时间拿出手机，查找通讯录。
这时，门锁再次响起。妈妈方敏来了。
“妈，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小徐呢？”
“哦，说不干了，家政公司那边重派了一个过来。”方敏轻描淡写地说道。
“这…怎么可能？”
“我哪儿知道啊。”
何哲远还想进一步追问，可那边新来的钟点工因为第一天来好多事情需要方敏指导，正等着方敏过去。
“方太太，今天需要准备哪些菜？”
“哦、好，我来。”
然后方敏拖着小车径自走向厨房，丢下何哲远在那里如热锅上的蚂蚁。他再次拿出手机翻找通讯录，这才发现他已被删除。昨天星期天，一直是正常的，怎么一个晚上过来天地倒转了？这下他可以确定，确实是发生了什么。他来到厨房门口，准备喊妈妈出来一下，好问个明白。但方敏却看都不看他一眼。这更加说明的确是发生了什么。他不能等了。匆匆回房间在衣柜里随便取下一件外套，穿上，准备出去。刚来到房间门口，方敏推门进入，并反手将门关上。
“是的，是我辞退了她。”方敏开门见山地说道。
“妈！？”
“她越界在先。”
“什么越界？哪儿来的界限？”
“她是钟点工，该知道自己的位置在哪儿。”
“什么钟点工？就是一份工作而已。”
“是的，确实只是一份工作，但不包括单独陪男主人出去。”方敏压低嗓音，但语气是严厉的。
“哪儿啊，是我求她帮忙的。”
“好，算你求她的，但她该懂拒绝，不是合理不合理的要求统统答应。”
“好，就算是错，那也不是她一个人错，我的错、我的。”何哲远激动的双手在自己胸前示意。
“各人的错各人承担。”
何哲远语塞。
“儿子，你的婚姻妈妈比你着急，可是也不能因为着急就随随便便找一个啊。就算是去买东西还要看看生产厂家、日期、配料表等等吧，她的家庭背景、性格、价值观、生活习惯、教育背景等你都了解？为什么会一个人带着孩子漂泊在外，她的家人呢？”
“妈…”
“是的、是的，她肯定有一套说辞，我知道。”方敏阻止欲张口辩白的儿子，“哲远，你必须谨慎，因为不光是你，还有宝宝。好好的想想，孩子将会在怎么样的阴影里生活？”
何哲远的双手无力地垂下，他想起女儿的反常。
方敏见状不再多说，转身开门出去。
何哲远是许久以来的第一次心乱如麻，甚至可以说是茫然失措。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面对这样的问题：感情、亲情、家庭。就像是两副因各种原因残缺的拼图想要凑成一副，结果不是这个不满意就是那个不行。结论是，只能是原始拼图，哪怕原始拼图已是稀烂。他开车来到徐云河家，料想中的家中无人。拿出手机才想起，他已经联系不上她。
下午四点多，何哲远就下班回家。女儿已经放学回家，在房间写作业。何哲远进入女儿房间。
“纯儿。”
何雅纯停下正在写字的右手，没有回答没有转身没有抬头。无声的对抗。
他艰难地咽下口水，喉结上下蠕动，“纯儿，你…对爸爸有意见？”
“是的，我不喜欢徐云河不喜欢胡悦然。”
女儿如此激烈的反应出乎何哲远的预料。“纯儿…”
“我以后绝对不会再去她家。”
女儿的最后通牒。
“纯儿，她们是非常好的人…。”何哲远的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