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潮最近和班级里的乙骨忧太相处得真好。
从理性的角度而言,西山雪知道,这是小潮正常的人际交往,她不应该干涉。
更何况小潮是喜欢他的。
小潮的脸会因为乙骨忧太而兴奋地红通通,会在课间偷偷回头看乙骨忧太,还会学着和乙骨忧太吃一样的午餐。
西山雪有点难过。
不只是因为小潮不再像往日那样黏着自己,更因为她觉得乙骨忧太并不是一个好的、合格的暗恋对象,但她不知道该怎么制止小潮的这份情感。
乙骨忧太身上有一种恐怖的、阴暗的视线,仿佛那具瘦弱的身躯里住进两个全然相反的灵魂。如果仅仅是这样,似乎并不值得西山雪对他感到忌讳。但是摆在眼前的事实是,那些曾经伤害过他的、无视过他的、甚至可能只是一句简单的、不太亲近的话,都会招致祸乱。
那小潮呢?
小潮对他是没有恶意的,相反还喜欢他。爱慕他,但小潮的结局会是什么样子?
西山雪抱着这样惴惴不安的情绪,一直等到开学祭那天。
那天天气很好,花开得很早,学校里很热闹。
她因为要代表班级演奏乐曲,所以早早地在音乐教室彩排。
听一之濑同学说,本来和她搭档的是学校里唯一会大提琴的乙骨忧太,但是后来一之濑同学认为他们的风格并不匹配所以临时换成了钢琴独奏。
西山雪承认,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也松了口气。
她不太想面对乙骨忧太,也不喜欢他。
这种不喜欢是无法表达的,是那种近乎于生理性的逃避,所以她才不能理解为什么小潮会喜欢上那样的人。
小潮。
一想到小潮,她的指尖都多了几分情绪。
一之濑同学急匆匆打断了她,让她一个人平复一下,自己则是出门去继续布置舞台。
西山雪深呼吸,把即将要登台演奏的曲目弹了一遍又一遍,终于在悠扬的琴声中沉静下来。
她决定了——
等这次开学祭结束后,就去和小潮说吧。
小潮是个听话又乖巧的孩子。
但这并不代表着西山雪要直白地泯灭她的情感。
说坏话、或者直言自己对乙骨忧太的厌恶都是对小潮的不尊重,她应该更有耐心的、更加温和地表达——
乙骨忧太并不是一个适合她的暗恋对象。
只是不适合,没有任何旁的问题。
只是不适合而已。
西山雪还是那样耀眼。
她独奏的时候,仿佛整个人都在发光。
琴键在她的指尖起伏,音符就像是在飞舞,活泼灿烂的声音像是能把整个世界都融化。
这是她曾经最喜欢的,是她的一切,也曾有可能成为她的未来。
一曲结束。
她的手落下来,眼眸兴奋地寻找着那个熟悉而执着的影子。
黑发的少女。
每次都会在她演奏时默默地站在原地陪伴她,用那双比世界上任何东西都漂亮的、大大的眼睛看着西山雪,好像这一辈子都会站在她身后。
但是没有。
没有。
哪里都没有!
西山雪没听到小潮可爱又开朗的祝贺声。
只听到会场外面嘈杂的声音。
少女的声线凄厉而恐怖。
一些超乎寻常的事情发生了。
而那是西山雪无法阻止的。
“有人!有人跳楼了!”
“天哪!快叫救护车啊!还愣着干什么!”
“啊啊啊,好多……好多血……”
琴声被砸出不和谐的音程。
但无人在意了。
少女的身体软绵绵的,尽管她一直这样软绵绵,但是西山雪却觉得,那是整个世界上最恐怖的东西。
有什么讨厌的事情发生了。
西山雪是冷静的、是端庄的、是大方而优雅的。
她是超合规的大小姐,也是在父母提出苛刻要求时毫不犹豫满足的完美少女。
但是在那一刻所有人的眼底,她和任何歇斯底里的人一样丑陋扭曲。
假如这就是游戏的开端,那么她不要。
假如这就是故事开始所必须的法则,那么就把法则打碎。
小潮不行。
小潮是世界上最可爱最乖巧的孩子。
小潮会为她缠绕指尖的伤口,会在她难过时静静陪在她身边。练钢琴很累,小潮就陪着她坐一下午、坐一整天、坐到她把很难很难的和弦练到熟透。
小潮缺爱,但小潮是最会爱别人的孩子。
哪怕是乙骨忧太,也最终会有一天被小潮融化。
这样的小潮,任何人都不应该无情地把她夺走。
抱着冷冰冰的小潮,西山雪觉得世界上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弹钢琴变得不再重要,因为能陪她一直弹下去的人不在了。
乙骨忧太——
她看到乙骨忧太的眼睛,冷漠、孤独、阴沉,居高临下,似乎对一个少女死在他面前而感到习惯自然,仿佛这样鲜活的生命在他面前不该存在。
那只张牙舞爪的咒灵就在他背后发出嘲笑声,它有着少女般细细的声线,它为佐佐木潮的死亡而感到亢奋愉悦,哪怕小潮什么都没有做。
为什么要这样?
为什么要伤害小潮?
为什么要杀掉一个此生可能都不会和他有任何牵扯的少女?
她好恨好恨。
好像把这虚假的一切撕碎,好想把乙骨忧太撕成碎片。
让那只咒灵知道,伤害别人重要的存在就应该付出沉重的代价。
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
不知道过了多久。
可能是一秒、也可能是一天,又或者是好漫长好漫长的时间。
穿着木屐的脚在她面前落下。
她抬头看到仿佛能治愈一切生灵的观音。
男人的身上带着青莲般的香气,将她身上正在蔓延的咒灵轻飘飘打散,对她说:
“你很有才能。”
这简直太荒谬了。
如果一开始她就拥有杀掉乙骨忧太的能力,是不是一切都不会发生。
但是不可以。
西山雪擦掉眼泪,把软塌塌的小潮抱在自己怀里,跟着那个男人走了。
诅咒师?
无所谓。
做什么坏事都可以。
恨是一切的开端。
那个男人告诉她,只要把小潮困在这里,让小潮对乙骨忧太的意识还停留在这里,让他夺取那只所谓最强的诅咒女王,就可以复活小潮。
为了小潮,西山雪什么都愿意做,什么坏事都可以。
只是暂时的痛苦而已。
小潮会忍耐,她也会忍耐。
她要把小潮复活,把乙骨忧太和那只咒灵剁成肉泥,让小潮永远幸福地活着。
在那之前,任何人都要为这个崇高无比的愿望让路。
在踏入16岁生日的那天,西山雪觉醒了。
她的能力很弱小,仅仅是一部不生动也很无趣的乙女游戏,是佐佐木潮死前玩过的最后一部游戏。
西山雪珍惜地把那台掌机收起来,里面有很多很多个存档点。
她翻来覆去,看了很久,最终选择点进了第一条线路。
[是否选择开启存档点?]
[是。]
那张原本平庸的脸,变成了她心中最恨的人。
“对不起,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我会——永远永远地赎罪下去。”
没有人有资格摆布别人的情感。
西山雪深深地知道这一点。
她尊重小潮,喜爱小潮,但对于小潮喜欢过却伤害了她的人——
她不认为有任何值得手下留情的地方。
就拜托夏油杰吧。
就让夏油杰夺取那只该死的咒灵。
就让夏油杰把一切都搅得天翻地覆。
西山雪只要小潮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