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显尴尬。
卫恩转身,强颜欢笑道:“还好,还好……”
“你……”如玉再仔细瞧了他,“脸色不太好……”
她哪里知卫霜的本性,更不知这卫家里亦有一本难念的经。卫恩亦无意对外人诉苦,只假装轻松道:“哦,是吗?我倒没发现。”
空气沉默着。
半晌,如玉开口道:“你……这会子,是要去陪她了吧?”
卫恩始终站在离她有三步之外的距离,一动不动,看了她一眼,回她道:“是。”
“那……我便不打扰你了。代我问她好,虽然……我也不确定,她认不认得我。”
卫恩突然心痛不已,那眉皱得他脸青筋微露。
如玉见他这样,猜出了几分,安慰他道:“她会好起来的,有你在一旁照顾。”
卫恩闻言似乎宽慰了几分,频频点头道:“是,是,她会好起来的。”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对她道:“哦,我……我还没问你最近如何呢。”自上次他和蓁蓁从她茅屋出来,他便没再见到她。
如玉微微低了头,回他道:“我……还好。”
“哦。”他低语道。
过了一会儿,他赔笑道:“我先回去了,樱奴还在等我呢,恕我失陪了。”
“好。”如玉那一“好”字回得字正腔圆,似怕太随意了,会减少他在她眼前的时间。
他终究是转身走了。那一转身,是几万年的离去,是他毅然决然选了蓁蓁,毅然决然背对着她。
她呆呆一人站了许久,终究也走了,朝着和他相反的方向。
卫恩回到了自己寝室,却不知不远处,肃衡正在一间被封的寝室门口,热泪盈眶地出神。
那是卫寒和婉纯的寝室。
他只愿想,那是婉纯的寝室,没有卫寒的痕迹。
婉纯留给他的,除了回忆,也只有这间寝室了,这间他根本没资格进的寝室。若不是这次偶然住进了卫家,他也许这辈子都看不见这间寝室。
婉纯从不在这间寝室招待他,每回他们见面,卫寒必然在她身边,他甚至不清楚,那究竟是因卫寒和她恩爱,还是因卫寒害怕他和婉纯有什么。
而他如今也进不了这间寝室。
他们说,那是因卫寒不愿触景生情才封的。
是真的吗?
还是里面究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婉纯究竟怎么死的?
“七郎。”一个有着婉纯九分魅力的圆润嗓音在他身旁响起。
是静姝,她的孩子——她和卫寒的孩子。
“是姝儿。”肃衡道。
静姝欲下跪对肃衡行拜礼,肃衡急忙扶她道:“不必行礼了。你是婉纯的孩子,这般多礼,我心里过意不去。”
静姝遂直起身子笑道:“如此,姝儿便恭敬不如从命了。”她转过头,瞧了一眼父母的寝室,又转回头问他:“七郎这是在思念阿娘了?”
肃衡回道:“按理,我不该在此,是我失礼。我即刻就走。”
“等等。”静姝叫住他。
肃衡回头,只见静姝徐徐上前,言道:“七郎并无失礼。你们是好友,自是难免怀念。姝儿只是希望,七郎能想得开,别太伤心了。阿娘生前对七郎极为敬重,不时在姝儿面前夸赞七郎,姝儿也知阿娘必不希望七郎为她如此伤心,一生所作所为只为她一人。”
肃衡瞧着这张像极了婉纯的面孔,思索良久,上前对她低语道:“有件事,我想问你,可否借一步说话?”
静姝微笑,手一挥,便道:“隔音咒罩着我们二人,七郎有话请讲。”
“你阿娘究竟如何死的?”肃衡问。
静姝脸上僵了短短一瞬,又在短短一瞬恢复了笑容,回他道:“七郎这是怎么了?阿娘是惊悸而死,七郎不知么?”
肃衡看着静姝的神情,听着她的回答,沉默许久。
静姝再把手一挥,解除了隔音咒,对他道:“七郎,走吧。我今日是请了假,没练功。七郎还有正经事要做,还是走吧。”
正在这时,一侍女走近静姝,对静姝和肃衡行了叉手礼,又对静姝叉手禀报:“姝娘子,言娘子有事请姝娘子过去。”
“言儿?”静姝问,“言儿不是在练功么?”
那侍女回道:“言娘子提前回来了。”
“哦?那好吧,我即刻过去。”静姝又转身对肃衡道:“七郎,我有事失陪了。”
“好。”肃衡点头。
静姝进了静言的寝室。
“你怎么提前回来了?”静姝进门后问道。
静言懒懒地半躺在贵妃榻上,懒懒道:“那婆子今日狂躁,骂完这个骂那个,骂完那个再骂回这个,逮着谁在跟前便骂谁。我被她骂得也狂躁起来,疯疯癫癫的回我这小窝里舒适着,可不快活!”
“骂人?阿婆今日是怎么了?”
静言抬头冷笑道:“她不是妖么?妖本就是畜生,畜生嘛,就是难免狂躁,不然怎么祸害人?”
静姝跪坐于靠近静言的榻上,对她皱眉道:“那好歹是你阿婆,别张口闭口就是‘那婆子’‘那婆子’的,更别说骂她畜生了。”
婉纯遗传给静言的美貌,因那冷笑居然多了几分魅力,她回静姝道:“阿姊真是会摆教养,礼貌起来,真是大家闺秀,人见人爱。”
静姝一本正经道:“我们是阿娘的孩子,要对得起阿娘的教养。”
“唉!她连自个儿都救不了,教养这东西,想来也没什么用,要么祸害人,要么被人祸害。”
“我跟你说正经的。阿婆究竟是怎么了?”
“听阿翁说,那婆子是被二叔气着了——哼,她那性子,一天不被人气都是怪事。她也就只配生崽崽,要不然,没有血缘,正常人才不会和她讲话。”
静姝摇摇头,叹了口气。
静言又道:“方才我听见那庄七郎在不远处说话,可是他那痴情病发作,跑来睹物思人了?”
静姝回道:“唉!他是真爱阿娘……”
“哼,这世上就没有真爱。”静言看着静姝道,“得不到时,只想着得到,得到了又不知想做什么了,只好开始糟蹋,糟蹋完又后悔,后悔就想着再得到,再得到再糟蹋,反复如此,因为如果不糟蹋,他就无事可做了,哈哈哈哈哈……”
她前俯后仰地失态大笑起来,似觉那笑不足以泄悲愤,索性一后仰,连带那贵妃榻一同后倒在地,震得静姝忙起身扶她,嗔她道:“你真是癫了!可曾摔坏了?”
静言作醉状捧静姝手道:“阿娘,你抱抱我,你亲亲我……”她竟不住吻静姝的手。静姝似乎并不惊讶,催促她从地上起来,不意她快速起身,抱住她的头,冲她脑门儿上一吻,笑道:“二郎亲亲……二郎亲亲——”她突然笑得一本正经起来,“想不想知道咱们的好二婶是怎么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