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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桃花宴(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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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边坠了只莲花状的风铃,被流风吹动,发出稀碎清凉的声响。药童慌张地跑进来,“家主恕罪,我没瞧见萧公子他……”

许方正抬手打断药童的话,示意他出去,那药童便退下了。

汝窑茶杯被轻轻放下,李清乐后知后觉地护住了自己的脑袋。萧错好像也没料到会在李清乐的房间碰见师父许方正,脸色忽明忽暗,看上去有些难看。

“……师父?”李小侯爷缩着脖子歪头看了眼许方正,又看向萧错,“没记错的话,萧公子似乎已经改拜了剑术门的‘方圆展’作师父,还这么叫……不合适吧?”

萧错闻言,垂下眸子,小心翼翼地抬眼望向许方正的背影。

许方正却猛地加大了扇风的力度,火光乍亮,照在脸上。

李清乐敏锐地察觉到许兄压制在心底的一丝怒火,紧地调转话头,“还有啊,我这院外有十几黑甲护卫,你是怎么进来的?”

萧错的目光从许方正身上移开,转而看向李清乐。

少年的面孔如刀削般利落,透着几分张扬跳脱,却是十足十的诚实,“三十六计里有招‘声东击西’,还有一招,叫‘瞒天过海’。”

李清乐有些意外。

他看了眼窗外,噗嗤笑道:“这也是你教的?”

李清乐笑对许方正:“欸,我听说房州有几个私人盐场的生意也用兵法走货,什么以逸待劳,笑里藏刀,许兄也知道吗?”

许方正眉头一沉。

萧错听这话时有些茫然,根本没听懂李清乐其实意有所指,只是有些局促地说:“若师父有正事谈,徒儿可以出去等……”

许方正思量半晌,停下手中的动作道:“不必……侯爷说得在理,私下也就罢了,若叫你师父听去,这天墟城我是不用待了。”

许方正这并不是在妄自菲薄,在天墟城十八院系间,与剑术门相比道医门只能算个陪衬。

而与方圆展相较,许方正在江湖上的地位也根本算不得什么,方圆展作为剑术门门主、天墟城元老、乾越山萧家的座上宾,为难许家只是一句话的事。

此话一出,李清乐清楚地看见这个叫萧错的小朋友眸子颤了颤,难过极了的样子。

然而面对这样的现实,少年显然也是无能为力的。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也不必等我,”许方正机械地扇风,“回去吧,回你该回的地方去。”

“师……”萧错到嘴的“父”字没有再说下去。

就像一场充满委屈的插曲。

……

萧错走后,李清乐已经毫无困意,翻手给许兄扇风。

许方正推开扇子,垫着湿布把药炉抬开来,捡了几块炭火出来,武火猛煸变为文火慢煎。

“他可不是来找你的啊,”李清乐晃晃摇摇椅,扇子拍到胸口,语气轻松问:“解释解释?”

许方正一手持扇控制火候,一手拿起药书:“没什么好解释,不过是多喝了酒,走错了门。”

“呦,这翩翩少侠,醉酒耍用三十六计,轻功快步,深闯我李家大宅,还精准无误地闯入我李清乐的房间……”李清乐轻巧慢念,突然一个激灵,抱胸:“莫非是对我有什么非分之念——!”

许方正翻了个白眼。

李清乐顿了一下,又拿扇子戳人后腰,硬要追问。

许方正烦得透顶,躲避不及,直接就给惹毛了,用刚过水的炭火棍烫了一下李清乐的手,吓的李清乐嗷嗷大叫,老实了。

可没半晌,李清乐便就近抓了个靠背来垫在后腰靠着,那股子抽筋懒劲儿又从骨头里溢了出来,伴随着窗外静谧的夜景,阑珊的灯火,和闲散的晚风。

“许兄绝顶聪慧之人,怎会不明白我的意思。”李清乐悠悠说,“与其打哑谜,不如把话说明白。”

许方正此刻已经煎好药,一勺一勺盛在温如软玉样的梨黄瓷碗里,低沉声音说:“侯爷,话说太明白,是会伤情分的。”

李清乐沉沉地望着许方正的背影,半晌,点点头。

“你说得对,人活一世,也就图个情分,”他说,“可是嘛……我与你一样,大家都是做生意的人,若不能照着喜好买卖也就罢了,但你至少不能让我亏本吧。”

许方正把药放在茶盘上,稳稳地给李清乐端过来。

他浑身的药香盖过了屋子原本的味道,冲入鼻腔,甚至比这药还多几分清苦,“你误会了,清乐,我说的不是你我,帝丘李家永远是奉新许家的盟友……至少在你活着的时候。”

李清乐一愣:“倒是我多想。”

许方正坐到李清乐身侧的太师椅上,倒了杯茶水,“萧错那孩子早熟,他那些兵法不是我教的。房州的私人盐场是我的,一年流水三四千银,你要几成?”

李清乐没料到许兄竟然答应的这么痛快,倒显得他才是优柔寡断的那一个了。

“不忙,”他说:“收成我不要,只是看中你家盐场背后那几座山,想拿来放点东西。”

“放军火?”

“藏美人!”

“……没个正形,”许方正抿嘴,“君子交易,左右都是违禁的,有你家坐镇也没什么不好。”

“但要是出了事你家可得受牵连,”李清乐提醒:“想清楚哦。”

“不亏。”

“好,”李清乐事先早有准备,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拟好的文书,递给许方正,“看来你那小徒弟还真的有几分重量啊。”

“……嗯,”许方正看也不看便摁上手印,“挺喜欢的。”

*

许方正逼着李清乐把药喝的一滴不剩才肯离开。

看着窗外月上三杆,那令人清醒的药从喉咙透凉到小腹,激地李清乐一会儿冷汗一会儿热汗,彻底睡不着了,就只能坐在门口发呆,不知在想什么。

院里院外的人都被遣散了,只有一只胖乎乎的黑猫从屋顶上跳了下来,高傲地走来走去,就好像它才是这座宅院的主人。

李清乐拿出随身携带的肉干,趁猫靠近一把将猫抱在怀里顺毛,可那猫还是挣扎,直踹了他伤口好几脚,疼地他叫祖宗。

好容易才安抚下来。

庭院寂静。

突然,一个身影从走廊纵向深处一闪而过,只见此人轻功极好,李清乐的耳朵跟着动了动。

那身影目标明确,径自就走到了李清乐的身边。

“你伤得很重,”这人说:“身边没有护卫吗?”

来人竟是萧错。

李清乐把黑猫正放在腿上摆弄,头也不回,“有啊,走了。”

“可以再找。”

萧错走到李清乐斜对面,怀中抱着宝剑,立在公子凳前。

月色为青云所遮,院中仅有主卧灯火通明,能瞧见少年眼中此刻一片朦胧。李清乐抬眼一瞧,便看出他这是喝酒了。

“李侯爷,您是不是料到我会回来?”萧错问。

萧错此刻的语气和两个时辰前大不一样,尾音透着些狂,十分像个以下犯上的主儿。

而李清乐好歹说也是大少爷出身,很听不惯这种腔调。

与此同时,他闻到萧错身上有桃花醉的香气。

内室牌位前丢失的那壶酒,这下可是找到凶手了。

他仍不抬头,“我可没有。”

李清乐把黑猫翻过来抱着喂肉干,“年轻人不必妄自菲薄,但也别太看得起自己了,本侯只是睡不着觉,但你会来……也属意料之中。来吧,说说你的来意。”

萧错一顿。

明明已经打过许多腹稿,然而面对李清乐,萧错却总有一种可以被一眼看透的错觉。

萧错从袖口里拿出一样用手帕包裹地很严实的物件,一层一层地翻开,正是李清乐丢失的那块价值连城的血玉,“侯爷设局令桃花宴的客人寻找这枚玉坠,我自知无处可逃,只好来自首。”

李清乐一副不出所料。

“您心里清楚,谁来找您,就是谁拿了玉,所以才与师父提起房州盐场的事,逼迫师父用盐场换我性命,”萧错顿了一下,“他一定会保我性命。”

“嗯,”李清乐点头:“反应不算慢,继续。”

“师父既已保我性命,我能不能……”萧错问:“我是想问,我能不能再向您提个请求?”

李清乐有些意外。

他没立刻回复萧错的话,沉思片刻,反问道:“萧家聚江湖之财,盟友众多,你是萧家少主,金银珠宝自不在话下,我有些好奇,你为什么要拿这玉?”

“这玉……”萧错支吾。

李清乐实在好奇这个问题,给足了萧错思考的时间。只可惜萧错似乎并不打算坦诚相告。

“那就没什么好聊了,许兄是我挚友,也不算不给他面子。”李清乐转动座轮调转车头要回房。

“等一下,”萧错叫住他,上前几步,“侯爷要听实情?”

“呵,”李清乐气笑了,“现在的年轻人真有意思啊,不听实情听假话吗?”他背对着侧头,神色在烛火烘照下显得十分无语。

萧错大步上前走到廊下,与李清乐只隔了几步远,将雕鹤的血玉坠放在了雕刻着玉树仙桃的木台上。李清乐转动车轮回身。

萧错一身利落的窄袖黑衣,束着高辫,遮面的黑布被他系在剑柄上,“此玉因雕鹤看天,得名‘看天玉’,正如侯爷所说,世上共有两枚,是为同好和谐、恩义双全之意。前朝凤端公子的仆人盗玉被查,仆人为求自保将玉一分为二,故而也有‘班玉’之称。”

李清乐:“书背的不错啊。”

“那侯爷可知这玉从何来?”

从何而来?

看天玉被人一分为二后,凤端公子聘求天下名匠,欲将其修复,但破镜难圆,最终也只能做成金镶玉勉强遮盖裂痕。

直到凤端公子的后代勤王救驾,这枚玉佩才又被分开,作为辨别身份的信物。只是从此后此玉便被视为“君臣一心”之物,分别打磨,“臣者玉”俯首,“君者玉”仰头,君与臣子各饰一枚。

前周被推翻以后,这两枚玉坠也不知所踪,直到李清乐弱冠礼前半年左右,宸王私下将“臣者玉”赠予他,作为他弱冠成年的贺礼,另一枚据说是自留了。

但这玉具体从何而来……

他从未听宸王提起过。

事实上自从宸王赠玉之后,他连宸王的面都没见过几次,每次见面也只是草草几句寒暄,最近的一次还是在前几日的富殷。

所以这枚玉的来历他确实不是很清楚,但至少能确定的是,另一枚玉应该还在宸王的手中。

至于宸王通过什么手段取得的玉坠,那就不得而知了。

“据我所知,这对玉坠多年前曾在永生宫江家手里,江家嫌此物烫手,后来经黑市倒卖,最终到了我父亲手中,只是没多久便又被人盗取,”萧错说:“我十二三岁时风家以此‘臣者玉’提亲,奉还给了我父亲,父亲拿给我看过,与侯爷的这枚形容类似。可是,世间焉得两枚臣者玉。”

“一定有一枚是假的,”萧错说:“我原想拿回去看了便回来与侯爷赔罪,顺便以此为由把婚事退了,谁想先被侯爷扣住了。”

此番说辞,李清乐算是听明白了,盗窃是假,“借玉退婚”是真,与借刀杀人可谓同宗,“萧公子打算地周全,可是,怎么见得我这枚玉就是真的?你没有‘君者玉’做比,玉质硬软,如何鉴别?”

萧错沉默。

很显然,他并没有想到这一层,“李家的东西,我父亲……”

“李家的东西也未必是真货。”李清乐笑着拿起臣者玉握在手中,岔开了这个话题,“好了,现在说说看吧,你另提的要求是什么?我还是那句话,情理之内,决不食言。”

萧错一听这话,眼睛仿佛亮了一下:“侯爷一定已经猜到了……我只想退婚!”

李清乐却指了指门口悬挂的灯笼:“你先帮我提个灯。”

“……哦。”萧错只能听从。

只见这李小侯爷很是宝贝这枚臣者玉,迎着灯光前后左右仔细看,确认没损伤才松了口气。

这是萧错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接触这位传说中的李小侯爷。

近看此人清瘦极了,肤色有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白,全然没有民间小说话本中说的——永安骄子,上京传奇,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的意气风发的样子。

“我知道我绝顶地好看,但你也不必看这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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