珀里斯现在的住处离军部有一段距离,坐飞铁要四十分钟才能到。如果开飞行器会快一点,只要二十分钟。但最便宜的飞行器都要两百万星币起步,他这点微薄的收入还不够付首付的。
飞铁驰骋在横架于空中的航道上,透过玻璃窗,他看到远处高楼的广告屏发出粉红色的光。
一会儿飞铁靠近了大楼,他得以看清楚LED屏上的内容,是很多粉红色的泡泡和爱心,簇拥着中间“情虫节”这三个大字。
就像人类有情人节一样,虫族也有他们的情虫节。从字面上就能理解,是情侣们甜甜蜜蜜、诉说爱意的节日。
也不知道虫族是有什么奇怪的推送机制,珀里斯两天前就收到了好几十条陌生雌虫的约会邀请。他纳了闷了,自己压根就不认识这些虫,他们到底是怎么找上自己的?
他礼貌地拒绝了第一个虫的邀请,并问对方是怎么找到自己的。对方是个爽快的性格,被拒绝了便不再纠缠,告诉他帝国会自动给单身雌虫发雄虫的联系方式。
这样啊……
珀里斯不由得想到某只同样单身的雌虫,他应该也收到了帝国的推送吧。
商家们最会借助节日炒作,什么爱情电影、约会圣地、情侣餐馆,广告打的铺天盖地,整个帝国仿佛都浸泡在这粉色的情调中了。偏偏他者的热闹会将自身的落寞衬得更加浓烈。
他不无苦涩地想,如果塔西尔能有一场愉快的约会,自己也应该感到欣慰才是。
即使对方约会的雄虫不是自己。
浪漫的氛围感染了军部,估计军雌们在忙着做节日准备,这一整天都没几只虫来看病,珀里斯过得十分清闲。
直到下午,埃文跑过来找他。
珀里斯不由得疑惑,这家伙不陪着伊维,来医务室做什么。
伊维笑眯眯地递给他一张红色信笺,道:“珀里斯,我要和伊维结婚了,这是婚礼的请柬,希望你到时候能来参加。”
珀里斯接过请柬,烫金的大字写着埃文和伊维的姓名,底下的小字是婚宴的时间和地点,中间是他们的合照,两只虫头靠着头,幸福地笑着。
他有些惊讶,没想到这两只虫的关系已经到了这一步。不过看到有情虫终成眷属,他还是打心底为他们高兴。
“恭喜啊,祝你们百年好合,婚礼我一定会去的。”
珀里斯将请柬放到手提包里,一转头看见埃文仍笑吟吟地看着自己,似乎有话要说。
“珀里斯,你饭做得这么好,肯定是个有品位的虫。我正打算去挑结婚戒指,能不能请你陪我一起去?给我点建议什么的。”
不是,厨艺跟挑戒指的品位之间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他拉上手提包的拉链,有些不明所以。
“拜托啦拜托啦!”埃文上身前倾趴在桌子上,手支着脑袋,“请你帮帮我吧!”
珀里斯看了眼时间,其实也快到下班的点了,何况埃文这么求自己,索性陪他去一趟。
“那好吧。”
他们打飞的去了商场。不巧遇上交通拥堵,原本半小时的路程硬生生开了一个多小时。珀里斯听着广播,并不是很急,倒是埃文着急忙慌的,连汗都下来了。
“啊呀呀,要错过预订的时间了怎么办,也不知道老板会不会留桌子……”
埃文小声嘀咕着,珀里斯没听清,以为是在跟自己说话,便问:“什么?”
谁料这一声却让埃文吓了一跳。他一下从座位上弹起来,脑袋“咚”的一声撞在了舱顶。他龇牙咧嘴地捂住脑袋,道:“没什么没什么,你听错了。”
到商场时已经是六点多钟,饭点加上节日效应,走道上可谓是虫头攒动。埃文不顾珀里斯的婉拒,推着他的轮椅在虫流中飞快地穿梭。他也数不清撞到多少只虫了,只能一个劲儿地说抱歉。
好容易停下来,珀里斯抬头一看,只见头顶上是一块饭店的牌匾——‘与你邂逅’情侣餐厅,专注浪漫氛围二十年,是约会不可错过的宝藏餐厅哦~
?没听说过餐馆里还卖戒指的啊?
“埃文,你是不是走错了?这里都是吃饭的,珠宝好像不在这层。”珀里斯揉着眉心,眩晕的感觉还未完全散去。对方推得实在太快,他有幸体验了一把平地过山车。
“没错没错,我们先吃饭,吃完再去看戒指。”
他们一进去,服务员就迎上来,埃文报了一个桌号,随后便跟着服务员往里走。
餐厅的装修很有复古风情,顶上吊着银质烛台,底下是椭圆橡木桌搭配仿古温莎椅,周遭的盆栽和油画更添一抹雅致的氛围。
服务员将他们领到对应桌,撤下一把椅子,方便珀里斯入座。
“你先点吧。”埃文把桌上的菜单推了过来。
珀里斯拿起菜单,正准备随意点两道,余光里突然注意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塔西尔?
少将坐在角落里,和自己隔着五六桌的样子。他的眼神不受控制地落在对方身上。
塔西尔少见的没穿军装,而是身着一件酒红色丝绸衬衫,最顶上的两颗扣子没扣,露出锁骨下一小片小麦色的肌肤。
丝绸的质地完美地展现了少将漂亮的肩线,敞开的领口恰到好处地露出肌肉的轮廓,整只虫显得色.气又魅惑。
塔西尔对面的那只虫背对着这里,看不清面孔。但他能看见对方的后颈,上面干干净净没有虫纹,很明显是只雄虫。
埃文见珀里斯手里拿着菜单,却是半天不翻一页,眼神更是直愣愣的,越过自己肩头投向后方,心中暗喜。他手放在桌面以下,在终端上飞快地打字。
【阿布纳,珀里斯已经看到少将了,接下来该怎么做?】
对面很快传来回复:
【正常吃饭,不要露出破绽。】
【收到。】
此刻阿布纳正坐在珀里斯身后,和他们隔着一桌。他能看到雄虫,而雄虫看不到自己。不过即使看到了也没关系,他戴了墨镜和假发,还做了夸张的妆造。如此精妙的伪装,保准对方认不出来。
埃文收回光脑,见珀里斯还在发呆,出声道:“珀里斯?你点好了吗?”
“啊,抱歉。”珀里斯猛然回神。他有些尴尬地抿了抿唇,也不细看就点了最上头的菜品,然后把菜单递给了埃文。
埃文心道阿布纳还真是料事如神,珀里斯的反应果真和对方预测的一模一样,连点菜必定走神都能精准命中,真是神了。
菜很快上了上来。珀里斯点的这份叫“纯白爱情”,实际上是炖蘑菇汤。埃文点的叫“烈焰玫瑰”,实际上是水果萝卜雕成了花瓣的形状。
不知道是不是虫族这种挂羊头卖狗肉的营销很多,导致虫民们习惯了,埃文看起来接受良好的样子,拿起叉子就开始叉着吃。
珀里斯这边就格外难以下咽了。倒不是菜难吃,蘑菇汤再怎么做又能难吃到哪里去呢?只怕是他压根就没有吃饭的心思。
塔西尔在和那只雄虫聊天,面上带笑,大概是很愉快。
珀里斯看了两眼又低下头,转为盯着蘑菇汤。汤是奶油色的,映不出他的倒影,否则他就能看到自己此刻的表情是何等的忧伤。
倒真像是一只蘑菇,一只在大雨里垂头丧气的蘑菇。
【怎么办阿布纳,珀里斯看起来好难过啊,我都有点不忍心。我们这样做真的好吗?】
【哎呀,别不忍心,我们这是在帮他们。就是要加一把火逼一逼,才能把心里话给逼出来。】
珀里斯舀了一勺,觉得这汤酸酸的。又舀了几勺,不酸了。原来是这酸味已经流到他的心里去了。
可这不就是自己希望的吗?自己几番拒绝雌虫的示好不就是为的这个吗?让塔西尔找一只比自己好的虫,然后自己只要默默注视着对方就可以了。
可是为什么会这么难过呢……他觉得好像在往心里敲钉子,一锤一锤敲得鲜血淋漓,一颗心也渐渐瘪下去,萎缩掉,继而空空荡荡的了。
他不敢抬头又忍不住抬头,每次抬头都能看到塔西尔的脸,翘起的眼尾,上扬的唇角,无一不显示出雌虫现在的心情很好。
塔西尔高兴他也高兴,但他同时也难过。于是他就怀着这样半甜半苦的心情,喝完了碗里的汤。
他好歹还有一碗汤,埃文那是只有几个萝卜丁,三两下就吃完了在等自己。他抑制住喉头的苦涩,竭力平稳声线,道:“我吃完了,趁珠宝店还没下班,我们快走吧。”
即使不愿意承认,他还是生出几分想要落荒而逃的心情了。
闻言,埃文微微皱眉,赶忙低头给阿布纳发信息:
【不是说珀里斯肯定会去找少将的嘛?现在饭都吃完了也没见他有动作啊。】
【嗯,如果是这样做的话……我明白了。】
【啊?不是,你明白什么了啊?】
【没事,不重要。你先和珀里斯走,但记得别走太快,在收银台多停留一会儿,我这边上后备计划。】
【那行。】
“好,我们走吧。”
埃文跟着珀里斯起身,他按照阿布纳的旨意,使劲往慢了走,一个年纪轻轻的大小伙子硬是走出了七旬老头的步伐。
他磨蹭好半天,等他到了收银台珀里斯都已经把账给结完了。眼见着珀里斯划着轮椅就要离开餐厅,而阿布纳那边还没动静,他急中生智,一个扑上前就要保住珀里斯。
当然,他是这么打算的。但由于他对距离的预估出了差错,导致他没能成功扑到珀里斯身上,而是以一个怪异的姿势摔在了地上。
“埃文,你没事吧?”珀里斯调转轮椅,弯腰把他扶了起来。
“没事,没事……”埃文再一次疼的龇牙咧嘴,心想自己也是为这两只虫的爱情付出了太多。
就在此时,餐厅里头突然传来一道泼水的声音,紧跟着是玻璃杯碎裂的尖锐声响。
珀里斯莫名心头一跳。他转着轮圈,不觉往里头滑了一段距离,想确认不是塔西尔出了事。
“贱虫,我还给你脸了!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又是一道闷响,伴随着一声压抑的痛呼。
不对,很像是塔西尔的声音!
珀里斯按捺不住心头的担忧,慌忙赶过去,只见少将倒在地上,身体蜷缩着,而那只和少将约会的雄虫正抬起脚,要往少将身上踹去。
“住手!”
珀里斯赶到塔西尔身边,一手护在少将身前,另一只手攥住雄虫欲待落下的脚,用力拦了回去。
“你是哪根葱?”雄虫作出一副气极的模样,看着珀里斯恶狠狠道。
珀里斯没有回应他,搂着塔西尔的上半身,确认少将的情况。
“切。”雄虫见对方不理自己,重重地哼了一声,随后转身离去。
雄虫走出餐厅,转过拐角,在电梯厅停下。他掏出终端,给阿布纳发信息:
【阿布纳,我演完了,你答应我的游戏币记得充。】
【知道了知道了,等今天这事儿办完就给你充。】
阿布纳一脸无奈地看着屏幕。自己这堂弟也真是的,半点不顾及兄弟情分,请他帮个忙竟然狮子大开口,要自己给他三千游戏币。
他点开电子钱包,心疼地看了看里头可怜的余额,安慰自己道:算了算了,对方就这么个打游戏的爱好,也不干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就由着他去吧。
塔西尔的衬衫被红酒打湿大半,露出的胸膛也沾染上些许酒液,深红色的液体顺着肌肉的轮廓没入衣料深处。
珀里斯让少将趴在自己腿上,轻声问道:“摔痛了吗?有没有哪里伤到?”
少将摇摇头,“没有。”
阿布纳那堂弟弱得跟个豆芽菜似的,能有多大力气,他这一摔雄虫只出了一成力,剩下九成都靠的是他自己。
珀里斯把雌虫瞧了又瞧,跟中医望闻问切似的,就差上手把脉了。一番查看后终于确认雌虫没受什么伤,他才扶着对方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