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正形火锅木桌，李梦单独坐了一排，于安然和朱芸坐在一起。
“你们叫我安然就行。”
“哈喽啊，叫我蕴蕴就行。”宁蕴热情应答，拉住徐晚意坐下，“小意，我们俩坐这。”
“...好”徐晚意硬着头皮在于安然对面坐下。她浑身不自在，抬眸撞进于安然的视线，心跳空了一拍。
难以置信世界小到这种程度。居然能在北城遇到于安然。果然每个人都逃不过六人定律。
“不是让你们先吃了吗！怎么都没动！”桌上菜品原封不动，锅内水烧了一半，宁蕴四处张望服务员的身影，“让他们加点水吧。”
李梦招呼服务员加水后，“没事我们也快六点半才到，你们看看有要加的菜没。”
察觉到灼热的视线一直停在自己身上，知道这目光来自谁，徐晚意强行忽略，偏头和宁蕴一起看平板上的菜单，讨论要加什么菜。
不仅徐晚意难以置信，于安然也觉得不可思议。她居然在北城碰到了徐晚意，她的室友居然和徐晚意的室友是好朋友，世界真小。
上次见面还是在医院...那时...
联想到关键人物，于安然收回视线拿起桌上的手机，将聊天页面往下翻，找到江樾。
消息记录还停在上月初。
*
【我刚刚好像看到你前女友了】
那天晚上，在这条消息发出的后一秒就接到了江樾的来电。
清吧环境嘈杂，于安然打了声招呼，拿起外套离开接电话。
凌晨街道冷清，车辆稀少，路边有几个喝醉酒的大学生有说有笑等网约车。
于安然接起电话，没主动开口。沉默半晌，她终于听到对面的人出声。
“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你看到她了？”
“好像。”
“好像是什么意思？”
“也许不是她。”
对方再度沉默。
那个女生喝得酩酊大醉被一个男生搀扶着，应该不是徐晚意吧。
于安然：“我可能看错了，随口一说。”
她的随口一说，让江樾差点从床上滚下来，夜深人静时心跳节奏彻底紊乱。
她用随口一说，验证了江樾还在乎那个人，还是没忘记那个人。
耳边沉默无尽，于安然叹了口气：“你...怎么样了...”
自从九月来北城上学后，她只能通过在南城上学的陈逸鸣得知江樾的消息。为什么。给江樾发消息就像赌博，赌他看到会不会回。知道他在复读没时间回消息，也不至于惜字如金吧。果然，只有看到徐晚意三个字，他才会施舍几句。
江樾嗤笑，“还能怎么样，就那样呗。”
于安然隔着手机都能感受到江樾的惨样，她活跃氛围：“得了，你好好学习吧。高中生这么晚还不睡，真修仙啊。”
“你在外面喝酒？”
于安然懵了瞬，话题怎么扯到这上面来了，她故作镇定反驳：“没有，你别乱说。”
“行啊，看来你没和陈逸鸣说啊。”
于安然连忙打住：“你别说——”
心里咯噔一瞬，完了，她被诈了。
江樾笑：“得。我睡了。大学生您慢慢享受夜生活。”
于安然强调：“别和陈逸鸣说啊——”说了陈逸鸣又要来烦她，婆婆妈妈念不停。
电话挂断，于安然呆愣握着手机，预感不妙。想了想，她又给江樾发了消息，让他千万不要和陈逸鸣说自己在外面喝酒。附带两个求求他的表情包。
第二天一早，当她醒来看到来自陈逸鸣的二十个未接来电时，验证了她昨晚的预感。
江樾甚至直接把她发的消息截图给陈逸鸣，到头来证据确凿，陈逸鸣控诉她瞒着自己去喝酒，耍小脾气抱怨她国庆不回南城，也不和他一起出去玩。
最后她哄了一个星期才哄好。并在心里偷偷诅咒江樾活该被徐晚意甩，就是贱得。
*
火锅店内人声鼎沸，喧哗热闹，汤底腾起烟气，空气中都萦绕着火锅底料的辣香味。
于安然握着手机，抬眸又垂眸，最终发送了一句：【猜猜我看到了谁】
谁让他上次给陈逸鸣告状，看她不好好“报复”回来。
朱芸在为大家倒饮料，徐晚意紧随宁蕴递过杯子，礼貌道谢。
最后轮到于安然，她弯起唇角：“谢谢朱朱。”
喝了一口，于安然看手机。
-J：【？】
于安然在心里窃喜，思忖该如何让江樾吃瘪。
-annran：【你猜猜看】
-J：【？】
“安然，鸭血熟了可以吃了——”李梦招呼。
“噢好！”于安然连忙放下手机，没再管江樾的死活。
一行人边吃边聊大学趣事，从上课代点名引发的“血案”聊到下课男同学逗狗反被狗追的奇闻，哄笑声阵阵，氛围活跃。
“笑死我了，那天我还拍下来了。”回忆起那天下课出来看到一条狗在追一个男生的滑稽场景，于安然笑出眼泪。从后续流传的视频拼凑出完整的故事，狗是无辜的，是那个男同学先出手没有轻重地逗狗。因此众多学生对此评价活该，甚至还制作了鬼畜视频，警醒各位同学别随意惹小黄。
许茄芯：“我想看！！”
“我找找。”于安然从手机里找出视频，递给许茄芯。
五秒后，许茄芯捧腹大笑，“怎么会这样啊哈哈哈！！”
每人脸上笑容灿烂，听于安然分享趣味小故事，享受火锅的美味，氛围融洽。
只有徐晚意——
她的拘谨与她们的欢乐格格不入。她甚至不敢抬头看于安然，多希望这是一场梦。
“小意，你怎么都没怎么动筷子啊？”宁蕴收起笑意，注意到异常沉默的徐晚意，替她夹了一片牛肉。
“谢谢。”徐晚意连忙推碗接肉，“没事不用管我，我自己会夹。”
······
对徐晚意来说，这顿饭吃得异常煎熬，甚至坐立难安。
吃完火锅，吹完蜡烛，又把蛋糕吃完，众人下楼。
天色黢黑，霓虹灯照亮城市，行人熙熙攘攘，道路车水马龙。
徐晚意穿着单薄的深灰大衣站在路边树下的垃圾桶旁，头发被鲨鱼夹夹在脑后，发丝随风飘动。她纤细白嫩的指节夹着根烟，火星点点。她神情淡漠，盯着不远处人行道红色指示灯，似乎将一切置身事外。
于安然站在商场门口等网约车，看到徐晚意抬手吸了口烟，随后缓缓吐出烟圈，模糊了面庞。
她惊瞠，不敢相信眼前抽烟的人是徐晚意，她无法将眼前这个人与记忆中的人重叠。徐晚意什么时候学会抽烟了？徐晚意居然学会了抽烟？将近半年未见，她越发觉得从未了解过徐晚意。是她变成了自己不认识的样子，还是她从未认识过她。
徐晚意到底经历了什么。
红灯变绿，徐晚意收回视线，将烟头摁灭在垃圾桶的烟灰缸里，准备回奶茶店找宁蕴她们。可当她转头，视线猝不及防与于安然相撞，身体蓦地一滞。
······
两人找到树下的一把长椅落座，一人一边，中间隔着再也无法逾越的鸿沟。
沉默，无尽的沉默。过去一切好像不复存在，曾经无话不谈，现在无话可说。
原来时间真的能改变很多东西。
徐晚意弓身，双手撑在腿侧，盯着自己的帆布鞋尖发神。风时不时吹来扰乱她的发丝，扰乱她的思绪。没系扣子，风顺毛衣灌进肌肤，徐晚意打了个颤。
好半晌，她打破沉默，欲言又止：“他...过得还好吗...”
“他”指谁，两个人心知肚明。
于安然靠坐着，紧盯徐晚意泛白消瘦的侧脸，语气尖锐：“你是以什么立场问的？”
自从徐晚意不告而别，于安然心中对徐晚意有许多疑问，难免对她有所怨言。她什么都没说，消失在所有人的世界，把所有人搞得不知所措，特别是江樾。她甚至以为徐晚意这辈子都不会出现了，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她碰到了。
于安然的话如一记重锤砸进徐晚意的心里，心跳咚咚作响。是啊，她是以什么立场来问的。同学？朋友？亦或是前女友？每一个身份都不太合适。她没有合适的立场来问这句话。
徐晚意没有回答，氛围死寂。路人嬉笑打闹，可她们之间却异常平静。
于安然呼了口气，语气平淡。
“我们都不知道你为什么离开，为什么搬家。一个好生生的人，突然就人间蒸发了。”
“给你发消息也不回，打电话也不接，大家都不知道你到底发生了什么。”
徐晚意沉默，攥着手下的木凳，不敢说话。
“你走之后，江樾颓废了很长一段时间，每天都在找你。他甚至去求他爸，想查你的地址...”于安然叹了口气，“我从来没看到江樾那么卑微地求过江叔叔...”
那时，江樾很崩溃，一心只想找到徐晚意，就差给他爸跪下了。没有人见过江樾不管不顾，歇斯底里的狼狈模样。那是唯一一次，把所有人都吓傻。
“其实江樾和江叔叔的关系不是很好，但他竟然愿意为了你去低头。”于安然苦笑，“当然，江叔叔不可能这么做。”
徐晚意被无力感裹挟，心脏被缠上细线不断收紧。
“突然有一天，江樾就跟变了一个人，让所有人都感到陌生。我也不知道后来你们之间还发生了什么，问陈逸鸣，他只是跟我说联系上你了。”
沉默寡言，不爱笑，不和她们一起玩。每天把自己关在房间，消极颓丧。问陈逸鸣和贺煜到底发生了什么，两个人也是闭口不谈。原本江樾的身体就没有康复，加上那段时间情绪萎靡不振，怎么可能不病倒。
“所以，你到底为什么要分手，到底发生了什么？”
徐晚意又沉默了，坐直身体靠在椅背，盯着马路对面地上的小鸟，思考于安然提出的问题。
——为什么要和江樾分手
因为江樾的爸爸是警察，因为她的爸爸坐过牢。
一句话可以解释清楚，可她却不想剖开血淋淋的过去。
徐晚意苦笑自嘲：“能有什么原因，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了。”
“你不觉得这样对江樾很不公平吗？”于安然蹙眉，“连分手都不给一个合适的理由，你不觉得你很残忍吗？”
首先，她不相信徐晚意给出的理由；其次，她感觉徐晚意用这个理由来应付了江樾。回忆起江樾那几个月活得不成人样，于安然不可能对徐晚意毫无怨言。
徐晚意无奈笑了下，补充：“反正我们不可能走到最后的。”
感情里从来没有公平一说，这个世界对她从来都是不公平的。残忍，她确实挺残忍的，她对自己比对任何人都更残忍。长痛不如短痛，及时止损对大家都好。
于安然倏地不知如何接话，愣了半晌，哽声：“你就那么肯定不可能走到最后吗？”
江樾早就把徐晚意规划进了自己的未来，难道这些事徐晚意看不到吗？
气氛僵持不下，徐晚意很难回答这个问题。她没说话，从兜里摸出一包爱喜，抽出一根咬在嘴里，蓦然意识到身侧的人，她拿下烟，掐在手里。
于安然难以置信盯着徐晚意手中的烟，压抑心中苦涩，抖声问：“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了？”
这...还是印象中的徐晚意吗...她到底都经历了什么...
曾经那个乖巧的徐晚意和现在万分疏离，手里拿着烟的徐晚意，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徐晚意。
徐晚意抠着烟身，淡漠道：“上个月吧。”
她每天忙于上课兼职，还得去学长学姐的工作室帮忙。身心压力大，再加上工作室的人都要抽烟，久而久之她也受到影响。但她没瘾，只会在想起那个人的时候，熬不下去的时候，心情烦躁的时候抽。
江樾最讨厌烟味，而徐晚意学会了抽烟。于安然不敢想象，要是江樾知道了这件事后，会作何反应。
手机铃声响起，于安然接起电话，“嗯对，我在路边，稍等——”于安然看了眼打车软件的车牌信息，望向马路对面，继续通话：“我看到你了，麻烦您稍等一下。”
挂断电话，手机屏幕上正在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