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诊成绩公布当天,徐晚意一直心不在焉。已对完全科答案,估分600以上,但没看到成绩单,她的心就是不踏实。
忐忑不安一整天,最终还是在一晚前拿到成绩单。
“我去!小意!你好牛!”池佳惊呼,“六百三十二!”
徐晚意垂眸,从上往下浏览,在第三行看到自己的名字,心总算踏实下来。这才是她正常发挥的水平,总算能摆脱一阵阴影。
得知二诊成绩,有人欢喜有人愁。看完徐晚意的成绩,池佳继续往下,顿觉天崩地裂。
她痛苦捂住脑袋,“完了,我完了。”
徐晚意往下看,寻找池佳的成绩。
——总分562。
“你比上次多考了12。”
池佳崩溃:“完了完了,这次真完了,我妈给我定的目标是六百!”
还没上课,池佳慌忙站起身,“我去问问贺煜考了多少!”
······
五分钟后,池佳踩着上课铃回到教室,表情比离开教室时更沉重。
“小意!”池佳一屁股坐下,握住徐晚意的胳膊,掷地有声:“你知道江樾考了多少吗?!”
徐晚意握住的笔在试卷划过一道黑线,她抬手接话:“多少?”
她知道江樾今天请假没来学校,但不知道具体请假理由。
池佳震惊摇头,难以置信感叹:“五百九十八——”
“不是,他到底是怎么学的,他成绩有这么好吗?”
“江樾之前不是倒数吗?”
“一诊他考了多少来着...才三百多吧?”
“小意你帮他补了多少课啊?能不能也帮我补补?”
池佳连环提问,徐晚意猝不及防,一时不知该从何回答。
其实江樾学习很好,人也很聪明,只是藏得深,无人知晓。就算知道了,不到成绩公布的那刻,也不会有人相信。
对于池佳的疑问,徐晚意只能说:“我没辅导他,他自己学的。”
她的确没有辅导江樾,反倒是他一直在帮她。说出来池佳可能也不会信。
······
三晚下课,学生陆续放学。
今天教室清洁轮到徐晚意这一竖排,池佳先行离开。
没多久,教室内只剩下打扫卫生的同学。有人在扫地,有人在拖地,有人在擦黑板,分工明确。
徐晚意拖完她负责的区域,准备去水池冲洗拖把。她离开教室,负责走廊区域的李云希正杵着拖把杆,靠墙蹲在地上。
地也只拖了一半。
她觉得有些奇怪。
徐晚意走过去蹲在李云希身前,轻声问道:“李云希,你身体不舒服吗?”
感知有人在叫自己,李云希缓缓抬头,那张瘦削枯黄的脸恰白,神色痛苦,额前一层细汗,嘴唇毫无血色。
李云希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我...”
徐晚意愣了几秒,扶着李云希回到教室坐下。
她帮忙把李云希的区域拖完,洗净拖把回到教室,又去查看李云希的情况。
打扫卫生的人走得差不多,教室只剩下零星几人在复习。
李云希无力趴在桌上,好像即将虚脱。
徐晚意担心:“你要不要去医院啊?”
李云希缓了缓,背上书包,“不用。”
她站起身的那刹踉跄了下,似乎是身体的疼痛已经让她无法忍受,徐晚意惊呼连忙扶住。
“你家在哪?”
得知地址正好顺路,徐晚意扶李云希离开教室,准备送她回家。
两人坐上公交车,徐晚意见李云希脸色愈加恰白,再次询问:“你真的不用去医院吗?”
李云希捂住肚子,再次摇头。
徐晚意作罢。
两人陷入沉默。和李云希在班级交集不多,两人不熟,徐晚意无法找话。
“你为什么会关心我。”
徐晚意以为自己幻听了,偏头疑惑看李云希。
李云希虚弱无力解释。
“我在班里从不主动说话,读了三年一个朋友也没有。你为什么要关心我。”
徐晚意不明白李云希的脑回路,坦诚:“因为我看你不舒服啊...”
“你看别人不舒服也会关心吗?”
徐晚意思考了下,点头。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怜。”
徐晚意又不明白了。
李云希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唱着属于她的独角戏。
“上次家长会,你看到了。”
她看到什么了?噢,她想起来了。她看到了李云希的爸爸。
“我爸...其实我真的很恨我爸...我希望他去死...”
李云希几乎咬牙切齿说出这些话,徐晚意傻住了,不知话题怎么转变如此迅速,讷讷道:“为什么?”
“因为他——”李云希顿了顿,“算了,没什么。”
徐晚意觉得李云希很奇怪,但又说不上来为什么。她想再问问李云希到底怎么了,可身侧的人已经偏头对着窗外,没再看她。
蓦然又想起什么,李云希回头,“你成绩为什么这么好啊?”
问得太突然,徐晚意沉吟半晌回答:“可能是我做题比较仔细吧。”
“我以后碰到不会的题可以问你吗?”
徐晚意笑:“当然可以啊。”
李云希又看向窗外了。
徐晚意心想,真是一个奇奇怪怪的女孩。
公交车到站,徐晚意搀扶李云希下车,跟她一起走上小道。
夜里寂静,天气转暖后不冷,几个行人在悠闲散步。
两人走出小道,入眼便是小区大门。
李云希突然止住脚步,表情没先前那么痛苦,像是好多了。她郑重其事:“谢谢你送我回家。”
“没事。”
李云希似乎还想说什么,徐晚意没有离开,安静等待。
她最终还是重复道谢。
李云希今天在教室不舒服了一整天,徐晚意是第一个关心她的人。坐在徐晚意身后,经常能听见她和池佳的欢声笑语。她很羡慕,很想加入。可她就像局外人,班级与她格格不入,家庭与她格格不入,整个世界好像都与她格格不入。习惯了独来独往,不知道该如何融入群体。
两人告别,李云希转身之际,徐晚意将她叫住,认真道:“我从来没有觉得你很可怜。”
她在回答公交车上李云希问她的问题。不知道李云希发生了什么,但她从未这样想过,她也不会随意的判断一个人。
李云希明显愣住,反应过来后无力弯起唇角,想说什么。
“李云希——”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怒吼,徐晚意浑身发颤。被叫到的当事人也愣怔,转眼露出惊恐的神色。
徐晚意看向李云希身后不远处。
身材魁梧高大的男人正快步走来,还没来得及看清,李云希便迎过去遮住了徐晚意的视线。
李云希和那个男人在不远处汇合,男人似乎在打量徐晚意,李云希快速回头看了一眼,往左挪一小步将男人的视线遮住。
两人离开,徐晚意隐约还能听见男人的训斥声。似乎是成绩,似乎是晚归,似乎是其他事情。
李云希垂着脑袋,任由中年男人揪扯她的书包,连带着踉跄好几下险些摔倒。
她没有反抗,而是默默承受一切。
徐晚意不清楚她们正在因什么发生争执,但她认出来,那个人似乎是李云希的爸爸。
-
公交车窗外,车水马龙,沿街分布着夜市,烟火气息浓烈。
徐晚意戴上耳机,播放早上没听完的英语听力,思维跟随耳边的英文快速转动。
时间一晃而过,公车到站,听力正好结束,随机播放到一首歌曲。
徐晚意知道这首歌,初中就在听了。
下车步入小道,走进小区大门。小区内路灯昏暗,入春后银杏树发出新叶,绿意盎然。
春天到了,万福复苏,充满生机。
一曲结束,徐晚意按上键重听。当她重新抬眸,身体却莫名止步,愣怔盯着前方不远站在路灯下的人。
【当这世界已经准备将我遗弃】
【像一个伤兵被留在孤独荒野里】
少年身形颀长,穿着单薄的黑色卫衣,衣帽盖在脑袋上,看不清脸。
但徐晚意知道他是谁。
似乎有心电感应,江樾抬起头。
白光倾泻而下将他笼罩,他一句话没说,但情绪都写在脸上。
悲伤。
那是很悲伤的情绪。
他浑身散发阴郁,莫名有种被全世界遗弃的感觉。
徐晚意困惑不安正准备走过去,那人看见她后快步迎来一把将她抱住。冲击力不容小觑,徐晚意连连后退了两步。
眼前的少年将她死死抱进怀中,耳机线不经意间扯落一只,另只还在继续播放。
【谁来挽救坠落的灵魂】
【每次一见到你心里好平静】
【就像一只蝴蝶飞过了废墟】
徐晚意双手愣在空中,“怎么了?”
江樾收紧双臂,脑袋埋在女孩肩窝,蹭了蹭。短发摩挲肌肤,似乎扫荡在徐晚意的心脏上,痒痒的。
少年嗓音低沉沙哑:“先别问。”
徐晚意没问。
春天穿得单薄,当徐晚意察觉到肩窝的湿润感,心里顿时咯噔敲响警钟。
他...哭了...?
徐晚意试探:“江樾?”
少年沉闷“嗯”了声,沉吟半晌,“今天是我哥的忌日。”
每个字都如一记重锤狠狠砸进徐晚意心中,留下无法抹去的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