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班二晚上的数学课,气氛不如九班活跃。
一节课结束,黄跃进拄着拐杖正要离开,有学生上前将他拦住,开始问数学题。
教室嘈杂喧哗,陈逸鸣两耳不闻,趴在桌上睡着了。
贺煜转身问正在刷题的江樾:“饿了,去超市?”
这学期换了位置,他们三个仍坐一起。陈逸鸣和贺煜比上学期收敛了些,一般看完三晚的新闻周刊才走。而江樾宛如转性了,开始认真学习不说,还非要把三晚自习上完,就为等徐晚意一起放学。
江樾放下手中的笔,点头。
贺煜看睡得正香的人,“叫他不?”
江樾:“别了,等他睡。”
预料陈逸鸣醒后知道没叫他肯定会生气,但眼下,还是让他多补补觉吧。自从于安然回了美国,他也是过上了洋人时间。
教室后方有块空旷的区域,能容纳一张乒乓球桌。眼下,以吴晋帆为首的三个男生有说有笑,正在模仿黄跃进瘸腿走路。
一个男生抬腿,故作艰难的姿态吊着身体跳跃。
吴晋帆捧腹大笑:“你学的一点不像,看我。”
路过同学看了一眼,慌忙收回视线,觉得他们真是神经。
说着,吴晋帆弓着身子试图还原黄跃进的身高,右腿在地上拖行,依靠左腿跳跃。从左方跳到右方,正好在狭小道口碰到江樾。
两人无言对视三秒。
江樾神情淡漠,“很好玩?”
吴晋帆嗤笑,语气吊儿郎当:“你管得着?”
另一个男生还在故作瘸腿走路,江樾收回视线,语气冰冷带着威胁意味:“你再学一次试试。”
吴晋帆乐了,扬起下巴,“怎么?你想打架?”
江樾没说话,吴晋帆激将:“来啊,反正你打我又不会被通报批评,怕什么。”
上次江樾染红头发,吴晋帆以为会和他一样挂到通报批评专栏上,结果无事发生。吴晋帆认定江樾走了后门,在心里记下这笔账。
江樾不想惹事,冷眼瞥到吴晋帆那张欠揍的脸,转头对贺煜说:“走吧。”
两人绕过吴晋帆一行人离开。
可吴晋帆铁了心惹事,毫不顾忌四周的人。
“江樾你是不是假期跟徐晚意都睡了啊?”
江樾猛地顿住脚步。
教室嘈杂,还是有人听到,投来好奇眼神。
贺煜心脏咯噔,只觉大事不妙。
“真羡慕你啊,徐晚意长那么好看,估计...也很享受吧...”
话音刚落,江樾一拳狠狠砸向吴晋帆的脸,同时拧起他的衣领往上提,将他摁到教室窗边发出轰隆声响。
少年眼神阴鸷,咬牙一字一句道:“你他妈再乱说试试。”
坐在最后一排靠窗正在写作业的女生被江樾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连忙丢下笔躲远。
吴晋帆脸垂到一侧,吐了口血水出来,缓缓抬头,一副不怕死模样:“怎么着,我今天就说,徐晚意——”
没给吴晋帆说完的机会,江樾出拳,却被吴晋帆躲开。拳头径直落向玻璃窗响起清脆的爆破声,教室有人惊呼出声。
两人扭打到一起,谁也没占上风。
有同学在旁边劝架。
“打架了...”
“别打了。”
“你们别打了。”
江樾避之不及被吴晋帆揍了一拳,踉跄身体靠储物柜站稳。口中是浓烈的血腥味,他却毫不在意。
少年的手被碎玻璃划破,鲜血淋漓。他抬起头,表情狠戾,双目阴鸷完全失去理智。
吴晋帆擦掉嘴角血迹,继续放狠话:“继续啊,你就这水平是吗?徐晚——”
江樾迅速反击,将吴晋帆按到桌上猛揍。二人对抗过程中,不小心将课桌掀翻在地,发出巨大声响。
后者旁观人看傻眼,两个几乎把对方往死里揍。再这样下去,肯定会出事。
贺煜试图拉开江樾,却被吴晋帆的跟班拦住。贺煜暗骂,有病吧,不去劝架来拦他。
“让开。”
吴晋帆跟班不让。
贺煜出拳,“滚”。
三人扭打到一起。
他们来真的,谁也不让谁。学生惊恐围观,谁也不敢上前劝架。陈逸鸣被动静吵醒,一头雾水往后看。
谁告诉他,这是怎么个事。无所谓,起身就是干。
-
徐晚意和池佳赶到时,十二班的学生围堵在教室后门,看不见里面情形。两人掀开人群挤进去,只见六个少年两两扭打在一块。
教室后方一片狼藉,窗户碎了,遍地都是碎玻璃。课桌东倒西歪,书本掉落一片,明显经历过一场恶战。
看到江樾狠戾朝对方挥拳,伴随沉闷的一声撞击,徐晚意身体颤了下。
池佳也看傻眼,讷讷道:“贺煜江樾你们别打了。”
贺煜听不见,被一个男生摁在储物柜上,他反手将人撂倒在地。
“江樾,不要打了。”场面混乱,徐晚意无法安然走过去,前进后退都是问题。
贺煜抬眸,看到池佳身体一滞。就在走神的那一秒,对方朝贺煜肚子攻击。痛觉神经感知,疼痛蔓延到四肢。贺煜曲腰跌坐在地。
池佳见状连忙跑过去扶住人,眉眼着急,“贺煜你怎么样。”
外人插入,和贺煜打架的人停止进攻,捂住肚子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陈逸鸣和对手不分胜负,也停下来靠在储物柜旁大喘气。
眼下,只有江樾和吴晋帆还未停下。江樾背对后门,没发现徐晚意,但吴晋帆看到了。
他被江樾抵在破碎的窗边。只要江樾这一拳下来,定会把他推向身后的碎玻璃,轻则破相划伤,重则划破动脉大出血,后果不堪设想。
吴晋帆知道身后是碎玻璃。他不怕死,只要能让江樾吃瘪,那又如何。
“江樾——”
吴晋帆噙着意味不明的笑,嘴角有血,更像从地狱爬出来索命的人。
围在门口的学生看到吴晋帆脑后是尖锐的碎玻璃,倒吸口气,小声议论。
“天呐,吴晋帆脑子后面是碎玻璃,这要是碰到的话...”
“江樾不会还要出手吧...”
“别打出人命了...”
“老师怎么还没来...”
“班主任去开会了啊...”
“那就叫年级组长啊...”
江樾并未完全将吴晋帆摁在破碎不堪的玻璃窗上,而是将吴晋帆逼退到墙边,拧住衣领的同时将他向前拉。他知道那是碎玻璃,碰上去后果不容小觑。
他已经打算结束了。
但吴晋帆仍在挑衅,越过江樾看向身后愣怔出神的女孩,顺着她的眼神——
吴晋帆垂眸,江樾的手血肉模糊,鲜红血液不断往下滴落。他笑了下,漫不经心开口:“你说啊——”
徐晚意见两人停止厮打,松了口气。她心跳突突作响,不由握拳,似乎做好心理建设才提步过去。
目视徐晚意走近,吴晋帆收回视线,抬眸盯着眼前散发戾气的人。他往前凑,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
“我要是把徐晚意睡了,你会不会把我杀了?”
吴晋帆不怕死,一步步触碰江樾的底线,而他确实成功了。
徐晚意是江樾的底线,谁碰谁死。
少年黑眸猩红,彻底失控,满脑只有把吴晋帆干死的想法。
所有人眼睁睁看到江樾把吴晋帆往破碎的窗户推,抬起手——
“江樾——!”
徐晚意用尽全身力气握住江樾带血发颤的手,仍有股朝前的力量在试图挣脱她。她浑身哆嗦,试图安抚眼前炸毛的少年:“江樾...别打了...”
即使她对这种场面习以为常,却还是忍不住发颤,用力把那只攥紧的拳头摁下去。
还有另一只手。
徐晚意抬起头,血液正顺着吴晋帆的额角滑落,在脸上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痕迹。他的头上正对一块三角玻璃碎片。因胸口剧烈起伏,玻璃尖时不时触碰到他的头发。
气氛骤然沉寂,所有人大气不敢吱一声,包括池佳他们三个人。
贺煜试图上前阻止,被池佳摁住手。她对贺煜摇头。眼下只能看徐晚意了,不管谁再过去,都是铤而走险。
徐晚意不敢想象碎玻璃戳下去的后果。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按捺心底恐慌,握住少年鲜血淋漓的手,轻声安抚。
“江樾,松手。”
所有人屏息凝神,等待下一秒。
就像猎犬突然听到主人呼唤,不管有多失控还是会选择听令,收起尖锐獠牙。
江樾松手了。
与此同时,吴晋帆的身体往下缩,远离那块致命的玻璃尖。
徐晚意整个人松懈下来,用力喘气,仿若经历了一场生死之战。
她咽下唾沫,偏过头。后者也在看她,两人视线相撞,徐晚意心脏抽了一瞬。
她看到的那双眼,阴郁无神,像个无底洞,没有任何情感。
还没来得及说话,从楼上得知消息的年级组长终于赶到现场。
“都给滚到办公室来!”
*
三晚开始,每间教室开始播放新闻周刊。
高三十二班教室内,桌椅书本归位,碎玻璃不见踪迹。若不是教室后方那块消失的玻璃,刚刚发生的一切仿若不复存在。
高三九班教室内,老师不在,喧哗嘈杂。
徐晚意盯着一体机画面,耳朵和眼睛在接收信息,却像是存在一股阻力。她看不进,也听不进。
池佳亦是,双手托着下巴,长叹口气:“到底为什么会打起来...”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对他们不说完全了解,五分也有吧。他们不是不分青红皂白就开干的人,这中间一定发生了什么。池佳思来想去,只能指向一个理由。
“是吴晋帆惹的事吧。”
徐晚意回过神,“不知道。”
不知道。
年级组长也不知道这群小孩为何打架。
办公室死寂,六个少年靠墙站成一排。各个鼻青脸肿,不成人样。
“给我站直!别倚着墙!没长骨头是不是!”袁刚挥教鞭指吴晋帆,随后扫视怒斥:“谁来说!为什么打架!”
无人吭声。
袁刚用教鞭指完吴晋帆为首的三个人,均沉默不语。
“你!贺煜你来说!”
贺煜没说话,袁刚的耐心所剩无几,板着脸指下一个人,“陈逸鸣你说!”
陈逸鸣倒是想说,但他真的不知道啊。
又一个人沉默。袁刚冷眼看江樾,见对方未有开口的打算,愤怒值爆表。教鞭抽向书桌发出清脆沉闷的一声响,袁刚怒斥:“都不说是吧!行!那就在这站吧!”
“什么时候说了什么时候走!”
-
三晚下课,学生熙熙攘攘,放学回家。
徐晚意和池佳背好书包,默契对视一眼,不言而喻。
两人到高三十二班,却被好心的同学告知,他们还在年级组长办公室。
门关得严丝合缝,谁也不知道里面正在发生什么。
直到教学楼沉寂下来,学生所剩无几。门被拉开,率先出来的人是陈逸鸣。
他的脸上青青紫紫,左右脸明显不对称,右边肿得厉害。
身后的贺煜差不多,稍微比陈逸鸣好些,至少脸对称。
但江樾,就不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