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伯是家里的壮劳力,脚程快,力气大,没一会儿功夫就把昏迷不醒的林予送到了李大夫家中。
他声音穿透力很强,“李大夫!快出来啊!来瞧瞧我侄子怎么样了!他昏迷不醒,身上还被烫伤了。”
李大夫闻声,快步赶来,伸手指了指竹篷子底下的木制桌床,“将人放这上面。”
待林大伯将人放置好,李大夫换个方向把脉,瞧见了林予正脸,忍不住关心道:“这不是林家小子么!怎么搞得一身烫伤!”
多么乖巧的一个孩子,时不时就能瞧见他带着弟弟在小山坡,田垄上挖野菜,上回受的内伤还未好全,两天不见,竟成了这副凄惨模样。
当真叫人见了揪心。
林大伯也是一脸怜惜,伸手给林予擦了擦额头上的粥水,“他那便宜父亲搞的鬼,也不知道怎么养出的铁石心肠,连亲生儿子也忍心伤他至此。”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李大夫无声摇头轻叹。
一念落,他便全神贯注地诊脉看伤,时不时在一旁的本子上写写记记,力求将林予伤情了解透彻,好对症下药。
一时间,院子里静悄悄的,除了远远传来的早春鸟儿啼叫声,其余一丝声响也无。
过了一刻钟,李大夫拿着刚才记录的那张纸,走回药房里去配药。
因着林予伤情重,配药量大还药量精细,李大夫过了好久才拎着药包出来,递给满眼心疼的林大伯。
“这几罐药膏止疼止痒助于修复的,每夜睡觉前,涂在烫伤处,连续涂半个月。”
“这些药包一天一包,三碗水熬成一碗水吞服,跟着之前配的药一起喝,都是温补身体的补药,最好能连续喝上半年,弥补损伤的身体根基。”
林大伯记性不太好,听了一长串的话,顿时头皮发麻。
他担心自己记错,耽误了林予恢复,刚想对李大夫说明情况,身边传来林予的轻哼声。
“好痛……大伯,李大夫……”林予意识从虚无之中挣脱,虚弱的睁开眼,看向面前两个高大的身影。
林大伯连忙伸手握住林予的小手,疼惜地问,“小予,身体哪里痛么?还有哪儿不舒服?”
林予虚弱的咳了咳,目光却扫视着四周,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人,“胸口疼,呼吸不顺畅,被烫的地方火辣辣的疼。”
李大夫安抚道:“林小子莫要惊慌,有衣服隔着,你这烫伤不算严重,皮肤没有起水泡,只是有些红肿,每晚睡前擦药,持续半个月就能痊愈。”
“胸口疼,呼吸不畅,这是受巨力撞击后产生的后遗反应,身体本身没有太大的创伤,只需日日喝补药,温补半年,就能彻底恢复。”
没有寻见想见的那个人,林予眸光刷一下黯淡下来,但还是感激的看向李大夫,“多谢李大夫提醒,不知道诊金药钱多少,我回家后告诉我哥,让我哥给你送来。”
“烫伤膏80文一罐,三罐就是240文,温补身体的药材一月拿一回,一回就是一个月的量,银钱一月一结,一次600文钱,合计就是840文钱。”
这么多银子,大哥不知道要攒多久……
林予下意识咽了咽喉咙,手指紧抓着衣摆,眸光愈发黯淡。
林大伯听了这巨额的银钱数量,目瞪口呆,肉疼了许久,他们地里寻摸活路的贫民,可轻易生不起病的……
祈祷林安打猎收获多一些吧。
“你们回去吧,林小子还需好生卧床休息。”李大夫开始收拾桌面上的面诊物品。
“好,多谢李大夫。”林予扶着木桌床翻身落地,伸手扯了扯林大伯的衣袖,微微仰头看着林大伯,“大伯,我们回去吧,承哥儿应该等急了。”
“好,我们回去!”林大伯伸手抱起林予,拎着药包药罐,离开李大夫家的看诊院子。
·
再说谢瑜。
自他跟着林大伯脚步离开家后,在外头吹了风,又被大太阳烘晒,追着林大伯的身影走了没多久,就头昏脑胀的倒在了一处位置隐蔽的野草丛里,失去了意识。
那处草丛是野菊花丛,这会儿还没花苞,只郁郁葱葱的长满了新鲜的嫩叶嫩枝,隔远了看,像极了绿色的长刺刺猬。
林大伯抱着林予回家时,走的就是原先那条路,刚好路过那一簇簇长势茂密的野菊花丛。
□□簇野菊花丛紧密的契合在一起,郁郁葱葱,格外茂盛,导致里头倒了个人,从外边看,也瞧不出分毫异状。
是以,三人就此错过。
等林大伯送林予回到家中,林承看见回来的人里没有谢瑜,登时急得原地转圈,眼眶泛红。
他瘪着嘴,眼泪唰唰的掉,又睁大眼睛朝院子外边看去,怕是自己看花了眼,可惜依旧没有看见期待的那个人。
“怎么不见谢瑜哥哥回来!”他不解的看向林予,手指紧紧拽着林予的衣摆,生怕谢瑜不见了,自家哥哥也消失了。
林予手上拎着药,身体各处疼得厉害,连站立都靠着顽强的耐性支撑。
“弟弟,我身体很难受,你扶我回房休息一会儿吧……”林予声音发颤,难以抑制的痛感让他暂时忘了去寻觅谢瑜的身影,只想尽快的陷入昏迷之中,躲开那焦灼骇人的痛意。
林承眼力不差,再怎么愚钝也瞧出来林予状况不对,连忙止住了哭腔,将林予扶到房间里躺下。
“哥,你怎么了啊?”林予虚弱的躺在床上,林承屈膝坐在床边,双手捧着林予的脸,大大的眼睛里盛满了惊慌害怕。
林予小脸皱成了包子褶子,牙关紧咬,手轻轻褪去身上的衣服,将被烫得通红的皮肤暴露出来。
“弟弟,打开药罐子,帮我擦药膏……”压抑的痛哼了一声,“唔……”
林承无助极了,手指都是抖的,照着哥哥的指示拿到了药罐子,却没有力气打开,“哥,怎么办,呜呜,我打不开药罐。”
“给我……”林予痛得面容扭曲,满脸的汗水。
只要擦了药就会不痛了吧,李大夫说过的,这是止痛止痒的药膏……
林予接过林承递来的药罐,双手握住,罐身罐盖反向用力一拧,“嘣”一声轻响下,药罐就打开了。
剧烈的痛意兜头浇下,林予咬住唇瓣,眼睛瞪大,险些被痛昏过去。
林承立马拿过药罐,用手挖了一块药膏,轻轻往林予身上抹去。
他神情十分专注,抹完后还一寸寸的仔细检查,生怕抹漏了哪一处,叫林予疼得难受。
谢瑜哥哥还没回来,大哥还在山上打猎,哥哥现在又这副虚弱模样,家里就剩他一个正常人了,他必须挺住,不能出任何的问题。
想通了这处关窍,林承抬手抹掉悬挂在睫毛上的泪珠,在心里默默给自己加油打气。
可以的,林承你一定可以的!
哥哥可以做到的事情,你也一定可以做到。
心里有了底气,林承利索的给药罐盖上盖子,小短腿往床下跳去,麻利的穿上鞋子,走到衣柜旁边的置物架子旁,扯了一块干净的布帕子回到床边,给林予擦去脸上密密麻麻的汗珠。
常年不知事的小脸上浮现浓浓的担忧。
“哥,你可要快些好起来啊……”
可惜林予听不见了,药膏擦遍烫伤的地方,一阵阵清凉舒服的感觉侵袭全身,痛意被镇压下去,他难得舒服的放松了身心,意识也渐渐陷入沉睡之中。
·
傍晚,林安担心谢瑜的身体情况,打完猎后,以最快的速度到镇上卖掉猎物,又买了一些滋补身体的药材,便匆匆返回家中。
不曾想,才回到家没多久,就从弟弟林承口中,得知两件不好的事情。
“哥哥昏迷了,身上涂满了药膏;谢瑜哥哥中午出门后,就再也没见回来。”见着了可以依靠的大哥,林承强撑的顽强状态终归是垮掉了。
他抱着林安的腿,哭得稀里哗啦,小身体随着哭声一颤一颤,模样很是可怜。
林安心情瞬间转进寒冬,他麻木的弯腰,伸手抱起林承哄了哄,声音里却透着丝丝难抑制的悲,“没事的,大哥回来了,一切都会好的。”
“呜呜呜,大哥。”林承拢着林安的脖子,哭得更厉害了。
林安抱着人走到堂屋,将银钱和买回来的东西搁置在堂屋桌面上,再走到两个小家伙的屋子里,点了油灯,把林承放到床上。
“乖,别哭。”宽厚的大掌安抚的轻拍着林承背部。
他下午不在家中,对于谢瑜和林予的情况都不清楚,还需要林承转告。
“小承,告诉大哥,下午发生了什么事情。”
林承缓了缓呼吸,在林安的安抚中收住了哭腔,他吸了吸鼻子,讲话还算利索,“中午我和哥煮了野菜粥,哥端着粥送给后屋那人,没过多久,我就听到好大一声巨响,我很害怕,犹豫了一会儿才跑过去看。然后就见大伯赶过来,臭骂了那人一顿,抱着哥走了。”
“我追着大伯走到院子里时,见到谢瑜哥哥跟在大伯身后出去了,谢瑜哥哥瞧着很虚弱,走起路来晃悠悠的。”
“我跑不快,追不上他们,就留在家里等着。”
林安听得直皱眉,小予应该是被后屋那人祸害的,但谢瑜的情况他完全听不出来,根本不清楚谢瑜为何会消失。
直到他的视线落在床上的那一包包药材上,才想到了谢瑜突然消失的一种可能。
就跟最初捡到谢瑜一样,这回谢瑜的消失,很大可能是受体弱所累,昏倒在某个不易被人发觉的角落里。
想到这一可能性,林安一颗心瞬间悬了起来。
从中午到傍晚,这都过去三个时辰了,也就是说,谢瑜很可能在外头昏倒了三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