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饭吃了很久。

主要是他们下单下得实在是太多了，餐厅厨房忙得几乎快要起火。

当一份特意被放在动物形状小碗里的坚果被端上来时候，那个亚雌侍者笑得特别甜：“莫瑞斯阁下，这是您最后追加的坚果沙拉。”

他脸颊透着淡淡的粉红，异常可爱：“因为其中有一种坚果没有了，我自作主张替您换了新到的玫瑰籽，希望您能喜欢。”

玫瑰籽是种色泽可爱、味道也奇妙的坚果，它带着淡淡的花香、外壳也酷似绽放的玫瑰花，颇受雄虫喜爱，当然了，其价格也会比其他坚果更高。

亚雌这么说这么做，摆明了就是在献殷勤。

莫瑞斯原本以为亚雌对他们态度这么好是因为消费可观，可一听对方这话，他就也变了态度，只随意地“嗯”了一声。

那亚雌听到回复后弯起了眼睛，没有像之前那样放下盘子就离开。

莫瑞斯这张脸在整个BRF779星系都很有名，而所有的雌虫和亚雌都知道，A级雄虫莫瑞斯家里还一个亚雌都没有。

亚雌侍者满心期待，只要雄虫一句话而已，只要一句话，他就能住进晨曦、成为雄虫家中的一员......

“还有事？”

雄虫充满了冷意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幻想。

他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不知所措地看了一眼莫瑞斯，而后又咬着唇又转头去看桌前的雌虫。

他本想借机挑拨下莫瑞斯和那只雌虫之间的关系，可一抬眼，却看到雌虫的指尖有一道冷光闪过。

亚雌立刻感到一阵寒意顺着他的脊背往上爬。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回想起来那个不知真假的消息，那个关于雌虫“达蒙尼兹”的消息。

他不敢再待，也不敢多说一个字，因为恐惧，他不礼貌地往后退了两步，转过身后几乎是落荒而逃。

莫瑞斯看着亚雌离开的位置有些懵：“明明问他话的是我吧，他怎么看到你后吓成这样？”

达蒙尼兹也一脸茫然地抬起头，他一边腮帮子鼓鼓囊囊的，看上去就像只吃东西吃迷糊了的松鼠。

莫瑞斯忍不住道：“吃慢点。”

等看到达蒙尼兹吃了口玫瑰籽后顿住的动作时，莫瑞斯就立刻意识到雌虫不喜欢这东西。

他想想也是，带着花香的食物对于雄虫来说很美味，但对于雌虫来说就不一定了。

莫瑞斯直接把那只造型可爱的碗扒拉了过来，把里面的玫瑰籽全都一颗颗挑出来吃了。

达蒙尼兹一脸惊讶，但莫瑞斯也不解释什么，等全部挑完了才把碗推回去。

他懒散地靠在椅背上，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这看看、那瞅瞅，就是不看面前的雌虫。

达蒙尼兹看了他一眼，默默低头吃他钟爱的坚果去了。

只是由于没了高衣领和头发的遮挡，他的脖颈耳朵一片通红。

虽然他们把整个菜单都吃了一遍，首都星食物物价高昂，但比起在“群星之夜”一晚的消费也算不上贵，而和联邦逐年递增的“不多娶”罚金相比，这点数字更是只有个零头了。

这更让莫瑞斯坚定了要尽快搬离首都星的决心。

眼看一直都得不到雄虫协会的回复，莫瑞斯的耐心也越来越少，他准备再跑一趟雄虫协会，不然等几个月后冬天结束，他们就又得给联邦划出一大笔钱去，莫瑞斯光想想就肉疼。

现在已经是秋天，但天空花园却依旧是一副百花争艳的景象。

空中喷洒着水雾，在空中廊桥上形成了一道道彩虹。

因为没有提前预约的缘故，莫瑞斯等了一会儿才等来协会的会长。

倒不是雄虫协会有多少事情要忙，而是因为哪怕是协会会长也不会像雌虫们的军部那样准时上班，这位会长接到光脑消息的时候还正在和朋友们喝酒玩乐。

雄虫大多都脾气糟糕，被催着一路赶来的雄虫脸色当然也不可能多好。

“你说你这么着急做什么，我又不是把你的事晾在一边不管。”

他念叨了半天，莫瑞斯也没说话，只这么低着头看自己面前的茶杯，完全是副委屈又硬撑着不服软的样子。

上了些年纪的雄虫一下子就想起自己家里的小虫崽，再联想到莫瑞斯的身世，他又心软了。

他重重叹了口气：“主脑之前给了回复，至于回复的内容......”

协会会长把一个黑色的袋子递给莫瑞斯：“你自己看吧。”

莫瑞斯接过袋子时还有些奇怪，他打开封口，从里面拿出一张纸来，在看到一半的时候他瞪圆了眼睛。

“主脑竟然要囚禁我吗！”

莫瑞斯咬着自己的下唇，被气得脸颊通红。

协会会长叹气：“现在你知道为什么我没联系你了？”

莫瑞斯：“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协会会长表示自己爱莫能助：“我重新提起了申请，但我估计......唉。”

莫瑞斯脸色难看地说了句“谢谢”，也没再多待，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协会会长看着他的背影，无奈叹气。

莫瑞斯坐进通往地面的代步器后，脸上低落忧愁的神情立刻清扫一空。

他把手肘抵在座椅旁的扶手上，撑着自己的脸看向窗外，满目平静。

果然，和他想的一样。

主脑指定他在中心治疗所住上一个月，期间不得外出，要是通过了一系列检测联邦就批准同意。

雄虫自出生起就在被娇惯，这根本算不上什么的举动对向来要什么有什么的雄虫来说，完全就是刻意的为难。

莫瑞斯猜都能猜到，到时候，那一个月肯定是直接让他“住在”提取器里，再来点什么安睡之类的药，美其名曰只会像是睡了一觉，什么多余的感觉都不会有。

莫瑞斯扯了下嘴角。

不管怎么说，总比他上辈子的待遇好多了。

他算了算时间，准备再拖上一个月左右再给答复，不然也太不符合一只正常雄虫的反应。

唯一麻烦的是，要怎么瞒住达蒙尼兹去治疗所的那一个月。

要是达蒙尼兹知道他要被提取遗传物质的话，那个傻瓜肯定宁愿活活累死也不愿意看他去这么做。

一想起在第二世时，他觉得被抽取遗传物质是多么多么屈辱、自己为了达蒙尼兹做了多么大的牺牲，莫瑞斯就觉得那会儿的自己真是太幼稚太可笑。

当年，联邦主脑最开始提出的要求是一月抽取一次遗传物质，可实际上呢？

他和达蒙尼兹自从结成匹配关系已经过了快十年，十年，要是莫瑞斯早按照联邦的规定娶几十上百个雌虫，说不定早就有几个虫崽了。

为了制裁这种“独占”的情况，联邦的罚金逐年增加，越往后就越是个恐怖的数字，按照罚金比例，理论上莫瑞斯至少该是被一天一抽。

可到了最后，联邦却只把这频率降到了一季度一次。

那会儿莫瑞斯根本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然而他并不知道，早就恢复了心智和记忆的达蒙尼兹在暗地里为他做了多少。

仓促且疲倦的时候就很容易有疏漏。

那一天，达蒙尼兹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体里已经累积了不少了代谢素，代谢素在他脸上浮出了明显的纹路，根本没法遮干净。

他算好了时间，打算在地窖角落里打算小憩一下。

可他实在是累坏了，回到地窖的时候竟然忘了关上地窖门，甚至还睡着了。

也偏偏就是那天，莫瑞斯提前回了家、撞破了地下空间的秘密，意识到达蒙尼兹其实早就恢复了记忆和心智这件事。

而后，当天深夜，达蒙尼兹杀了他。

莫瑞斯看着窗外的蓝天，心想自己可真是又蠢又傻。

但凡他能冷静一点、别那么没脑子地直接冲出家门外去，第二世的时候，他和达蒙尼兹大概就不会死了。

不过，在首都星里——

不，应该说，所有生活在BRF779星系里的雄虫，谁会去关注、去怀疑头顶的这片天空里有什么呢？

雄虫从还是枚蛋的时候就被精心照料，从有自我意识的第一天就被灌输“雄虫至上”的理念，这样长大的雄虫，基本连脑子都不会怎么动。

他们愚蠢得让人发笑，但正因为这样才能恣意快乐、安然无忧地度过一生。

莫瑞斯想，他其实也本该这样。

可他的生命里却出现了一个变数——那就是达蒙尼兹。

“即将在三十秒后到达换乘平台。”

代步器里响起了熟悉的冰冷电子音，但莫瑞斯已经不会像刚重生时那样被吓一跳了。

他用力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把眼周的一圈皮肤都揉得都开始发疼了也没停。

三十秒后，亮橘色的代步器在通往地面的云梯中段换乘处停下。

天空花园只有雄虫能进，但是换乘处就没那么多规矩，在这里常年会有几个亚雌负责辅助工作。

这里是整个首都星最容易见到各种雄虫地方，毫不夸张的说，在这里工作的亚雌完全能看雄虫看到腻。

可是，当一只金发的雄虫从飞行器里面走出来的时候，正准备上前的亚雌还是呆住了。

那只雄虫眼眶通红、低着头，整个人看起来脆弱又疲惫。

亚雌看愣了，等反应过来想去搭话时对方早就没了踪影。

他正惋惜着，一块淡红色的屏幕忽然就弹在他面前。

在看清信息内容的一瞬间，亚雌立刻脸色一变，一刻不敢耽误地朝搭乘飞行器的方向跑了过去。

在亚雌还没来得及关闭的光屏上，一张立体影像在缓缓旋转。

长金发、蓝眼瞳，正是莫瑞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