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个样子怎么能被人看见!
怎么能被活的生物看见!
毁灭吧,这个世界,他现在是不是觉得她特像一条万年老蛆虫。
季淮安努力压下心底笑意,虽不知她在搞什么鬼,却莫名觉得这人很好笑。
表情却依旧很平淡,他提了提手中包好的两份早点,问了句没太大意义的问题:“吃吗?”
因为沐夕晚绝对不会拒绝。
适才窘迫一笑而过,她喜滋滋下了床,心中直泛嘀咕:没想到他现下竟已到了专门为自己带饭的地步,师尊的符纸果真有吸引力。
好了,她今日心情还算不错,便多给他两张。
*
沐夕晚最是闲不住,吃完早饭便要出门。
哪知,一开门,竟撞上楚枫。
他敲门的手还停在空中,那双本就大的眼睛在此刻瞪得活像个铜铃。
带着探究与震惊的视线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屋内静坐的季淮安,嘴角一阵抽搐。
不是……他看到了什么?
师兄和这人住到了一起!天大的消息!
好生离谱!
那些人不是说师兄压根不喜欢她的吗?
……谣言果真不可信。
“抱歉……打扰了。”他的目光混不自在地四处乱瞟一通,小动作频出,最后伸手欲将门合上,言辞略显踌躇:“再见哈。”
季淮安:“有事进来说。”
他动作一滞,抬眸对上沐夕晚看傻子一样的目光,拧了下眉却也没出言表达不满,与之平日作风极度不符。
沐夕晚就知道,有了季淮安这一靠山,楚枫纵是再厌恶她,也不敢像先前那般造次。
如此一来,原先交朋友能做到的事,只要她与季淮安没什么大冲突,现在也能做到,还无需再费旁的心思。
楚枫不可能会对敬重的师兄身边之人轻易产生敌意,就算是有,也得有十足的证据,只要她将魂主身份藏的深一些就好了。
至于妖界庇护一事,但凡系统不逼着她走剧情,沐夕晚觉得自己现在也有了保护自己的筹码,与其靠别人,她其实更想靠自己。
【我现在已经对剧情崩塌之事麻木了,只要不是太离谱,也不是不行,而且你这先斩后奏的歹毒手法我还能逆转不成?呵呵。】
沐夕晚嘻嘻:“系统大人英明。”
“师兄!你该不会真的喜欢上她了吧,她可是个凡人!”
“纵是容貌再好,也不过短短几年,半只脚都踏进棺材的人啊,难不成你还要想方设法为她续命?”
“得不偿失啊师兄,这世间美好的女修数不胜数,什么样的找不到,何苦寻个凡人,你可要三思啊。”
楚枫堵在他耳旁,一顿输出,说完后都有些喘不上气,猛灌了口茶。
季淮安将他放在自己胳膊上的手嫌弃地扯开:“没有,你误会了。”
“这还有什么好误会的?”他大吼:“都跟人住一起了!”
“客栈不好找,她不过是借宿罢了。”
楚枫当即以一种像是在说你当我是傻子嘛的眼神盯着他,艰难道:“师兄,从昨日起,客栈可就好找的很呢。你不是最讨厌和活人相处的嘛?会容忍她在你身边多待一秒钟?”
季淮安眼睫轻眨,半晌也没回应,捻起茶杯,熟练地转移话题:“找我何事?”
楚枫满腔肺腑之言堵在心里,见他神情淡然,眼底似坠冰霜,也没敢再多说,只得闷闷叹了口气。
他这个师兄,可真晦涩难懂。
一点也不似小时候有趣。
*
辞旧迎新,普天同庆。
今日城中早早便挂满了红灯笼,烟花爆竹声声响。
因宵禁暂停,夜市将持续到黎明时分,大大小小的商人热火朝天地在路边逡巡,只为占个好位置。
白日之时,沐夕晚独自在城中乱逛,买了许多新奇玩意,吃喝玩乐她最是在行,有了储物袋便更加肆无忌惮,半分节制也不懂得。
黄昏时分,从最后一个铺子出来时,已大变人样。
明橘色襦裙加之精心设计的发型和妆容,明媚中带着一丝娇俏,又不失清冷感,站在人群里,令她瞬间成了视线的焦点。
沐夕晚喜欢亮色的衣裳,可以让人看起来元气满满,心情也会不由自主变好许多。
与攻略对象临别,自是要穿好些,再为其狠狠下一剂猛药。
依着约定,入夜时分,她和南宫锦又一同上了街。
兴许又是原主之因,入了夜的皇城加上这些刺目的红,令她呼吸颇为不适。
熙熙攘攘的吵闹声喧嚣在耳旁,仿若遥远的回音,触不可及,四下皆透着股强烈的虚幻感。
偏生沐夕晚失了耐心,一时反骨,非要同原主对抗到底,她强忍着不适,脸上笑意从未有一刻的消散,对于南宫锦的话句句有回应。
我替你报仇,替你完成大业,你便莫要再折磨我,意图占据我的意识了。
心底的话乃是无声警告。
南宫锦小心递来一只笼子:“沐姑娘,这是我养的通信灵鸟,今日一别,也不知何时方可再见,它可以随时将你的信送至我身边,还望你能收下。”
看着那明媚到好似天上太阳般的少女,南宫锦下意识便不敢直视,声音亦是惯常的唯唯诺诺,好在夜色知人意,恰将那脸颊两片粉红遮去,为他留了份体面。
他先前与还是男子的沐夕晚相处,其实并无太多踌躇。
可自见到她那日以身涉险,救自己于水火后阳光下的一弯笑容,以及猝不及防又恰到好处的道明身份,清脆悦耳又触人心弦的话语,他对她的态度便也随之变了。
是因他对女子便是如此,还是对她有所不同,他实际上并分不清,只知道面前这人是个极好极好的女子,他想同她一直有所来往。
短短几日,相交甚少,可他却觉得仿佛和她认识了许久。
她是他的启蒙者,是他的救命恩人,还是他同生共死的朋友,也该是他一生都不能忘记的人。
这一切,沐夕晚自是无从想到,一心惦念着自己的任务,接过灵鸟的指尖与他手上肌肤一触而过,宛如蜻蜓点水,却带起汹涌澎湃。
少年潮红的面色再难遮掩,终是被她轻声取笑一番,又并未戳破,只余下一片道不清说不明的意味,平白惹人遐想。
“那里的糖人好生精美,去看看。”沐夕晚已将灵鸟塞进储物袋,朝一小摊走去。
“姑娘,公子过年好啊!来瞧瞧咱家的糖人啊,做工精致,味道香甜,保证好吃!”摊主卖力地推销着。
“这还有一对的,可保有情人终成眷属,长长久久啊!二位可要来一对。”
还未等南宫锦出声拒绝,沐夕晚便先回了腔:“好,就要这一对吧。”
摊主喜道:“好嘞。”
这下,南宫锦更加不敢直视于她,他觉得现在的自己好像个频死的人,心跳很快,头很胀,脑子也不知道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沐夕晚却浑然不带羞涩的,似是又瞧见了什么称心的东西,朝一旁走去:“你在这等着,我去那边看看。”
“哦……好。”他未发现,她这句说得有些僵硬。
夜色渐深,苍茫无垠,独属于冬日的霜寒悄然爬升,连那隐在薄云后的皎月也显得尤为冰冷。
沐夕晚意识回归时,已身处在人迹罕至之地,沉寂的夜色下,喧嚣未曾侵染之处,巨型神女像屹立在身侧,正前方站着一名身着青衣的女子,容貌清丽。
那双清冷的眸子纤尘不染,干净漂亮却又仿佛深藏着无尽不可视人的情绪,与第一次见面时的淡漠不同,多了几分难以琢磨的温和。
“是你。”沐夕晚静静与她对视,对于适才发生的怪异之事也未感到害怕,淡声问:“你是北沐人?”
虽是问句,语气却极笃定。
女子并未回话,似乎瞬间确认了什么,将目光默默从她身上移开,转眼落在神女像上。
她仰视着神女像顶端,一丝浓重的悲凉自那平静眸中慢慢化开,半晌又只余一片释然。
沐夕晚顺着她的目光,向上望去,今日的石像被清扫的极为干净,挂着几盏明灯,倒有了几分记忆中的模样。
这便是那位前朝公主沐朝曦,原主,也是这人口中人间皇城最耀眼的明珠。
自幻境出来后,她便已经知晓,这城中还有着一位故国之人。在她来此地的第一天,就已经见到了。
女子忽而开口,呓语般的话没头没尾:“你知道吗?我有一个年龄比我小的姐姐。”
沐夕晚心中一紧,静静听着。
“那年,我记忆丢失,孤零零睡在江边,是她出现捡到我,带回去细心照料,给了我一个家。”
说着,她眼尾露出淡淡笑意:“她还为我取了个应景的名字,并将自己的福气分给我,孩子气地说她日后便是我的姐姐了。”
“就像那霜寒冬日里的一束暖阳,毫不吝啬地将我的世界照亮。”
“我想永远和姐姐在一起,待在她身边,哪也不去。可世事难料,后来,兵临池下之时,这里所有人都死了,包括她。”
“只有我,苟延残喘地活了下来,日日夜夜同仇人生活在一起,寄人篱下,苦心侍奉,这么多年就连她的名字都不敢吐出半个字。”
她蓦然回首,再次看向沐夕晚。
盈盈水光宛若天上星,于瞳中轻轻晃动,她轻声问:“你说,她若是知晓了,会不会怪罪于我?”
虽刻意隐藏,沐夕晚却也精准捕捉到了那声线下的颤抖,带着强烈不安与期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