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神莫测高无庸,虽与傅仙儿只有几面之交,却是他闯荡江湖十多年,少数几个人品武功都让他钦佩的人之一。
傅仙儿冷冷望着眼前的一男一女,怒气一点点积攒,他忍耐道:“他在哪里?”
林雪娥笑道:“你急什么?一会儿就让你们团聚!”她喝斥护卫道,“还等什么?还不快上!”
傅仙儿一瞬间放弃了他之前的打算,他要带着高无庸一起离开这里。他跳下马车,任由两个护卫一人一侧抻住他两个胳膊。林雪娥和周子润满意地转身,护卫推开院子的门,林雪娥道:“把他押进去!”
这是林府最靠里的一进院子,掩盖在茂密的大树底下。阴冷的山风吹过,林间波涛涌动。昏暗的光线下,傅仙儿瞥见正屋的壁龛里供奉着一个雕着青面獠牙的古怪盒子。两旁一边供着关公,一边供着观音。壁龛前的桌案上,香烛夜以继日地照着,烛蜡一层层堆叠垂落,如同两座火红的瀑布。
人群涌入,火光照亮了漆黑的院堂。傅仙儿的目光从那个诡异的壁龛上移开。院子里摆满了大水缸,每个缸里都浸着一个不知生死的人。
林雪娥抬起她近旁缸里那人的脑袋,一张俊秀到几乎妖魅的脸,只是双目空洞已经失了魂。林雪娥阴森道:“这是我养的小鬼,怎么样,美不美?”
显然人与人对美的定义不同,傅仙儿懒得和她争辩,问道:“高无庸在哪?”
林雪娥哼了一声,指了指不远处靠墙的一个缸,露出一个瘆人的笑,道:“这么关心他,等会把你们俩泡在一起,如何?”
傅仙儿望过去,高无庸垂着头,头发凌乱飘在水面,浑身上下更是没有一块好肉。他想起上次相逢,高无庸曾邀请他同行,当时是何等潇洒自在。
傅仙儿满腔怒火,忍不住道:“要杀就杀,何必如此凌辱他!”
周子润冷笑道:“这就受不了了?你们这些所谓的江湖正道,当年又是怎么对我的!就因为我容貌丑陋,就给我取了笑泣鬼这样一个诨名!你们一个个,都是江湖侠士真风流,我周子润难道就是阴沟里的爬虫,要被你们人人取笑吗?我就是要吊着他一口气,一直折磨他。”他的脸上红光大涨,“现在你落在我的手里,这简直就是天意,我要让你也体会这求生不得求死无门的感觉!”
傅仙儿被他震惊到了,江湖中人不齿与他为伍,是因为他四处挑拨离间,不断引起江湖纷争。周子润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此人颠倒黑白的能力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傅仙儿道:“你是不是失忆了,再怎么说,我和高无庸可不曾说过你的不是。”
周子润仿佛遭到巨大的羞辱,他道:“你们是没说过,但你们鄙夷我,江湖茶话会从不邀请我,你们联合所有人孤立我!”
因江湖客走南闯北,亲朋好友难得齐聚一刻,才有的这江湖茶会。傅仙儿心道,我又与你不熟,我的茶会为什么要叫你。
不料林雪娥亦附和道:“都是一群狗仗人势的东西!”
傅仙儿望了望林雪娥与周子润同仇敌忾的脸,终于骂道:“你们是不是都有病。”
“你竟敢骂我!”林雪娥愣了愣,显然没想到傅仙儿死到临头嘴还这么硬,她指使左右道,“给我打断他的腿,挑断他的手筋脚筋,装到坛甕里!”
傅仙儿道:“就凭你?”
林雪娥哼了一声,一巴掌扇过来。
傅仙儿冷笑一声,今日若让这女人打了,他往后就不用在江湖混了。他猛地一挣,因用力过猛,那两个押着他的护卫顿时发出两声惨叫,只听见一阵清脆的骨裂之声,那两个护卫软绵绵倒下来,竟是全身经脉都已被震断,在地上扭曲了几下,再也不动了。
“不好!”周子润惊呼,正想拉开林雪娥,却已来不及了。傅仙儿这一招用了八成的功力,林雪娥的手刚甩过来,就被震的如同柳枝一般倒飞回去。
“啊—!”
林雪娥痛得脸上血色尽失,软绵无力地倒在周子润的怀里。
剩余护卫见此景,竟无人再敢上前。
傅仙儿淡淡道:“若梅姑娘只是一介普通女子,竟被你如此狠心杀害,这一条胳膊,算是我替她教训你的。”
林雪娥惨叫道:“那个小贱人死不足惜!”
傅仙儿叹息道:“真是冥顽不灵。”
他负手而立,白衣飘飘,月色下全身都散发着一股浩然正气。
周子润搀扶着林雪娥,抬头看到这样一副场景。他想到往昔相见之时的场景,头顶着江湖第一剑客光环的傅仙儿,一身高洁正气,把他比的低到尘埃里。无论什么场合,只要有傅仙儿在,便没有人看得到他。
周子润心头顿如山崩瓦解般,他大喊大叫道:“你没有中毒!你怎么会没有中毒!”
傅仙儿轻蔑道:“就凭你这点微末伎俩,做梦。”
周子润的一只独眼胀得血红,他满心都是龌蹉的肮脏心思,再也顾不上别的,高喊道:“来人!弓箭手在何处!给我射死他,射死他!”
“刷刷刷—”
便见那高耸的白墙之上,片刻间便冒出了一排弓箭手。周子润发号施令道:“给我杀了他!”
弓箭手挽弓,箭如雨下。
傅仙儿轻哼一声,运力飞起轻松躲过。
周子润大喊道:“再射,再射!杀不死他,你们统统拿头谢罪!”
那些弓箭手立刻卖力起来,箭矢如同流星般飞来。只听“啊,啊—”几声,未来得及躲避的护卫纷纷中箭。但即便如此,弓箭手都不敢停下来。
傅仙儿躲了几回,心头想,也不知这偌大的林府还有没有别的高手,还是不要拖延速战速决才好。他想罢,甩开衣袖兜住几枚箭矢,刷地便朝林雪娥二人方向掷去。
“送还给你们!”
这一掷他用了十成功力,那箭矢刷地传来破空之声。
周子润望着来箭,想都不想,刹那间抓来身旁两个护卫挡在他与林雪娥身前。只听两声惨叫,那两个护卫被箭对穿了个正着,口吐着黑血,抖了几下没气了。
傅仙儿道:“你家的箭上,好像有点别的东西。”
周子润颤抖着手将二人甩到地上,刚才若不是他眼疾手快,此刻死的人就是他和林雪娥。他恼怒地瞪着傅仙儿,大喊一声:“都停手,不□□!”
傅仙儿见此轻笑一声:“周子润,你现在连亲自出手和我对上一场的勇气也没有了吗?”
周子润恶狠狠盯着他,傅仙儿道:“莫不是只顾着搞些阴谋诡计,武功都松懈了吧。”
周子润紧紧抿着嘴唇,好像下一秒就要将牙齿咬碎,但他只是盯着傅仙儿,任由他将高无庸捞出来扛在肩上。
林雪娥见此挣扎着爬起来,用仅剩的一只手推着周子润,忍着痛喝斥道:“周子润,你给我抓住他,不能放他走,听到没!”
周子润静静站着,无动于衷。林雪娥一巴掌甩在他脸上,转头朝着护卫大喝:“你们给我上,今日谁敢退缩,通通家法伺候!”
护卫们拿起刀,刚上前两步又犹豫了,左也是死,右也是死,真是左右为难死了。
傅仙儿冷笑一声,袱着高无庸便飞身而去。
就在此时,空旷的深山之中,突然刮起一阵大风。茂密的森林随之涌动,那波涛汹涌犹如千军万马直扑而来。
杀气!
傅仙儿虽袱着高无庸在半空,却依旧轻轻一闪。一只穿云箭从虚空中破空刺来,震碎了他的衣摆,“砰砰—!”两声,箭矢射穿地上的两个缸,刺穿石板没入地底。
风声呼啸,傅仙儿落在墙头,就在电光火石之间,他左侧突然冒出来一个剪影,一掌向他劈来。
“一——心——拳!”
这一掌带着排山倒海之势,傅仙儿仓促出掌回击,不由倒退两步。
只听“哐哐哐——”,院子里的缸终于禁不住这两股强大的真气夹击,全都碎成两半。
林雪娥心痛大叫,周子润却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高喊:“大师,大师,您来了,快抓住他!”
来人蒙着面,武功颇强,傅仙儿袱着高无庸,一只手只能勉强应付。但即便如此,来人想轻松抓住他却也不是易事。
傅仙儿心知,此地凶险不宜久留。正想一掌推开来人,溜之大吉。却不知他的背后已神不知鬼不觉的又来了一人,蓄力一掌拍在他的背后。
傅仙儿闷哼一声,生生挨了这一掌。他闯荡江湖十多年,被人偷袭耍阴招也不是一回两回。他猛地用尽全力一震,那身后之人功力到底浅些,被他这突然爆发的真气弹飞,如同破布一般摔倒地上。
面前之人忍不住道:“师弟!”
这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傅仙儿一掌推开,强忍着体内混乱的真气施展轻功飞上山头,在山顶的尽头如同飞鸟般飞落。
周子润正要去追,林雪娥道:“不必追了,这山的后面是万丈深悬崖,他必死无疑。”
周子润道:“你不懂,当年凌海宫跳崖之后,天下人也都以为他死了。这厮的武功独步江湖,一身轻功无人能及,绝不可掉以轻心。”
那墙头之人已跳下来,查看了一番他师弟的伤势,才道:“那人刚刚生生接了我的一心拳,又被我师弟背后偷袭了一掌,此刻必然已经经脉具乱,从这悬崖上掉下去必死无疑了。但周先生若是不放心,明早派人去崖底查看一番就是。”
周子润已打定主意要去查看一番,若不是此刻天已黑透,他已经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