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澜阁中,赵观潮刚从虞渊赶回,便收到一封来自酆都的传信。
信上提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要求,让他将孤竹君已经得到玄泽鉴一事广告天下。
赵观潮微微皱眉,孤竹君是谁,玄泽鉴是什么,他一概不知。
但这封来自酆都的信却充满着威胁的意味。
算了,就当是他上辈子欠了这二人的。
赵观潮长叹一口气,将书童召进阁内,吩咐道:“将玄泽鉴重新现世一事,传入离渊中,另外,就说孤竹君是来自渊界的恶鬼,即将打开渊界同样道玄境的通道。”
如何让假的消息变成真的消息,那便是在假消息中掺上那么一句真话,赵观潮深谙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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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河谢家中,明芊婳一行人围着尺木喋喋不休。
谢书寰认不住出声问道:“明小姐,你觉得,龙族真的会信守承诺吗?”
“自然不会。”明芊婳想也不想的答道。
巫胥酩挠挠头:“为何?但是玄尊谕令化成的天道法则应当是无法违反的。”
“我并不是担心这点,我是在担心孤竹君。”明芊婳眉头轻皱,龙族在孤竹君这件事情反水的太过果断也太过顺利了,这让她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毕竟龙族今日能对孤竹君反水,明日未必就不能对她反水。
“离渊那边状况如何?”
谢书寰摊开赵观潮的回信,对明芊婳说道、“赵观潮说,昨夜离渊少主秘密离开宗门,雁荡山的方向去了。”
明芊婳神色微沉,看起来,离渊对玄泽鉴很是上心,只是却不知道他们就要玄泽鉴做何用途。
香炉中燃烧的青烟缓缓飘荡在室内,莫缇萦伸手捻起一抹青烟,手中化出星辰万象:“我计算出的日子是七日后,杀孤竹君的最佳天时。”
“那地利呢?”
谢书寰摊开道玄境的地图,指尖在黄纸上滑动,最终停留在一个地方停下:
“雁荡山。”
“为何会是这里?”明芊婳不解道。雁荡山乃西荒地界,人迹罕至,且山中地势险峻,密林中更是最佳伏击地点。
谢书寰认真解释道:“因为这里人最少,而且,离紫薇阁最近,一旦未能得手,还可以祸水东引。”
明芊婳眯了眯眼,这的确是个好计策。
凭什么她在这累死累活的杀孤竹君,太一静渊却能坐在阁中悠然自得。
明芊婳掏出一块状似镜子的令牌,放在桌上道:“这是我前些日起让褚明帮忙打造的,另外请学宫帮我在上面附加了几道空间传送阵,短时间内应该能起到以假乱真的效果。”
谢书寰点头称是:“如此一来,假的玄泽鉴也有了,现在就差龙族那位杀手了。”
没错,没有写进玄尊谕令的交易,便是龙族将这位杀手借她一用。
这一局,她要将所有人都拉下水。
正说道杀手时,苍河的天空中便传来一道龙吟,随后一位青袍男子提步迈入这家之中。
尽寒衣随手拎起一张椅子,大大咧咧地在桌边坐下,双手一摊,道:“我来取尺木。”
“尺木我自会送往龙渊宫,不过在那之前我要你替我杀一个人。”
尽寒衣眉眼一挑,问道:“谁?”
明芊婳笑眯眯道:“曾经的龙渊宫贵客,孤竹君呀。”
“他可是来自渊界的恶鬼,光凭我一个人怎么可能杀的了他?”尽寒衣一时愣住了,兄长只说让他来杀个人,可没说要杀的人有这么大个来头。
“你放心,自然不止你一个人。”
行吧。
尽寒衣不再多言,懒散地躺着椅子上,反正他只是个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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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诞山脉中,君望朔抓着金满堂一步跃入幻月湖中。
洞中光怪陆离的月像碎片,像感应到了主人一般,突然变得雀跃不止,一个一个跳跃着往君望朔脑中钻去。
君望朔扶住额头,费解地接受着这些不受她控制窜入识海的记忆。
金满堂见此刻君望朔眉头紧锁,陷入回忆中不能自拔的状态,便悄悄再背后聚起一掌,像君望朔背上打去。
却未料到,君望朔手中的剑镯似有感应一般,化为一道剑阵,将她护佑其中。
一击未能得逞,金满堂本想再试一次,但剑阵好像看穿了他的想法一样,突然间改守为攻,数道剑光从阵中掠出,直指他的面门。
金满堂眼珠一转,心想今日估计是不能成事了,便提着权衡往地上一敲,像一条泥鳅一样滑入地底消失不见了。
“逃的倒是挺快。”君望去目光微沉,运转灵力将剑阵收回,盯着空荡荡的山洞沉思了许久。
月相碎片中,她看见数千年前的怪诞山脉。
那个时候,怪诞山脉还不叫怪诞山脉,它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做‘四景山’,人间四季,春夏秋冬,日月星辰,全在一座山中。
从山脚开始,先是春境,野草横生,树枝横斜,落花被暖风吹落在溪流中,随着流水飘向远方。
转过山坳口,便能听见蝉声乍响,青松枝繁叶茂,阳光透过树叶洒向地面,风一动,光影也跟随着枝叶的飘荡随风而舞。
在往上行,气温忽然变凉,云海翻涌间,无数落叶如蝴蝶般翩翩落下,落得满山金黄。
最后来到山巅处,便只见白雪皑皑,月光将雪地照成青白色,星辰遍布夜空中,亮的晃人眼。
满地白雪中,一位蓝袍女子撑着一把黄纸伞,静静地站在雪地中,面带微笑着望着她。
“你终于来了。”蓝袍女子微笑着开口道,语气中似有见到久违的故人般的期盼。
“你是谁?”君望朔现在漫天飞雪的另一端,静静地盯着紫袍女子,似乎要找到一个答案。
“我就是你呀。”紫袍女子微微抬起纸伞,露出一张与君望朔一模一样的面容。
君望朔怔在原地,有些出神。
许久后,才道:“那我又是谁?”
紫袍女子无奈一笑,温柔道:“我是月神,那么你自然也是月神了。”
“可月神,不是已经死了吗?”君望朔定了定,又坚定说道:“我叫君望朔。”
“嗯?是个很好听的名字。”紫袍女子认真夸赞道。
“那你呢,你的名字又是什么?”君望朔盯着紫袍女子,同样认真地问道。
“我叫月。”紫袍女子顿了顿又道,“我应时间而生,掌管时间法则,所以他们叫我月神。”
君望朔歪了歪头道:“他们?他们是谁?”
紫袍女子想了想说道:“他们有很多人,离炀、青芜……还有衡,他们都是我的朋友。”
“衡?”君望朔微微皱眉,她已经不止一次听到过这个名字了,“衡是谁?”
“衡就是衡,掌管万物之平衡的衡。”
“衡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君望朔换了个说法问道。
紫袍女子低头想了想,用怀念的语气道:“是一个很无聊又很有趣的人。”
君望朔有些接不上话来,便换了个问题问道:“你知道玄泽鉴在哪里吗?”
“玄泽鉴啊?”紫袍女子的目光飘向远方,在风雪中陷入了沉思,直到积雪压的纸伞忍不住往一边倾斜,她才终于从神游中抽出思绪,道:“我死之前,将玄泽鉴借给衡了,后来听衡说,玄泽鉴沾染了人间的红尘气息,生出了器灵,便消失不见了。”
君望朔又问道:“那要怎样才能找到它的器灵呢?”
“玄泽鉴是月神创造出的东西,你是月神,当你遇见它的时候,便能感应到。”
君望朔却认真反驳道:“可我有我自己的名字,我叫君望朔,我并不是月神,那些记忆里发生的事情,我从未亲身经历过,我无法将我与你当作同一人来看待。”
紫袍女子歪了歪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在风雪中陷入了沉思,最后说道:“也是,你当有你崭新的人生。”
四景山的漫天风雪中,二人隔着数千年的时光对望着。
风雪越来越大,没过多久,二人的肩膀上已经落满了厚重的积雪。
君望朔挥手掸开肩膀上的积雪,微微眨眼,睫毛上的雪花化作点点水珠滑落,唇齿微张,问出一连串的问题:“天元混沌仪是什么?你又是因何而死?还有逐月弓……”
紫袍女子轻轻旋转纸伞,将伞上的积雪弹落,缓慢出声道:“天元混沌仪中封印着一股混沌之力,可以使万物再生。数千年前,鬼君无启祸乱人间,我本欲将他杀死,但他偷走了一片时间树的树叶,因此心脏不死不灭,可无限复生,因此我只能化身为一道天地法则将他镇压在此,衡则抽走他身上的混沌之力放入天元混沌仪中。至于逐月弓,当你掌握了时间的秘密后,便可以将时间凝聚在箭上。”
山中的风雪更甚了,紫袍女子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她朝着君望朔伸出手,“我快要消失了,在我消失前,请让我将完整的时间术法传给你吧。”
君望朔怔了怔,还是缓缓将手伸出。
千年前的人与千年后的人,隔着漫长的时光终于交汇。
君望朔只感觉到体内灵力上涌,隐隐有突破天象境的趋势。
她尚未来得及化消这股灵力,便见一阵风吹过,紫袍女子在漫天雪花中缓缓消失,最后的微笑中似有对对人间的无限眷恋。
“当你参悟光阴一箭的时候,便代表你已经走到了时间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