瀞灵庭的穹顶压着铅灰色的云,连空气都凝成胶状。
实习死神遇袭的消息如同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层层涟漪。
“春水,十四郎,这件事就交给你们了。”一番队会议室内,山本总队长拄着拐杖,目光如炬,“务必查清毒素来源。”
京乐懒散地倚在门框上,帽檐投下的阴影遮住半张玩世不恭的脸:“老爷子真是为难人啊...”他拖长的尾音里裹着几分戏谑,“那些匪徒都死了,这要怎么查?”
浮竹站在他身侧,苍白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他轻轻咳嗽了两声,声音依旧平和:“唯一的幸存者...似乎也没提供什么有用的信息。只能寄希望于证物的分析结果。”
京乐无奈地扶正了斗笠,发出一声夸张的叹息:“真是麻烦啊...这种天气,明明更适合喝酒。”他转头看向浮竹,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听说南街那边新开了家不错的酒馆...”
“春水。”浮竹无奈地摇头,“总队长交代的任务...”
“知道啦知道啦~”京乐摆摆手,转身朝门外走去。
数日后。
茅草屋内蒸腾着野菜炖肉的香气,七亚的筷子精准刺向秋水碗中最后的肉片:“给我留一些!你这个大胃王,别全吃光了啊!”
秋水护着豁口的陶碗转身,腮帮鼓得像仓鼠。
玲子掀帘而入,玫色振袖流淌着不属于流魂街的光泽,她转了一圈,向大家展示着自己的新衣,满怀期待地问道:“好看吗?”
四眼仔的眼镜滑到鼻尖:“像...像贵族小姐...”
七亚别过头冷哼道:“布料太艳。”
秋水鼓着腮帮竖起拇指:“豪看。”
玲子脸颊飞红,四眼仔的耳尖也悄悄染上绯色。
秋水目睹这两人的反应,偷偷地笑了出来,余光瞥见七亚正注视自己。
“看什么看?”
七亚慌忙收回视线,他只得盯着秋水袖口的补丁:“为什么总穿这件破袍子,你不买点新衣服吗?”
秋水舔净碗底最后一点油花:“食物进胃里就属于我,衣服...”她扯了扯起毛的衣领,“能穿就行。”
流魂街九十四区,破旧的街道上弥漫着霉味与汗臭。
京乐与浮竹的羽织在灰扑扑的人群中格外扎眼,路人灼热的目光如针尖般刺来。
他扶了扶帽檐,试图避开那些炙热的视线,而浮竹不自然地轻咳了两下。
他们挨家挨户地询问,是否有奇怪的人或事发生,但得到的回答都是一致的——没有。
游郭老板娘染着蔻丹的手搭上浮竹肩头:“哟!死神大人呀~新面孔呢,来里面坐坐呀~”
浮竹被胭脂粉呛的剧烈咳嗽起来。
京乐笑着挡开女人:“抱歉呐,我们家的病美人可经不起折腾~”
茶馆内。
破茶碗的边缘裂口割唇,京乐晃着混浊的茶水:“这种粗茶...”
他浅尝了一口,便皱着眉放下了杯子。
就在这时,隔壁桌的醉汉正拍桌大骂:“三个小贼!白头发那丫头跑得跟死神一样快!”
另一个大叔也附和道:“我也追过那几个孩子,但他们的速度太快了……”
“孩子...”浮竹听到这个词,猛地站起来,招呼京乐快走。
当两位死神消失时,老板娘看着桌上两枚铜板喃喃:“连找零都不要...”
树林越走越偏僻,京乐的目光扫过这片荒芜。
“这样的地方,真的会有人居住吗?”
直到一座摇摇欲坠的茅草屋映入眼帘,京乐的斗笠檐挑起一个惊讶的弧度:“哦呀,还真有。”
腐朽的梁柱上爬满藤蔓,破败的门帘在风中飘摇,像极了垂死之人的最后一口气。
“打扰了,请问——”浮竹的指尖刚触及飘摇的门帘,玲子的惊呼与四眼仔的膝盖砸地声同时响起。
“春水!”他低喝一声。
京乐会意,迅速收敛了外放的灵压。
浮竹连忙上前扶起玲子和四眼仔,语气诚恳而温和:“抱歉,我们的灵压没控制好。”说着,他从怀中掏出几枚零钱,轻轻放到玲子手里,“拿去买点吃的吧。”
京乐的目光突然转向林间小径,喊道:“十四郎,那还有两个孩子。”
两个瘦小的身影出现在林间小径上,当他们看清死神的装束时,转身就跑。
与此同时,屋内的灵压消失了。
四眼仔扶起玲子,看着面前的空地,心中充满了疑惑与恐惧。
当浮竹的羽织掠过灌木丛时,灵压如巨浪般涌来,七亚双腿发软,跪倒在地。
“七亚!”秋水迅速伸手想要搀扶他。
“快跑!”七亚垂着头,声音中带着颤抖,双臂奋力支撑着想要站起,“别管我!”
秋水抬头望去,只见两名死神正一步步逼近。
浮竹注视着那个在强大灵压下仍能站稳脚跟的少女,不禁疑惑,这真的只是一个来自流魂街的普通孩子吗?
不等他多想,女孩已经趁机跑进了茂密的丛林。
浮竹望着那即将消失的背影,急切地对身旁的京乐说道:“就是她,春水!”
京乐却并未急于追赶,他缓缓拔出腰间的斩魄刀,刀尖轻轻抵在了七亚的脖子上,语气中带着一丝戏谑:“再跑的话,你的朋友可就没命了哦~”
少女的脚步猛然停住。
京乐扶着帽檐,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我不想杀他,你也别跑了,乖乖配合我们被抓走吧。”
“缚道之四,这绳。”浮竹轻声念咒,绳索瞬间缠绕上了少女的双腿双手,将她牢牢地固定在原地。
果然……死神的鬼道挣脱不了。
秋水内心这样想着的瞬间,一条明晃晃的剑尖插在脸前一厘米的泥泞中,刀身上映出了她惊恐的脸庞。
京乐用刀尖挑起少女下颌,嘴角轻轻上扬:“抓到你了~”
他扛起少女时,肩胛骨硌得他生疼。
七亚跪在泥泞里目送那抹白发远去,而暗处的奥斯卡发出悲鸣,双眸泛起不祥的红光。
茅草屋的裂缝里渗进呜咽的风声,玲子的哭声穿透了每一寸空间。
“够了!哭什么?哭就能救秋水吗?!”七亚的拳头砸向破旧的木桌,震落一片灰尘,指节渗出血珠,他却浑然不觉疼痛。
四眼仔眼镜后的瞳孔缩成针尖,声音轻得仿佛怕惊动什么:“死神真的把秋水姐带走了吗?”
玲子的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她抽泣着:“秋水姐……还活着吗……”
“不知道啊!”七亚的回答简短而粗暴,语气中充满了不耐烦。
回想那天死神的灵压,那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让他连站立的勇气都没有,而秋水...她竟然能在那种压力下逃跑。
七亚揉着脑袋,耳边玲子的哭声如同无尽的噪音,令他心烦意乱。
他冲出茅草屋,任由冷风灌进单薄的衣衫。
远处,静灵廷的白塔在暮色中泛着冷光,像一把悬在流魂街头顶的利剑。
两日过去,瀞灵庭内。
审问者的手指敲击着斗篷碎片,秋水的影子随着闪烁的灯光扭曲变形。
她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重复相同的话:“我只是个偷东西的贼。”她的声音因饥饿而颤抖,却倔强地重复着相同的说辞。
京乐带着一碗热腾腾的饭菜走进了监牢,他打发走了所有人,将饭菜放在监牢外,香气瞬间弥漫开来。
“饿了吧?”他蹲下身时斗笠檐投下的阴影恰好遮住半张脸,“说实话就能吃了。”
秋水咽了咽口水,别过脸去:“我说的就是实话...我只是摸了些值钱的东西。”
“那你…为什么要刻意隐藏自己的灵压呢?”
对于这个问题,秋水没有给出任何答复。
尽管秋水保持沉默,京乐还是将饭菜从小窗口放进了监牢。
她狼吞虎咽的样子像极了护食的野兽。
京乐席地而坐,斗笠下的眼睛闪着狡黠的光:“以你的资质,为什么不考虑来当死神?”
她抬眸轻蔑地扫了京乐一眼,那种不屑的神情让他十分不爽。
“死神有什么好的?”碗底残留的汤汁映出她眼中的怒火,“我只是想要在流魂街生存下去,不被欺凌,不被剥夺,可你们,靠着自己死神的身份在流魂街横行霸道。”
“哎呀…不能因为个别现象就对整个群体产生偏见呀…”京乐扶了扶帽檐,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奈,“而且,当死神就不会饿肚子了。”
“我不会饿肚子,那我的朋友们怎么办?”秋水指尖轻触铁栏,眸子里充满挑战意味,“你们死神在流魂街掩盖了多少那些见不得光的交易,难道你们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京乐的沉默在监牢里发酵。
他万万没想到,一个来自流魂街的孩子能看穿死神的腐败。
“秋水,我给你一个机会,加入死神……”他摘下帽子的动作轻缓得像一片落叶,斗笠落在木板上时激起细微的尘埃,“否则,你眼前的这顿饭,就要成为你的最后一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