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他话音刚落，一个陌生的声音就出现在近前。

韩邵脸色微变，向墙面的方向转头，似乎很不想听见这个声音。

卫染好奇地循声看去，见垂帘后面影影绰绰地站着个高挑的身影，下一秒帘动影现，卫染看进一双漂亮的像猫一样灵动的绿色眼睛里，她心形脸颊，眉发疏淡，更衬得双眼又大又明亮；身上也骨骼纤纤，人十分轻盈利落。

是个年轻的外国女孩。

她看见卫染之后愣了一下，又友好地微笑起来，用带着口音的中文和她打招呼：

“你是Shawn的女朋友？”

卫染忙摇头，没等她开口解释，韩邵却粗暴地插话。

“别理她，”韩邵连眼都未抬：“我们继续说我们的，她听不懂。”

卫染看那女孩的表情，虽然一知半解，却大概也从韩邵的语气里猜出了一些，表情黯淡。她犹豫了一下，用英文向她解释，说现在正在讨论私事。

那女孩强笑着朝卫染道谢，转头对着韩邵又急又快地吐出一串法语，没等韩邵答复，便潇洒地转身走了。

韩邵的表情像嘴里进了个苍蝇，不好咽下去又不好意思吐出来，卫染好奇问他：“她说了什么？”

“……她骂我，她竟然骂我。”韩邵的语气颇为委屈：“她有什么立场说我？”

卫染猜测她估计就是韩邵从前的那个法国女友了，但除此之外，她对二人的纠葛一概不知，于是没好气地说：“我怎么知道？”

韩邵还沉浸在怨念的情绪中，卫染忍不住提醒他：“你刚才一直没正眼看她，她很在意，我看见她离开时眼圈都红了。”

“关我什么事，”韩邵烦躁地说：“就算是真的，那也是鳄鱼的眼泪。”

这话一出口，卫染明白他心里已经动摇了，只是嘴硬。她只好硬给他递台阶下：“出于礼貌，你也应该去看看，人家最开始可是好好的。”

“是这样吗？”韩邵意动：“可是陆哥……”

“让你跟去看看，又不是不回来了。”卫染叹气：“走一步看一步吧，陆应尘的事，我怎么做得了主。”

韩邵听了这话，却如蒙大赦：“你愿意帮忙，已经成功了一半……我去看一眼Elise，马上回来。”

他几乎是立即跳起来，追着人去了。

卫染无奈地摇头，和韩邵相处久了，她已经明白这人的德行，看起来人从花丛过，片叶不沾身，其实简直像新时代的贾宝玉一样，这个那个的全都能拿捏住他，最是心软不过了。

只是可怜了自己。莫名其妙被叫过来，又剩下自己一个。陆应尘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她又该和他说什么呢？

她叹了口气，拿起刚才一直响动的手机，却发现这一会功夫，宋女士的消息又刷出二十多条，叠在一起，最新的一条来自一分钟前，只有三个字：

“你在哪”

卫染一瞬间突然极为恐慌，她深深地吸了口气，点开对话框，小心地往上滑动。等全部看完时，她的心彻底地沉了下去。

糟了！

她顾不上回消息，立即给韩邵打电话，他的手机却在桌面上响起来——原来他走得着急，什么都没带。

卫染烦躁地挂断电话，犹豫了一下，还是用两根手指把韩邵的手机拈起，他的锁屏画面竟然是和陆应尘的合影，大概韩邵举着手机拍下的，阳光下陆应尘单手抓着滑板，似乎刚意识到镜头的存在，还没来得及收敛笑容。

她一瞬间有些恍惚——陆应尘还有这么青春无忧的时候吗？

下一秒，一条新消息就弹了出来：

Ms.宋：阿姨正好路过你们学校，既然你在，就不让染染捎给你了[微笑]

卫染眼前发黑，手抖了一下，手机从手里滑落，在砸向桌边的一刻被一只手稳稳地接住了。

“你怎么了，”陆应尘担忧地望着她，伸手扶着她坐下：“你脸色不太好，韩邵呢？”

“陆应尘，”卫染胸口一阵阵恶心，她抓着陆应尘的胳膊，强行压抑住不安：“我妈来了，她发现我换了房子，又来找韩邵，她就在这边，她肯定是知道什么了，说不定是我辞职的事情……”

“别慌，我在呢，”陆应尘说：“她知道你现在在这里吗？还是只是来了学校？”

他镇定的声音奇异地让卫染没那么难受了，她努力冷静下来：

“我不知道韩邵说了什么，我只看到一条她刚发给他的消息，说路过学校，要给他东西，我知道这肯定是借口，她是来找他的，再找到我。”

她说得没头没脑的，陆应尘却好像全都听懂了：

“就算她见了韩邵，也不会知道你现在住在哪，也没有办法干涉你的工作和生活，相信我。”

“怎么可能呢？”卫染惶然地说：“她只要想知道的事，只要是我的事，她都会知道的，韩邵根本瞒不过她，我更是…很难说假话，她肯定已经怀疑了。”

“你忘了？”陆应尘露出一抹释怀的笑：“现在我才是韩邵，我可以替你说任何话——所有你不想让她知道的，她都不会知道。”

他的话莫名地让卫染信服，她怔怔地点头，随即拿起手机：“我得先问她在哪，还有韩邵，不知道之前他和我妈说了什么？”

卫染心里又烦躁起来，她在宋女士的对话框打了几个字，又重新删掉：“……该死，他怎么还没回来？”

陆应尘突然握住了她的手，另一只手搭在她身后，俯身向前。只一瞬间，卫染便被他身上的檀木香气笼住了，她吃惊地抬头，见陆应尘睫毛翕动着，遮住了他的眸光。

“别动，听我说，”陆应尘声音很低，如同情人间的私语：“宋女士已经进来了，你不要慌，如果不知道说什么，只要看我就好。”

卫染浑身僵硬，她又深吸了一口气：“好。”

陆应尘鼓励似的看了她一眼，起身坐回原位，卫染几乎是立即就看到，宋女士的身影就在帘后，那一双审视的眼睛，已经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卫染下意识地把跷着的腿放了下来，脊背挺直，宋女士已经拨开帘幕，无声地进来了。

“妈……”卫染想要站起来，却被陆应尘轻轻按下。他起身称赞了Ms.宋的装束，又不着痕迹地引导她坐在了桌子的侧面。

“还有一个朋友在。”陆应尘解释说：“不过他应该不介意有新朋友加入，何况是您。”

宋女士几乎是微笑着坐下来。

很好，这下卫染不需要直视她的目光了。她往交谈的中心看，首先是陆应尘优越的侧脸，然后才是她妈。

宋女士先问了“韩邵”的学业进展，得知他一年以后就能顺利毕业，十分满意，又问了他沈仪的身体状况，“韩邵”都风趣又仔细地一一作答了。

还好这是陆应尘，卫染心里捏了把汗，否则上哪能回答出来那么多韩邵家里的情况呢。

宋女士一一关心过后，感慨说：“都说养女儿像个小棉袄，我们染染可没有你这么细心，唉，女儿长大了，有什么消息都不和妈妈分享了。”

卫染心说，来了，果然是来兴师问罪的。她这说的是哪一件呢？她正要开口说话，又被陆应尘按住了手。

陆应尘并没看她，却先对宋女士笑着开了口：“都怪我，抢走了您的宝贝，您是过来人，想必也能明白啦——她现在哪怕是为了您不理我，我也要吃醋的。沈仪现在也是，习惯了我天天找卫染玩，说是懒得管我，正好少去骚扰她。您呀，想知道什么，都问我就好了。”

卫染听得津津有味，陆应尘平时跟人连字都懒得多说两个，说起场面话竟然不遑多让。

这几句既抬了宋女士一手，连消带打，还让她不好再管卫染的事。她这笨嘴，怎么就说不出这种话呢？

宋女士脸上依然带着笑意：“你们感情好，阿姨就放心了。不过，都说先立业后成家，染染成天折腾，不提也罢，但你这书也读得差不多了——你们年纪也不小，有什么计划，是不是也该筹办起来了，想必你的妈妈也期盼着好消息吧？”

卫染听着听着，笑容已经凝固在脸上。

她怎么就没想到呢。

难怪她黑不提白不提，既不问自己搬家的事，也不问自己的工作，原来是有更要紧的事情——宋女士是来催婚的！

行，可真行，别说陆应尘，她和韩邵才认识多久，就这么想把自己扔出去吗？

她一时间心火涌上来，不顾陆应尘的暗示，张口就喊道：“宋女士！你是不是太着急了！”

宋女士把笑容收了起来：“我不急，谁来替你急？你都住到了人家家里，之后再被……”

“小卫染，”韩邵欢快的声音不合时宜地从帘幕后面传来，紧接着，又探进来了一只脑袋：“你和陆哥谈得怎么样了？……Ms.宋？”

宋女士疑惑地转头，看向这位叫出自己名字的不速之客。

韩邵瞪大眼睛，又猛地闭上嘴，显然是意识到情况不对。

“你还跟你朋友说起过我妈？”卫染咬着牙，恶狠狠地瞪着韩邵：“应尘，你刚才出去了，不知道情况，这位是我妈，来给韩邵带点东西，一会儿就走。”

韩邵呆呆地看了卫染一眼，又看了宋女士一眼：“哦。”

陆应尘叹了口气：“应尘，你坐，别紧张。你看Ms.宋本人是不是比照片还有气质呢，我就说卫染的美是种天赋，你这回信了吗？”

“信了，”韩邵还没回神，他呆滞地坐下，又语无伦次地附和道：“她们在一起像一朵并蒂双花。”

卫染终于忍不住，翻了个巨大的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