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染坚持跟陆应尘平摊了餐费,这样她就可以把原封未动的几道菜打包走。
她看出陆应尘不常这么干,也不擅长吃冷菜——他刚才坐回来后就没动之前上的菜。
但是他答应的很爽快,还帮她动手打包,连一颗装饰香草都没有放过,干干净净地摆在牛排上,很美观。
这是卫染蛮愿意和他打交道的原因,她喜欢爽快人,尤其是界限分明、懂得怎么尊重人的那种。
因此她也不想多评价陆应尘和韩邵的冲突,在她看来那也不在自己的界限之内。
段小姐或许有这种跨出界限关心别人、又不担心被讨厌的能力和自信。
反正卫染没有。
她和陆应尘从餐厅坐电梯出来,一路无话,直到楼下,陆应尘问:
“你是回家还是回工作室?”
卫染:“还要去工作室一趟。”
陆应尘:“我也要回Blanc,捎你一起吗?”
卫染点头感谢。
月亮升起来了,她今天也没有散步的心情,西餐冷得太快,吃得不好。
卫染又一次坐上了陆应尘的车,车内依旧是好听的冷爵士。习惯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卫染一坐上后排就系上了安全带——这是她以前打车从来不会做的事情。
她轻轻叹了口气。
陆应尘突然说:“韩邵并不是很情绪化的人,他也不像表现出的那样轻浮,你不用担心。”
他竟然以为她还在担心韩邵,只是不知为什么说起轻浮的话题。
卫染:“嗯。”
陆应尘:“他对待他所认定的一切,无论是人,还是哲学,都会非常认真,甚至也不允许其他人指摘或者辜负。”
卫染:“听上去有点天真。”
陆应尘:“或许吧,不过在这个世界,天真也越来越难得了……我是想说,他对你很认真。”
卫染学着他的语调:“或许吧。”
事实上卫染并不认同,她觉得韩邵对陆应尘才叫认真。
她可不会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去偷窥,也不会和一个不相干的人置气。关心则乱,或许更值得安慰的人是陆应尘。
但是她又不能告诉陆应尘:都是假的啦,你兄弟找了我糊弄沈仪和你。
毕竟连她都不清楚韩邵究竟有什么打算,只知道他哄自己妈妈是一把好手,至少宋女士已经很久没有找自己麻烦了。
唉,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或许看出卫染的怀疑,陆应尘很聪明地没有再说。反而聊起房子:
“一楼北侧的厨房有个小冰箱,你可以把菜放在那里。一楼的公共设施你都可以用。”
卫染一直很守规矩,每次入门就上了二楼,倒的确不知有个厨房,闻言很惊喜:
“谢谢。还有,你带的地毯很好看。”
“韩邵挑的,他说这样热情的东西很适合你。”陆应尘顿了一下,似乎吞了什么话:“一楼公区的部分你都可以用,有个小厨房会方便很多。”
车子在观复路21号缓缓停下,卫染再次和陆应尘道谢,熟练地按开车门。
陆应尘出声叫住了她:“卫染,以后别和我说谢谢或者你人真好,可以吗?
卫染茫然:“那说什么?”从小到大,她都被教导要礼貌啊。
“就说‘好的,朋友’,”陆应尘望着她,说完又快速地转回头:“或者你想到的别的什么,都可以,好吗?”
卫染从善如流:“好的,朋友,晚安。”
她说完就下了车。这次没走侧门的小电梯,而是从一楼的正门进了楼。
按道理,卫染是不可能是租房前不把整个房间检查个仔细的,以她的习惯,肯定是要像给客户量房一样,每一尺空间都挖掘清楚:光线、噪音、原有结构……
但是这一次的确奇怪,她并没有动过研究清楚的念头。
一个声音似乎在告诉她,模糊点好。
这种提醒的声音在她小时候就偶尔出现,她有时候觉得自己是依靠这种不多想的能力顺顺利利活到现在的。
卫染往一楼深处走,西北的角落里果然有间“小”厨房,西厨设计,两面临窗,中间有宽大的大理石岛台,光可鉴人。
这是个十分漂亮的地方,能欣赏后花园的窗景。只是西北面建厨房还是很少见,卫染在心里嘀咕。
许多客户会在乎风水,而西北角,存在着火克金,又或者妨碍家中男性长辈的说法,很犯忌讳。
风水的背后是古代的环境文化学,也是有一定道理的。只是现代科技大规模地改造了不合适的住宅环境,人们观念也在变化。
但是对于相信这些的人来说,不按相信本身做事,本身就削了他的气焰,负面的心理暗示让人事事不顺。因此遇到不得不为之的情况,卫染一般会征求户主意见。
不过,陆应尘又不住在这里。卫染笑自己的职业病。
她打开隐藏在木橱柜下的冰箱门,却发现里面竟然有四成满,井井有条地摆放着气泡水、干酪,香槟、火腿、甚至还有新鲜的西红柿和科西嘉柠檬。
卫染一瞬间怀疑这房间里还住了个人。
她把打包盒随便塞了进去,又仔细打量这厨房,发现依然没有一丝烟火气的痕迹,大理石台面伸手按上去都能看见指纹。
岛台另一侧的餐区同样一丝不苟,木桌上摆放着黄铜烛台,另一侧插着一捧鲜嫩的白色芍药,花朵从高脚杯似的花瓶口娇羞地垂下头。
等等……卫染掐了一瓣花瓣,在手中揉了一揉,闻到了新鲜汁液的味道。
她掏出手机,在群里发起了语音通话,又四处打量着。
“卫染?”陆应尘接起语音,声音有些迟疑,还有微微的喘。
“打扰到你了……”卫染意识到自己有点唐突。她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毫无负担地拿起手机的?
“完全没有,我只是刚到店,怎么了?”陆应尘飞快地说:“是不是冰箱坏了?”
卫染:“不,冰箱很好。我只是想问……”
她漫不经心地环视周围,有一刹那觉得这空荡荡的房子有些恐怖,但那黑影又很快消散了。芍药香甜得令人想要微笑。
“或许这房间还有人在住吗?”卫染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