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泽带着一身消毒水的味道从医务室里出来，神色如常。魏林看到他脖子一侧的出血点，问道：“怎么样？”

“没什么大问题，一切正常。”萧泽摸了摸注射芯片的位置，那里的皮肤平滑如初，除了些许淤青昭示着外来物体的入侵，其他一切如常。

“那这是什么？”

“注射了一个监测激素水平的芯片，如果不正常的话会播报。医生说波动超标，他就会报警提示。”

魏林看了看那片小小的淤青，关切道，“但你还是小心点。”

“魏将军，该小心的人是您。”萧泽突然面露不悦，有些烦躁地回答。

“啊，”魏林一怔，“那倒也不至于……”

“魏将军，”萧泽打断了魏林，挡住去路，抓住他的双肩，二人四目相对。萧泽正色道：“我不知道Alpha易感期失控是什么样的，万一我控制不住自己，你一定要离我远一点，知道了吗？”萧泽很严肃，除了捏着魏林肩膀这一点，语气听起来有点像普及实验室安全常识。

“嗯……好好好，我知道了。”魏林想马虎过去，他稍微有点不自在地撇开视线。但萧泽手上加重了力道，他不得不将头又转了回来。“你真的知道了吗？一定要离我越远越好。”萧泽重重地强调了一定，他仔细观察魏林的反应，像是要确认他真的听懂了。

“……知道了，我又不傻。”魏林被萧泽灼热的视线盯着，他条件反射地避开，又拨开萧泽的手，侧过头去，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爬上脸颊。……这小子怎么总能脸不红心不跳地说这种让人尴尬的事情。

又过了些时日，萧泽终于把自己和学生都安排得明明白白，准备启程去往军部。

军部实验室就在总部，距离联邦大学仅仅半天的路程。即便如此，军部还是专门给萧泽准备了专门的公寓。魏林也有住宿，但和萧泽是同一间公寓。军部很“贴心”地给魏林准备了和萧泽共用厨房的居住环境。——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是那帮人干的。

去本部的路魏林如同掌心般熟悉，他本想像自己去联邦大学一样，带着萧泽坐公交舰。结果一大清早出门，二人还未踏出联邦大学的校门，就见到了悬停在外的军部飞船。

飞船下方，站着几个身着军服的Alpha士兵，他们之中领头的，是一个笑眯眯的陈挺。这些天来，是他一直在负责和萧泽的沟通。说是沟通，其实萧泽每次回复他的礼貌套话，每次都不会超过一句话。

之前在军部医疗区短暂的接触，使得萧泽非常排斥陈挺此人。陈挺上次对他参与研究一事拒绝得干脆，如今反过来求他参与，萧泽几乎直接拒绝了他。但他就像一个没有其他情绪的牛皮糖，即便如此，也不急不恼，每日坚持不懈地给萧泽发出邀请。车轱辘话来回滚了九九八十一次，终于等来了一个萧泽的首肯，然后他马不停蹄地就出现在了联邦大学的外面。

事出反常必有妖。萧泽心知肚明，但如今发现了那矿物的新性质，哪怕这真是个陷阱，他也得去试试了。

陈挺见了萧泽和魏林，嘴角勾起一丝真实的弧度，写着野心得逞的愉悦。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笑容面具，理了理已经挺立的领子，道：“萧教授好啊，我们小魏这些天有没有尽职尽责？”站在一旁的魏林，就像空气一样，他的眼神只是余光扫过魏林，其余时间都像看个饿鬼看佳肴似的粘着萧泽。

魏林早已过了年轻气盛的年纪，他还有些睡眼惺忪，听到陈挺阴阳怪气的发言，他有点不耐烦，只是抽空翻了个白眼。

陈挺是2号子星系的副官，一向唯白司令之命是从，惯爱故作姿态，是典型的趋炎附势之人。魏林有些看扁他，自然，他对自己的小小恶意也就构不成攻击。

可是身边有个人在冒无名火：“陈挺，我记得你是2号子星系白司令的副官。”萧泽的睡意顷刻消失，脸色阴沉地盯着陈挺，“魏将军很负责，很有军部的风范。希望你多向他学习。”

听闻，陈挺眼珠子转了转，意识到传闻是真的——他们真的标记上了。

……魏林真是好手段啊。他看着萧泽那本能保护的反应——这该死的Omega，真是好手段啊。他维持着微笑面具没有破碎，但熊熊燃起的怒火还是让他的伪装显得有些拙劣。

“好啊，”他应道，有些咬牙切齿，“我会努力向魏将军学习的。”

他拿出两个军用终端，道：“这是为二位准备的军用终端，之后用这个终端可以在本部自由通讯。”

萧泽接过终端，但没有戴在手上。

“我已经有军部的终端了，这个新的是为什么？”魏林没有伸手，他自己的终端和陈挺递过来的终端外表上并无区别。

“19子星系的技术水平做出来的终端，能和总部的比吗？”陈挺的面具垮下来，他反问魏林，又重新戴上，对着萧泽说：“萧教授，您还是换成军部终端，我们已经把科研部门的权限都给您打开了。您的普通终端，在军部可能很多权限都有限制。”

“那给我打开就行了。”萧泽直截了当地指出。

陈挺抱歉地抱起双手，面色为难：“您有所不知，给您一个普通终端打开权限，我们之后再想拦截类似的网络攻击，就困难了。”

“你们的网络工程师也就这水平了。”萧泽仍然没有戴上终端，他把那小盒子放在了口袋里。

“萧教授，您看这……”陈挺又低声下气了起来。

“我上次已经录过生物锁信息了，用它获取权限，还不够？你们究竟要什么安保等级？又有什么不得了的事，必须用你们提供的终端才能交流？陈司令，请你记得，我代表的是联邦大学，联邦大学的教职人员，无需服从军部的管辖。”每个字掷地有声，萧泽毫不退让。

陈挺脸色很难看，但他仍然保持微笑，只是现在是一个有碍观瞻的微笑：“萧教授，您说的是，但这个流程上的事情我确实也无能为力，得麻烦您去跟白将军说一声了。”

他终于有些忍不住了，看着一旁又惊讶又疑惑的魏林，他恶从心中来：“真是对不起您，我这边能力有限，不能像咱们魏林一样，能力过人，在各个方面都给您服侍妥当。”陈挺重新戴上了笑容面具。

话音刚落，一股淡淡的柑橘味钻进了魏林的肺腑。还好这味道足够淡，非标记双方不能闻——因为其中的攻击性和怒气，再多一点都会让他直接僵住。他看了一眼萧泽，眼镜的反光挡住了瞳孔，一张白净的脸上看不出情绪。

那股柑橘味又悄悄散去，只听萧泽说：“好的。我会再次确认，联邦大学给军部提供科研协助的具体流程。”他着重念了协助这两个字。

“都由您说了算。”陈挺赔笑道。

魏林拍了拍他，他抬眼看向魏林，一瞬间，镜框将人造阳光反射到陈挺的脸上，刺得陈挺睁不开眼。

“我们到了以后先去找庄司令。”魏林轻声对萧泽说。

萧泽这才一副被拉回了现实的样子：“好。”

军部的外观，和联邦大学天差地别。与大学轻松的氛围不同，这里没有碳基植物的点缀，只有硅基人工智能每时每刻的戒备森严。只有身着战甲的是不是出现的巡逻士兵提醒着萧泽，这里是一处人类活动的地址。

墙壁、地面是相对统一的银白色，有些发蓝，却并不光亮如白昼，也不让人想到大学里的人造蓝天，反倒让人觉得冷冷的毫无生气。每幢建筑棱角分明，排列规律，外墙都用最坚硬的防弹材料制成。道路两旁一个个立柱看似普通，实则布满各类传感器。身份不对的人哪怕喘口气都会被防御系统一击毙命。

压抑的气氛让萧泽有些不适，毕竟谁也不喜欢被无数个瞄准自己的武器盯梢的感觉。魏林用胳膊肘抵了一下萧泽，萧泽一下回过神来。

“喏，庄司令办公室就在前面，我带你过去。”

蓦地，萧泽意识到自己是来参与样本研究的。但他之所以答应前来军部，不光是为了研究那化合物，更是为了找自己的导师。他一直觉得导师的失踪有些蹊跷。

一开始他会选择带上苏慈、吕远昭去实地考察，也是因为坐标和老师之前提过的位置非常接近。他对军部的人普遍没什么好感，但既然要找老师，也要研究自己拿命换回来的样本，那不如从魏林熟悉的人身上开始着手。庄司令是军部的总司令，已经在任多年，他一定知道点什么。

想到这儿，他扭头就走，魏林则二话不说跟上带路。

“萧教授，您不去实验室了吗？”身后隐隐约约传来陈挺的呼唤，两个人大步流星，没有任何迟疑、不约而同地过滤掉了不太和谐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