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6月30日,龙佳昱多年之后,偶尔看到和这串日期相近的数字,总会回想起这不寻常的一天。
迷迷糊糊睁眼的时候,龙佳昱习惯性去摸枕边的手机,居然才七点整,距离她订的闹钟还有半个小时。
窗帘没拉严,缝隙下面暗棕色的地板浅了一块,是夏日清晨的阳光静悄悄钻了进来,像偷偷试探,又怕把她吵醒一样,只有那一小条。
她随手按了床头上方开窗帘的按钮,两扇窗帘齐刷刷让开,眼前顿时明晃晃的一片让她睁不开眼,她只好又赶紧摸到旁边的暂停按下,醒了醒神。
原来早上七点已经这么刺眼,她望向窗外暗自感慨,这是她不分昼夜喝酒时没见过的光景,而今天刚好要去见个不会混迹在那些醉生梦死中的人。
所以她有必要让今天早点开始,一骨碌爬起来换下睡衣,紧锣密鼓开始洗漱化妆。
昨天备选的裙子都被她收起来了,既然是去会议厅排练,不一定严肃但一定认真的气氛她也想象得到,没必要穿得过于夸张。她想象乐辰言他们排练时都穿轻便的运动服,便选了最简单的黑色T恤配瑜伽裤。
花了将近一个小时,化了黄雅心那种毫无攻击性的淡妆,走到玄关纠结一番,从鞋柜里找出一双增高板鞋,乐辰言路透图中出现过的系列,比他那双还要再贵几百刀,刚好应了周可盈那个观点,别让他认为你图他的钱。
当晚她对这个观点将信将疑,直到周可盈振振有词地告诉她,喜欢明星就应该拿钱砸他。
她联想到一些传闻,好像也是这么回事。
照照门口的穿衣镜,她还挺应满意的,坡跟鞋底显得她身形比例优越,站在一起好看,毕竟乐辰言比她高太多了,那天散场后他穿的那种皮鞋,她见过魏深也穿,魏深净身高183,而乐辰言比他还要高出一截。
之所以这个时候临时想起魏深,纯属是因为化妆时看到了他的微信。几句工作近况的分享,附上一张图片,她点开看到一个表格。表头的单词是一堆财务术语,根据龙佑华没事和她讨论的公司情况,她不难看懂个大概,但却丝毫没有兴趣,这些数字就算再去掉个零,也跟他一点关系没有。
魏深字里行间倒是挺骄傲:“今天一天都在忙这个模型,总算搞定了。”
她不想做那个扫兴的人,但心思不在这屏幕上,怔愣了几秒根本不知道回点什么,于是以一排竖大拇指的表情打发过去,然后告诉他今天要出门,就先不聊了。
对方很明显感受到敷衍,想问问去做什么。还没开口,又想到上次这样问的答复是音乐剧,一个他毫无头绪的领域,而“Broadway”这个地方,还是龙佳昱之前随口告诉他的。
“你没看过吗?从来没看过?”龙佳昱坐在沙发上满眼惊讶的神情,他还历历在目,“听过总该听过的吧?”
魏深无奈摇头,龙佳昱似乎没露出什么鄙夷,但他浑身不自在。他在学校的课上听过那些名字,看过一些片段。可到现场去看,在过去22年的人生中,确实一次也没有过。
当时他们换了个话题,现在这对话似乎也没必要继续。
龙佳昱也毫不在意,只是插上耳机哼着歌出了门,路过楼下灌木丛,又放慢脚步瞟了几眼,直觉告诉她,这里没有打火机。
到底去哪了呢?乐辰言答应要送给她的,留个纪念也好呀。
惋惜过后又在心中念叨之前想好的答案,如果乐辰言问起她,她就装糊涂说忘带了,好在今天的重点也不在那儿。
差十几分钟九点,龙佑华的司机就把她送到酒店门口,她低头盯着手机,看时间似乎正好,便发了信息给乐辰言助理的微信,因为不知道手机会在谁手里,态度也有所收敛。
“我到酒店门口了,或许可以一起进去。”
酒店在三环边上,早高峰还未结束,她刚瞟了眼辅路上的车水马龙,手机就又震了起来。
是那个微信打来的。
想象中来接她的助理没出现,只听到乐辰言的语速平稳,透过耳机,她又能感受到他急匆匆的脚步,“你在大门,还是停车场呀?”
“大门。”她兴高采烈作出回答,同时开始四下张望,猜测他会从那个拐角冒出来。
“稍微等我两分钟,戴个帽子,出来接你。”
原来他已经早早在排练室了。
龙佳昱应了一声,不知道该不该挂掉电话,却听他继续问道:“这么早过来,还没吃东西吧?”
“没有......”后半句还没说完,她忽然想到上个月的周可盈,把那句“平时也不怎么吃早饭”咽了下去,转而问了句,“你呢?”
巧的是乐辰言并不吃早饭,甚至有段时间沉迷空腹有氧,被她这样反问,脚步变慢,一时语塞。又担心龙佳昱听到他不吃,也说不要吃了,午饭时间通常在12点,叫人干等着,他过意不去。
“一起去买点吧。”
果真就是两分钟后,龙佳昱就看到和她一样一身黑的乐辰言一手举着电话,和几个老外一起走出旋转门。
他戴了口罩和帽子,却仍然因为身形高高瘦瘦,体态挺拔,从路人当中脱颖而出。
“你带了烟啊。”乐辰言见到她第一句竟然是这个,好像他们已经认识许久,见个面稀松平常。
龙佳昱低头,才发现包上的拉链没拉,烟盒露了个白边,被他看得一清二楚。
“是上次那个酸奶爆珠吗?”乐辰言继续问,“我见到我同事抽过,好抽吗?”
“你试试不就得了。”她也正有此意,将烟盒从包里拉出,打开包装,却意识到一个问题,这是盒新的,打火机在旧烟盒里。
她不知所措抬了头,眼前的人弯起眼角笑了,眸中深深浅浅,应该是和她一样,想起了上次的经历,还挺开心的。
“你的打火机,我忘带了......早上有点着急。”
她原本打算说这话的时候观察乐辰言的神态变化,再从他的反应中判断,他究竟是像安舒口中那样单纯,还是倾向于把这归为她的小手段。撞到这抹笑意,却又怯生生地低下了头,像幼儿园时企图对钢琴老师撒谎那样,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利索。
“没关系啊,下次吧?”乐辰言语调轻快,晨间的清风撩了撩她耳边的碎发,他也是那样温和。
下次,还有下次,她在心中默念这句话,下意识又抬了头,想从他的眼神中得到确定。
和上次一样,他又想说一句,你喜欢就留下吧,可与她对视的当下,却又动了另一个心思,也许明天她会借着送打火机的由头,还来这里找他,那样的话他希望她永远都想不起来带。
然后已经用下巴指指身后的便利店,“先买点吃的吧。”
龙佳昱跟在他身后却又有了危机感,一次忘带,下一次还忘带,早晚有纸包不住火的一天,知道被她丢了,他会不会很失望?
像是什么盗版的能量守恒定律,周可盈和室友总是一个起得早,另一个起得晚。
今天醒来的时候居然已经十一点,她全部归咎于昨晚周维组的酒局结束太迟,回到家已经三点多了。
本来不需要这么晚的,大概因为周文韬的高铁在晚饭时间到站,周可盈先带上周维去接了妈妈,把这个刚出院就马不停蹄去外地开会的院长送回家,才开去KTV。
她原本对这酒局没多大兴趣,在家里刷了一礼拜GRE题目,总要出去透透气,不过遇上一位在波士顿学音乐的新朋友,和她一样是骨灰级迪士尼粉丝,二人一起把动画电影里的主题曲唱了个遍。
再回头一看,刚才举着骰子叫嚣的周维已经喝得东倒西歪,而新朋友的男朋友,也没好到哪去。
热心的周可盈自然担任起司机的职务,把那两人分别送回朝阳的家,再送周维。一晚上绕了半个五环,算上白天少说也有一百公里。她懒得倒进车库,干脆横在家门口,上楼直奔淋浴间,冲个澡倒头就睡。
今日一早,周文韬看到这一片狼藉,笑笑也没说什么,只是担心周维又像上次一样吐在她车里,去公司前先去洗车。
“大姐,这打火机,漏在副驾底下了。”洗车师傅和她很熟,也知道她这种搞医的有捷普,每次洗车都把里里外外帮她打扫干净。
周文韬迷茫地接过,差点没拿稳,“哟,什么打火机?这么沉?”
“大姐,这可是牌子货,不便宜呢。”师傅还想再多说两句,他也想不通打火机为什么能卖这么贵,又想到开卡宴的人,大概买什么都要贵点的,就没大惊小怪,继续钻进车里吸尘。
“牌子货?”周文韬放在手中仔细端详,盯着副驾,想起昨天的场景,周维喝多了,打火机掉在副驾很正常。应该就是他的,他和周文武那种土老板不一样,喜欢这种华而不实的东西。
于是拍了张照片,发给周维,顺便问他:“这是你的吧?下次别喝那么多,幸亏丢我车上了,丢外面你上哪找去?只能干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