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龙佳昱落地那晚开始，三个人不约而同地暗自期待着这次“聚聚”的到来，虽然各自抱有的目的大不相同。

最期待、目的也最明确的当然是周维。

其实那场分手闹剧无论从哪边算起，都得拐上两个人，才能算和他有那么点儿关系。简而言之，是表妹的朋友要和发小的高中学弟分手。

然而他却没法把自己当个淡然的看客。

与黄雅心的相逢不过十秒钟，那个穿着简单，白色T恤，阔腿牛仔裤的女孩，却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上下班路过网红喜欢光顾的闹市区，总在车窗外见到这样装束的女孩，他就会直线想起她，心想她也应该出现在这里，逛个街像走秀，而不是和一个胖子掰扯不清。

他向发小打听过了，自己根本不算当小三。

“你充其量就是深情男二上位，而且那女生不是你妹的同学么，你这暖心邻家哥哥的形象，更好树立了……”

“去去去，什么乱七八糟的。”他坐在办公室里，打断了发小的玩笑，“你这人真不会说话，什么叫男二？那肥猪哪根头发长得像男主？”

“你像男主，你京圈公子，行吗？”发小嘻嘻哈哈也不恼，在周维和韩北霆面前，他当然站队前者，韩北霆一个酒肉朋友，和在国内颇有门路的发小比不了。

刚才已经花了一个中午的时间，把韩北霆高中时的丑事都抖落个遍，顺便还提到了他因为成绩不佳面临被阿灵顿那学校开除的风险。

周维虽然没读过郊区的私立学校，但清楚那里的有鄙视链，普通高中的同学们穿校服素面朝天卷学习，那里的学习压力没那么大，大家可以比穿搭，比家世，比谁的女朋友多。

韩北霆不用问，处于底端。

周维只觉得自己和韩北霆这种人相比，有点胜之不武，且发小这个形容奇奇怪怪的，“那也不合适，这像是形容渣男的。”

发小笑笑，说道，“你不是吗？”

电话两端都是笑声，发小只当他默认了，这次大概也是风流的惯性，这次也大概是可怜人家女孩的境遇，估计过几天就下头了，拐着弯的给他泼冷水，“甭管怎么说，还是慎重点儿好，那女孩不是你妹的同学吗，而且跟韩胖的事没扯清，你进度太快，容易麻烦。”

“这我当然清楚。”

周维说话间望向窗外，这几年听说了几位从他们单位跳进律所的，收入翻倍不说，人也自由一些，他萌生过这个想法，又好像缺个契机去实施。

表面上和发小说自己随便问问，不一定会去追她，就挂了电话。其实几次三番后悔，那天应该多问几句需不需要帮忙，韩北霆虽然想找周可盈算账，但还是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挺忌惮他们兄妹俩。小时候和周可盈一起看了热血动漫，他总有拯救世界的梦想，最近已经20好几，忽然觉得那股劲又回来了。

憋到第四天，他终于没忍住，和周可盈一起吃晚饭的时候问了她，要不要去看看黄雅心。

周可盈立刻看出点端倪，对方认真的语气，不单纯是想对漂亮女生献殷勤，这回怕是八字真能画一撇。但她和这个新朋友实在算不上熟悉，她抱着八卦的心态，去问了龙佳昱。

龙佳昱在过去几天其实已经问候过两次，黄雅心拒绝了见面，回答也含糊其辞。龙佳昱便觉得大事不妙，赶紧问她是不是和韩北霆和好了，黄雅心倒是斩钉截铁地说没有。

这让她放心不少，继续催她有时间出来吃吃饭。

然而期待过高的事情，往往容易令人失望，又一周过去，黄雅心那边没有半点消息。

而龙佳昱的注意力在时间的流逝中渐渐被转移，眼下有她更关心的事，乐辰言主演的音乐剧就在今晚。

龙佳昱从下午开始化妆，从底妆到彩妆，再一丝不苟地夹了头发，直到距离和周可盈约定的晚饭时间只差半小时，才匆匆忙忙打车出门。

周可盈一如既往的守时，她们当时约定随便在附近吃个比萨，她却已经认真研究好哪款比萨最好吃。

但她穿着就不这样认真了，灰色T恤，配破了半条的牛仔裤，厚重的黑框眼镜架在鼻子上，生怕自己坐在乐池第二排还看不清一样。

“看剧是种享受，享受当然就要舒舒服服地享受。那些dress code是给欧洲贵族用的，我又不是欧洲贵族，我是京郊二流子。”周可盈用叉子戳着小西红柿，强词夺理反驳龙佳昱的提醒

“好好好。”龙佳昱只吃了一块，就把嘴上的奶酪擦拭干净，把其余几块都留给对面的室友，“等等见到乐辰言，咱俩假装不认识。”

周可盈在心里嘲笑，你是看音乐剧还是相亲？

一小时后，她见到乐辰言出场的第一眼，瞬间就理解了为什么龙佳昱如此隆重。

以往只在视频中见过乐辰言，而周可盈现在才算理解了为什么妈妈在影视行业工作的朋友常说，面部折叠度高的人可能没那么上镜。

镜头有它的局限性，只能照葫芦画瓢记录下鬼斧神工般的线条，却不能呈现出光影结合下的棱角，还有狭长而深邃的双眸里，是怎样灵动的世界。

尤其是配上序幕时这身仙风道骨的戏服，周可盈用气声嘀咕：“此景只应天上有。”

龙佳昱没心情搭理她，她已经随着乐辰言入了戏。

这部戏叫《雪夜渔舟》，乐辰言饰演的男主出身当朝权贵之家，在朝堂崭露头角时却遭遇政治斗争，在沦为别人的牺牲品之前，自己安排了一场假死，得以金蝉脱壳。云游四海数年后，又收到朝中几位旧友求助，一腔热血和抱负从未消退过，他远程出谋划策，帮助励精图治的太子上位，稳住了朝堂，拯救百姓。却又事了拂衣去，驾着那条船，消失在了落下初雪的江畔。

演到最后一段独白，龙佳昱仿佛置身那场初雪之中。

她记得很清楚，道具船上有很高的船篷，最后见过这条船的人后来说，那身形高瘦的白衣男子摇船的时候，总是看向篷中，像是在和什么人说话。

多么巧妙的留白啊，龙佳昱心想，整篇剧目都是以男主成长和找寻自我为主线，没有女主，而最后一幕中，又好像有了。

下一秒发生的事，无需事后证实，她当场就可以确定。

乐辰言站在船上唱出最后一句时，远远望了她一眼。

隔了时空，又好像近在咫尺。

观众雷鸣般的掌声将她拉回现实，周可盈也很喜欢这个结局，滔滔不绝开始评价，男主的前半生，既实现了理想，也没委屈自己，多少人因为功名利禄让自己深陷泥沼，这个男主从头到尾都没有。

“看山是山，看山不是山，看山还是山。”龙佳昱用一句话回应她，盯着乐辰言即将出来谢幕的舞台，“和他这些年的经历，或许很像。”

周可盈自然是不知道乐辰言经历了什么，只知道她的朋友已经沦陷了，于是用原本的计划提醒她：“我们等会儿去演员出口吧。”

龙佳昱还没来得及回答她，乐辰言便在久久不能停下的欢呼中走出来鞠躬。

周可盈下午还认为没有必要去堵演员签名，但此刻几乎是确定龙佳昱非去不可了，演出间隙周可盈瞟过几眼龙佳昱。

认识这么多年，从没见过她这种眼神。

让周可盈奇怪的是，台上的人，竟然也在低头看向她们的方向。

准确的说，是和龙佳昱四目相对。

上周接机的时候，碰巧遇到一个当红男明星也在那晚回国，接机口挤满了粉丝，

不对，龙佳昱的眼睛里不止有这些，除了她们的热切，她多了一丝温和，这在她身上是极为罕见的。

想到那些粉丝，周可盈意识到等等演员出口会不会也挤满了人？当即催促龙佳昱要去的话就快点，就像无数次顺路带她出门时的催促一样。

龙佳昱这次可不像以往那样不紧不慢地推脱，而是倏地起身，拉上她就走向出口，在台阶上一路超车，似乎连说句“麻烦借过一下”的时间都没有。

抵达演员出口的时候，果然除了两位看起来在闲聊的工作人员外，空无一人。

周可盈这才反应过来，乐辰言不属于流量明星，大概没有那样一群疯狂的粉丝，不过还是跟着龙佳昱走到了出口。

“大概他不算火，所以没什么人吧。”

周可盈认为自己只是陈述了一个客观事实，却遭到龙佳昱的白眼。

“他只是还不算火，他的台词唱功一流，表演也无可挑剔，我敢说可以碾压电视里的那些流行歌手。”

周可盈赶紧换了口风，“那是当然，我是想说人少是好事，你才可以站在第一排，等等和他互动。”

果然不能在粉丝面前说人家的偶像半句，尤其是身后开始零零散散来了些人，大概都是主演的粉丝，还是不在这里议论为妙。

半小时过去，人渐渐多起来，至少比周可盈预想的多了几倍，她渐渐相信龙佳昱说的话是真的。

听到身后一个举了相机的女孩说，等等多拍几张图，发到微博超话，周可盈才想起来自己有这个App，但是很长一段时间没点开过，更不知道这是什么功能。

怀着好奇的心态又听了一阵，才知道她们有个粉丝群。

她戳了戳龙佳昱，低声道，“他们在说粉丝群，你要不要加入组织？”

龙佳昱却疯狂摇头，“不要。”

正在周可盈迷惑之际，龙佳昱说出了缘由，“我知道那个群，乐辰言不在群里，加了没什么意义。”

她也没让周可盈乱猜，直接说出答案：“我只想要他的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