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预约的时间已经到了,经过白天的奋力追赶外加戚颐年的严苛教学,几人觉得头昏脑涨,脑袋里装满了知识。
收拾东西准备回家的时候,刚才的每一幕都还在脑海里回放。
“不对,过程错了,按我讲的重做。”
“这里,函数图像画错了,重画。”
“集合条件解的有问题,重新解。”
戚颐年耐心的指出所有人的问题,轮到江浸找他改正时,他仔细看了旁边人写的凌乱的字迹和解题过程,叹了口气,语气变得温柔起来:“第一问的解析式又错了,还有这个对数计算也有问题,把公式背给我。”
不知道为什么,一在戚颐年认真讲起题来时,几个人不经意间都变得紧张起来,生怕还有什么不该犯的错误,简直压迫感十足。
“那个,loga(MN)=logaM+logaN……”
“(M,N∈R+)”,戚颐年替他补充道,“所以你公式背混了,现在就改吧,我等你。”
这种若有若无的视线才是更加煎熬的,江浸想要的是自己冷静的改题,而不是旁边有人监督。
他在草稿纸上写了两笔,套入公式后发现结果怎么看怎么不对,怎么得出个这么奇怪的数呢?学了十几年的直觉告诉他又错了。
戚颐年在旁边见他划了一道又一道斜线,最后他伸出手握在江浸手背上,掌控他移动笔的轨迹,离开那些落笔很重的斜线。
“这里,loga(1)是0,你多加了。”
他抓住江浸的手,用自己的手操控笔的方向写下公式。
戚颐年的手很温暖,也很柔软,但是骨感明显,几乎要包住他的手。
江浸才发觉这人手掌都比他大一些,明明手腕都是差不多粗细。
公式被戚颐年按着他的手写下,在一篇写的跟狂草一样的纸上留下唯一一个端正隽秀的字迹,随后他松开了江浸的手。
题目很快被重新计算,得出一个完整的得数而不是奇奇怪怪的什么分数。
数学卷子已经快做的差不多了,几道都不会的大题也在戚颐年的讲解中慢慢领悟了一些,连任衍都问了他好几道题,戚颐年凭着文理科数学的双修也回答上来很多理科生才会讲的知识点,让任衍直呼天神下凡。
自习室就预定到下午五点左右,接下来几人都各自有事处理,都选择了回家或是赴约,脚前脚后朝着不同方向走了。
就像以后无数次那样,很少有两个人的路线再次出现交集。
转眼到了期中考试当天,早上八点开始考,因此时间比平常上早自习时还要充裕,江浸和戚颐年照常吃过早饭,正准备语文考试前最后的冲刺。
俩人在同一个考场,就在他们本班,距离考试还有十分钟左右,许多学生都默默在走廊里背古诗文填空和万能作文开头结尾的模板,其中还有贺新尧喋喋不休的“盈盈月光,我掬一杯最清的……漫漫人生,我要采撷世间最重的……”
尖锐刺耳的铃声响起,学生们纷纷放下书本找地方放好,随后自觉排队等待监考老师拿着金属探测仪检查后进考场。
考试时间开始,语文对江浸来说还算可以,至少不是一个拖累的学科,就算再不怎么不会也能往上写点东西。
江浸记忆力还是可以的,但仅针对文综和语文诗词,公式和单词背起来还是费劲。
卷子答起来很顺,几乎没什么特别难的,文言文也大致明白了七七八八,很快他就写到了作文。
高中作文还是给段材料然后自拟题目,关键在于从立意上辨别是否跑题并根据这个赋分等级。
材料是生命有关的话题,平常他们也写过,江浸脑海里拼命搜索初中时老师给他们打印的感动中国人物颁奖词,挑了几个印象深刻的写在上面,最后再把结尾升华就完事了。
此刻贺新尧正奋笔疾书的往答题卡上写着“盈盈月光,我掬一杯最清的……”。
之前周末复习时他看百度上的【作文素材积累】——可以写进作文里的神仙句子,觉得这段好背又顺口,就立马拿来借鉴。
作文写完后还有不到半小时,江浸已经停了笔,看向自己右手小指和无名指侧边的墨点沉默。
他左手撑在颈侧,顺便把脑袋也往左边一歪,刺绣手链隔在两处肌肤之间变得温暖,尤其是两颗夜明小珠也触手可温。
他没有特地把这点小心思告诉戚颐年,对方也没有刻意去问,但在夜晚深处,两张如同一样的枕边,他们早已经知晓这个明显又隐晦的秘密。
一个是他的名字,另一个是他所想的。
江浸顺着视线落在最右侧的人身上,戚颐年应该也答完了卷子,正在翻阅答题卡仔细检查。
少年很敏锐,注意到左边的视线后也穿越过两个女生的身影去与那道目光交汇,可被对方很快避开了。
江浸顺势佯装去看右上角的钟表,手指不自觉的扣了下笔帽,其实半分钟前他才看过时间。
他平时只要是写东西,无论是考试还是作业都习惯笔不离手,哪怕现在没有思路不知道怎么写也会紧紧握着,就像怕什么东西会流失一样。他想牢牢抓住那些。
江浸其实很缺乏安全感,从小就是。
戚颐年的视线落了空,只看见了江浸曲起手臂揉了下头发,看起来很柔软细密,挡住了少年大半个侧脸。
他在监考老师的注视下收回目光,在别人无法察觉的靠墙角落里,眼睛弯成了很标准的新月状,好像里面装满了银色月光的温柔。
接下来的政治考试难度也还适中,跟平时写的卷子相差无几。上午的考试很快结束了。打铃的瞬间江浸立马放下笔,免得被人误以为作弊。
收好卷子后学生们都纷纷离开,一边走一边讨论答案,走廊里重新变得热闹,喧哗声不绝于耳。
“啊——”,贺新尧费了很大力气伸腰,“累死我了,坐了一个上午,看见答题卡写的满满当当的心里就特别有底。”
孟秋妤和安冉走过来,“我都看见了,你写的跟入魔了一样,中途还换了笔芯。”
“话说,政治选择题第三个选什么啊?C吗?”
“C?不是D吗?”
“别瞎说了,选B。”
三人很快因为这道选择题争论不休,最怕的就是三个人三个答案,争论一会都各自泄气,证明他们三个当中至少要有两个人选错了。
“不会吧,我对这次选择很有自信的,江浸榜一,你俩选的什么。”
江浸和戚颐年是班里公认文综优秀的两位代表,问他们肯定不会错,贺新尧此刻只想证明自己应该是正……
“A。”两人异口同声。
“啊?”,走廊里几个人皱着眉看向这边,很明显三个人声音非常的……不可思议加绝望。
任衍来找孟秋妤去吃饭,看上去倒是心情还行,孟秋妤边走边拍了拍俩人的肩膀:“都不用争了,我们都错了。”
中休时间还和平时一样,可以回班睡觉或是复习,他们几个拉着薛淇灿一起吃了饭,随后都回了班拿起写的密密麻麻的笔记本看。
本来老童没要求他们做什么笔记,因为他自身就很随意,经常丢练习册和教材,一直没有严格要求上交错题本、笔记什么的。
这本笔记还是他们听戚颐年讲题的时候记录的,不仅有一点解题时的心得还有典型的错题案例,还是挺值得记下来的。
考场桌子自然不能动,毕竟下午和明天都要考试,本来班里的44人就只有30张桌子,剩下的都搬去了走廊,这意味着有人将要在走廊复习和午休。
江浸和戚颐年一直坐靠墙那侧没动,因为开学这几周也没窜组,再加上俩人的位置又是最后一排,离后门很近,自然而然就优先搬了出去。
戚颐年找到自己的座位,拉开怕因为挡道而推在里面的椅子坐下复习,而江浸就那么幸运。
他的桌椅是第一个被搬出来的,还是他亲手搬得,现在已经沦为大家共用的书架,连椅子上都摆满了书和卷子,层层叠叠的简直分不清谁是谁的。
江浸不愿擅自动别人的东西,只好靠着墙拿出笔记和卷子开始看。
看了一会后他就有点头晕脑胀,不受控制的打了几个哈欠,其余人已经各自找到位置坐下,或者趴在上面睡觉,只有他还在强撑,想强行突破困意撑到下午。
江浸把头抵在墙上,手里还不忘攥着书和笔记。他慢慢闭上了眼睛,看起来清冷又淡漠。
一只温热的手握住他的手腕,江浸瞬间睁开眼睛,有些惊慌,也有点凶狠,在看清是戚颐年后逐渐变回往日里的懒散和疏离。
“过来趴着睡,不然下午没精神。”,戚颐年已经起身让开座位。
“不用,你自己坐着吧。”
“我中午不睡觉,想吹吹风换思路。”
他走到窗边,明媚又灿烂的阳光照在他侧脸上,把褐色瞳孔映的像萤火的光,“去休息。”
语气很坚定,没有商量和退让,随后整个人都站在窗前没有动,只拿了一本题集放在手边看。
江浸知道戚颐年没有午睡的习惯,每次他睡得稀里糊涂醒来,那人都永远都在写题或看书,一点时间都不闲着,偶尔课后会睡一会。
他把自己凳子上堆得满满的书移开,暂时放在不知道谁的整理箱上,“那你累了就先坐我的凳子,一会再放上去就好。”
做完这些,江浸没有推辞,直接去戚颐年的位置上趴好开始睡觉。
午睡时总是睡得不踏实,但能很快调整好状态,就是容易做一些光怪陆离的梦。
江浸睡觉喜欢把脸埋在臂弯里,不是怕冷,而是觉得很安全温暖,像桃A陪在他身边一样。只要有人在他旁边就能睡得更安稳一点。
他有点恍惚来到一个幼儿园,掉漆的铁门被关好,外面是形形色色的比他高很多的人。
右边墙角下堆放了很多一串红,是一种花序较长又颜色鲜艳的花,能开好长时间。
以前他常揪下来将花瓣尾部放进嘴里,轻轻一吸就会有一阵甘甜的蜜汁进入口腔里。花盆被按照半圆形摆放好,另一半紧贴着墙根。
他站在女老师的旁边,手里各拿着一只红色圆气球和穿着格子裙的兔子玩偶。
又一个男孩子来到那里,从他手里接过气球和玩偶站好,在老师喊“三二一”的时候才勉强笑了一下。
男孩子比他矮半头,看上去很胆怯,江浸有点不认识他。不过他长得很好看,脸蛋圆圆十分白皙,眼睛也很大还有漂亮的双眼皮,鼻尖有点微翘,笑起来像电视上的小明星。
拍过照过,男孩走过来将气球和玩偶还给他,小声细语的说了一句:“谢谢江浸哥哥。”
“嗯。”,他听见自己这样回答他,声音稚嫩到江浸怀疑自己,随后他伸出手捏了捏男孩溜圆的脸颊,软软的还很有弹性,是个很可爱的孩子。
慢慢地,男孩在他的视线里消失,江浸好像什么都见不到了,他处在一片黑暗之中,只能感受到自己加快的心跳声,连呼吸声都一并抹去。
好黑,什么都看不到,也听不到。
还……很冷,他想拼了命抓住一点什么,可抓到的都是虚无。
江浸的手不安的颤抖起来,指尖去摸索能触及到的东西,哪怕是一根笔也好,不要再只留下我一个人了。
戚颐年一直站在窗边吹风,刘海被不时的掀起,露出少年光洁的额头。
他把窗缝的距离一再缩小,现在天气还有点闷热,不通风教室里也会发闷。
戚颐年挡在风吹往江浸的方向,将强烈又凉爽的风兜住一些,化成温柔的微风拂过江浸的衣领和头发。
风逐渐平静下来,似乎也感受到了青春时的温柔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