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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番外】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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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

一幢欧式风格的复式别墅伫立在地面,后花园中,白象牙制成的盖亚女神双手撑起苍穹,如同塑造出整个宇宙的创世神。喷泉在她身侧流淌,地面的岩石板块顺着通向内部庭院。

庭院内部,红色地毯以精准角度摆放,没有出现一毫米的偏差。小型宴席的甜点按照颜色分类,就连上方的樱桃点缀倾斜的角度也是一致。

来往宾客络绎不绝,每个人的面上都带着谄媚微笑,如同程序设定好的机器人一般。

一个少年上身赤裸地跪在宴席中央,来往的客人将视线投向此处,犹若观赏动物园内的表演。

许权手中拿着一条细皮鞭,面带笑意,随后发狠地将鞭子抽了下去。

‘啪、啪’音不断回响在空旷的后花园内,少年跪直身躯一言不发,甚至面上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似的。

许权的抽打结束后,周围的宾客纷纷鼓掌,有的竖起大拇指称赞。

“许先生真是教子有方呐,这么乖顺,本人着实佩服!”

许权开怀大笑,将手中的鞭子随意扔在少年身边,随后道:“离洲啊,拿回去吧。”

许离洲垂着眼,他拿起鞭子,沉默地穿回上衣朝着别墅的方向走去。

手中的鞭子有些粗粝,掌心被剐蹭的发疼。许离洲忍着这股异样感,步伐稳健地朝着别墅内走去,面上没有一丝波澜。

别墅内部,暗红色漆刷在墙壁之上,黑金暗帘顺着窗外的风轻轻荡漾,迎面而来的阶梯如同蚀骨深渊,每向上一级,呼吸之中的沉闷感便加重。

许离洲上楼,走到镶金的银制柜前,他半垂眼眸,将手中的皮鞭用柜子上方的卡尺衡量,以二十厘米为一个圈,麻木的围绕十圈,随后将皮鞭放进精准无误的卡槽内。

背部的皮肤似乎在渗血,又或者是什么组织液,烫、痛、痒。似乎将后背的皮肤布料粘在一起,连微微呼吸时的胸膛起伏都让人觉得闷重,撕扯感不断钻入大脑。

许离洲转过身,迎着走廊内大大小小的监控摄像头,木讷地朝着洗手间的方向走去。

进入洗手间,脱离监控区域,他的鼻腔中小幅度呼出一口气。解开衬衫纽扣,脱衣服时果然遇到阻碍,背部的血液与组织液将衬衫布料粘住,无论如何也脱不下来。

许离洲抬起眼,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一双浓眉之下乌黑深邃的眼满是阴郁,明明是看着自己的面颊,瞳孔却像是根本没有对焦。唇瓣没有一丝弧度,宛若被抽离了灵魂一般,活得像是行尸走肉般的机器。

他都快要忘记痛是什么感觉了。

长好的皮肉会被再次抽开,即使想要反抗也会被家规伺候,心中破土而出的树苗不知何时根茎便枯萎了,再也寻不到一丝光明模样。

许离洲沉默着,手上动作加重,粗鲁地将衬衫扯下。背部粘合的伤口再度开裂,血珠顺着背脊蜿蜒而下,在皮肤之上划下一条红线。

清理伤口,消毒,包纱布,换上新的衣服。每一帧都遵循提前预订的模样进行。

“离洲。”

女人冷淡的声音如同冰雪寒霜,听不出一丝情感。

许离洲回首,看见自己的母亲柳钰茹正站在洗手间的门前。她永远站在线之外的区域,暴露在监控的眼睛之下,似乎唯独这样,才能给予她病态的安全感。

许离洲道:“什么事?”

柳钰茹双手交叠在身前,以一副循规蹈矩的通知姿态开口:“许权先生让您去读书。”

许离洲闻言眉毛微不可闻地皱了一下,他看向自己生理意义上的母亲,短暂沉默一秒,却又遵循本能低下头:“好的。”

柳钰茹颔首,后退一步,如同机械一般转过身,朝着别的方向前进。

毫无生机,和自己一样是提线木偶。许离洲轻轻阖眸。

许家的仆人几乎都是“哑巴”,全部都是由许权精挑细选而来的,每个人的眼睛都是一样的神情,从一开始的灵光莹润转为战战兢兢,最后变成木讷死板的模样。

来到这里的人,都像是死过一次。

许离洲进入自己的书房,纯黑色墙漆,同样黑色的窗帘,以及明亮的白色书架。宛若囚笼一般。

一切都是许权规定的,他说,这个配色代表完全相反的两个极端,在这种环境下读书,会更能塑造美好的精神世界。压抑、不安,似乎都被他刻意省略了。

紫檀黑木制成的书桌稍显冰凉,贴着那处的手臂肌肤被温度瑟缩一瞬,完全贴合身体曲线的座椅在身后时刻警告坐姿,即使背后的伤口隐隐作痛也不能有一丝懈怠。

桌面左侧一角,摆放着几本封面精装的书籍。看来又是最新上市的书。只要是稍有名气的,无论是名著还是杂谈,许权都会让人备好摆在这里,将那些枯燥乏味甚至称得上是无趣的文字灌进许离洲的大脑。

这样的生活究竟有什么意义,这样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

许离洲的眸光暗淡,他随意拿起一本,上方的暗紫色封面看上去就让人心生抵触,浓烈的喉咙堵塞感,加上书名的《扼喉》二字,明晃晃宣誓着这本书的内容不会让人觉得轻松。

指节蹭过封面硬壳,许离洲翻开书本,没有去看那些琐碎目录,而是直接跳转第一页。他垂着眸,神色淡漠,阅读扼喉第一段文字。

【人从何处而来?无人知晓,无人应答。不过昼夜交替间,生死轮转。只知道母亲怀胎九月,人方可成型,十月过后,就可诞生。头身手脚俱全,面上五官得体,便是一人。】

许离洲的浓眉微微蹙起,乌黑深邃的瞳孔盯着这行字,片刻后再度翻页。

【从生来吸到第一口氧气,落地大哭,再到咿呀学语,站立蹦跳,人便算活了。但活着的意义究竟是什么,古往今来无数风云人物各执一词。但无论何人何言来道,终究也就一个目的。】

【人,从出生起就算活着。活着的东西,就是有命的。命,是个说麻烦,又不麻烦的东西。】

【换言之,活着的东西,都是很麻烦的。】

许离洲的目光落在最后一句时,指尖竟瑟缩一瞬。他心头一哽,呼吸稍显急促。

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像他这样过活,真的能算是活着吗?这种苦闷与痛切,压抑到极致后甚至连一句求救都发不出,嗓音从一开始就被扼制,喉咙中的声带似乎早就被许权摘除。

可这是错的吗?

许多年前,还是幼童时期的许离洲,也曾认为那样的打骂规训是错误的,无论如何,动用□□本身就是一种错。无论是从讲师那里习得的内容,亦或者是从书中学到的知识,全部都在告诫他这是错误的。

柳钰茹跪在地上,被许权打得鼻青脸肿,她浑身的衣服被撕烂,身上也都是大大小小的伤口,白嫩的肌肤之下留下永久疤痕。

一开始挨打时,许离洲会被迫站在一边观看。柳钰茹像是一只动物,会躲、会藏,会感到肌肤裸露在外是羞愧的。

可许权说:“你是一只动物,动物怎么会感到羞愧呢?”

紧随其后而来的是更加残酷的虐待与暴行。

许离洲不被允许笑,同时也不被允许哭。第一次见到这种场景时,他想躲藏着后退,后背撞上高大的躯体,仰头时,对上一双毫无感情的锋利视线。

是许家的掌权人,他的爷爷。

年迈老者蹲下身,声音没有一丝感情地在他耳边响起:“看呐,不听话的人,就会是那样的下场。”

许离洲的灵魂像是被挤压成碎片,痛苦接踵而至,巨大的悲伤袭击而来时,他脸上竟然做不出一丝多余的表情,只是呆呆地看着前方,眼眶逐渐发热。

“如果眼泪掉下来的话,就把她的衣服脱光后扔进家族晚宴。”

于是许离洲闻言立刻忍住发热的眼眶,年幼的身躯内承受了过多的痛苦,人便被冲击得失了魂。

本该结束的酷刑,却在身后老者的话语下加重。

“接着打,直到她不会动为止。”

许离洲心尖一颤,他立刻回头,双手抓住爷爷的衣角,身躯微微颤抖,眸中似是在祈求。

可满面皱纹的老者却用一双毫无波澜的眼看着他,对他道:“你怎么能为了那种女人忍住眼泪呢?你被管教的还是不够好,竟然还能生出这种多余的感情。”

那一瞬间,许离洲明白了。这些情感在家族中是被唾弃的、不被需要的。想要在这个家中生存,必须要变成和他们一样的机器,不能哭、不能笑、不能产生同情、怜悯,哪怕对方是自己的母亲,也不能有一丝多余的情感诞生。

于是在父亲的“赏赐”过后,许离洲才缓缓进入他们的“交流场地”。他幼小的手中捧着一张毛毯,他上前,将毛毯小心翼翼地披在柳钰茹赤裸的身躯上。

紧随其后而来的是,是一个响亮的巴掌,以及脸颊火辣的痛感。

许离洲被这一巴掌打得脑袋眩晕,他跪在地上,木木地抬起手抚摸脸颊,声音稚嫩:“…母亲?”

柳钰茹的手还停在空中,缓慢缩回,她的眼眸中没有半点光亮。她赤裸着站起身,浑身都是许权给予的“赏赐”,毛绒毯子从她身躯上滑落,她没分给许离洲半点眼神,只是木讷朝着门外走去,以赤裸的姿态。

许离洲看着逐渐走远的母亲,她雪白的肌肤像是一根蜡烛,本该灼灼燃烧的火焰却在此刻熄灭,她的生活从此陷入无边黑暗。

灵魂彻底碎掉的人,是无论如何都再也救不回来的。

许离洲在地上坐了许久才起身,他捧着毛毯慢慢离开。

这种宛若在深海中窒息的感觉,没有人能够真正理解体会。许离洲清楚地认识到这一点,他将手中的毛毯轻飘飘丢在沙发上,仿佛将自己的那些反抗苗头也一同丢弃了。

在这个环境中,唯有顺从。

许离洲如此这般生活至今,在外,他将面上挂上完美的微笑面具,他是得体的许家少爷。在内,他是被规训到没有一丝多余枝叶生长的完美树木。

可如今,手中这本书的作者,却写下一句“活着的东西都是很麻烦的”。这和以往看得任何一本书都不同,从未有人写下这么丧气的文字却依旧能直抵人心。

是啊,的确是很麻烦。求死不得,活不痛快,但却要吊着一口气,拼命伪装自己像个正常人一样融入社会。

许离洲的指尖轻颤,他的背脊无意识地绷紧,哪怕身后伤口处传来刺痛他也浑然不觉,他不断用目光扫视着这本书的内容,每一句话,每一个词,甚至每一个标点符号,都深入他心,宛如是从未蒙面的灵魂知己写下了他心下苦楚。

【孤独的尽头依旧是孤独,周而复始,循环往复。孤独没有尽头,黑暗亦是如此。】

【因为永远身处海洋深处,所以每一次挣扎的呼吸,都如同被扼喉一般,喘息之中带着痛苦。】

“扼喉…”许离洲轻轻念出这两个字,他第一次那么明确的理解到自己身处的环境,带给自己的感受是什么样子的。

原来是喉咙被扼制住的感觉。喘息、呼吸,哪里能够顺畅进行呢。

规定时间的铃声响起,宣告着“阅读时间”结束,许离洲必须要在三十秒之内离开这间书房。门外的监控器红光不断闪烁,将摄像头对准内里的少年。

十秒、二十秒、三十秒。

许离洲没有动作。

他第一次没有在规定时间内出来。

在十八岁的这一年,许离洲心中被埋藏十二年的那团反抗火焰“腾”地再度燃起。

这种呼吸被扼制的感觉,在心脏加速跳动的时刻,似乎瞬间通畅无阻了。

原来这世上还能有人真正的和他感同身受,他不是孤身一人。

铃声不断轰鸣,柳钰茹在书房外站立,她道:“离洲。”

这是警告。

许离洲缓缓合上书本,他的目光状似无意间扫过这本书的作者名,上方写着“泽川”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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