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一阵鸡皮疙瘩爬上谢槐亭的后背。所以他原本是担心顾惜青而误打误撞给他带上的眼罩反而启了效用,才避免让祂在暗他们在明。
所以开了万象之后祂会找来,是因为顾惜青进去之后,眼罩失效了,祂看见了。
原著并没有解释为什么最后一双眼会在顾惜青身上,所以他理所当然以为顾惜青眼睛只是被异化了。没想到是契约,是交换。
所以祂现在已经知道他们来了。
*
谢槐亭攥紧手指,对柳玠说:“如果他真的像文字里说的,只想出去看看,为什么刚才在幻境里对我们有那么大恶意。”
柳玠道:“他现在神智不清醒,或者因为我杀了太多他的同胞?”
同胞,这个词弄得谢槐亭眉心一跳,他说:“那我们谈判的筹码是带他出去看看?祂既然这么强,在万象里铺天盖地,在这里却只能用别人的眼睛,会不会真是被困住了。”
柳玠点点头:“我也倾向于,他的能力是空间限制的。你们这里有没有藏书阁,我要去看一下古籍。”
顾惜青点点头,道:“有,不过在另一面,我们先看完这一条再去?”
不行!不能老看这一条再去,下一块就是那东西的栖息地了。
谢槐亭摇了摇头,道:“先去看古籍吧,异化是在监狱蔓延的,总感觉这条路前面会有东西。”
顾惜青点了点头,说:“可以,你的直觉我是相信的。”
*
南海摘星阁。
数之不尽的典籍在书柜中有序排开,柳玠三只并拢,瞳孔飞出一直金色的灵蝶。蝴蝶飞过之处,一些书也被筛选一样带了出来,飞到三人面前。
?南海图志??异闻志??邻水县志??黑水记?…
谢槐亭认命的拿来一本挑关键的阅读,得亏他最近啃了太多典籍,读起来并不是太困难。他记得原书里对这个原委描写的并不多,更多笔墨去写的是柳玠打斗的过程和顾惜青的悲剧。
又或者他的注意力在那,总之他还真想不起来写东西具体是个什么了。只知道古神、信仰。
产生于信仰的话,要看一些民间的祭祀吗…他翻来?邻水县志?,这本是记载南海旁边的渔村的事,比如水产,机奇人异事。
近五十年的南海,至少有记录的都可以用太平一词形容。谢槐亭想用灵感感知一下那东西大概是什么年份的,但又怕这种超维度的东西,能感受到他在感知,只得老老实实的翻。
如果…再早一点呢。
他试着从只看有记录的,最早的年份,很多书都大量的翻一些前页,终于在?邻水县志?里发现有一则消息,不太一样。
*孟春之月,昏参中,旦尾中。玄鸟陨骨于东,生民立庙,币祷鬼神,牺牲用牡。后巨浪袭来,庙与骨皆失。
鸟,第一次出现了鸟。最终骨头还消失在了海浪里。谢槐亭眼睛一亮,顺着典籍去查这条的年份。
县志的记载格式不太规范,没有直接记录年份。但他翻了附近几十条短记,终是推算出了这件事大概发生在周昭王三年—周昭王二十年。
昭王三年到二十年…嘶,怎么感觉这个皇帝在他自己的世界也有提及过,难道这个世界的历史是杂糅的?算了,不管这么多了,有了这个基点,他又去翻其他几本典籍。发现其上关于这件事或多或少有一些记载,虽然记录有的与第一条文献有冲突,但相似之处,都足够让他眼前一亮。
福年,以骨祭海。
南海水漩,*脩极于无穷,远渝于无涯。不宜出,投鸟骨,以求柔平。
有大鸟坠于南海。
……视作不详,遂祭海。
*
不管各种各样的缘由,记叙,最后这个鸟是进南海里了……
还极有可能,是尸骨。
谢槐亭兴奋地跑向柳玠身边,给他分享成果。柳玠点点头,也给他看了?采录志?上的一段文献:
王二:最近俺打鱼一直感觉被什么东西看着,鸡皮疙瘩起了一身。不知道是不是杀的那些鱼的亡魂,老天啊,鱼嗬!俺也是为了生计迫不得已,下次吃鱼多念几句往生咒,祝鱼兄弟下辈子能成人吧…俺跟俺家那位说了,她让我找张大师驱驱邪。
张平:这个月好多人都感觉被窥视来找我求符,但他们附近真没有不干净的东西。我怀疑是邻水治安问题,该找村长加强一下日常的防护了。
孙羟:俺最近没感觉被人盯着,弄神弄鬼的。俺家最近又进了批新货,鸡鸭也都可以现杀,走过路过欢迎来挑,俺家老便宜了…
夏正源:我们临水村的治安肯定是啷个没问题的,那老骗子没本事就瞎说。不过最近老婆子也老说好像有人盯着她看,我说你已经人老珠黄了谁惦记你啊…被老婆子一顿打。
……
?采录志?是近几十年南海附近居民日常生活调研的成册,这批人物语录均发生在探灵二年七月。
视线落到身上是有感觉的,除了这些人,还有许多村民表示,觉得自己被非保护的视线注视着。
除了这些,还有位名叫苏襄的话也引起了两人的注意。
他说:最近没什么印象深刻的事,只记得做了一个很快乐的梦…我梦见自己啊,就像那鸟儿一样在天空自由自在的飞,很幸福啊。展翅的那一刻即便不知要去向何方,也是无比幸福、自由的。只是梦醒之后发现自己眼睛蓄满了泪,内心也怅然若失,正是因为见过了广阔的天空,正是因为知晓曾在天空中飞翔过,如今却只能看困于狭窄的大地才会这么痛苦吗…
柳玠道:“我刚算了一下,这人的八字很轻,探灵的时候地脉又不稳,他应该是短暂的被那东西附体过。”
地脉不稳,他捕捉到了这几个词。
“所以,这是祂的愿望吗——想在天上自在的飞。惜青,你有没有听说过,有什么鸟骨掉海里或者镇压在海里的事儿。”
谢槐亭犹犹豫豫的问,因为他觉得特征这么明显,如果顾惜青知道一定会说的。
果不其然,顾惜青摇了摇头,说没有听过。
柳玠抬头,手指敲了敲书页,道“那你们这有没有什么被当作镇海之宝的骸骨。”
顾惜青嘶了一声,道:“这倒是有,还有很多,先祖死了之后龙骨都会被放在星陨堂里,守护着归墟。”
那这种地方应该不会放别的生物的骨头吧…
但还是要确认一下。
谢槐亭边翻书边问:“方便带我们去看一眼吗…”
顾惜青点了点头:“倒是可以,但星陨堂在刚才那条路上…我们一会再去吧。”
谢槐亭翻书的手一顿“不会是在我们刚才那条甬道下一块吧。”
顾惜青点点头:“对。”
……
那东西在星陨堂。
*
鸟骨为什么跟龙骨放在一起,他一瞬间脑子里闪出许多想法。比如什么——其实归墟主人不是纯龙而是鸟龙,总之是带翅膀的,一代又一代因为某种原因降落在南海就在南海定居。所以是祖先回魂,才能用顾惜青的眼睛。
可他又觉得不对,如果是这样,原文应该多描写的。旁边的柳玠依旧在翻书,他心却乱乱的,脑子里想法很多又不确定哪个正确又都有道理。看他有些躁动,柳玠给了他一个安慰的眼神,示意他可以先去一边休息。
谢槐亭点了点头,走到顾惜青旁边,手里拿着的相对轻松的?蓬莱图志?。哦对了,蓬莱仙岛,在归墟之上,传说中离天最近的地方。
*
归墟,他记得现代念书时,就曾经在历史典籍里读过归墟,说它是无底之谷,八纮九野之水,天汉之流都会注入其中而无增减。
也被一些人认为是世界的终点,万事万物都会陨于此,人的灵魂最后也会伴随着天河水流到这。
所以有个鸟掉海里了……不过分吧。他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不过分。
谢槐亭叹了口气,望向旁边的顾惜青,忽然想到,我现在可是修仙者了,不再是弱鸡文人,面对克苏鲁无法反抗普通人了,我怕什么。我旁边可还有两个天灵根,男二和男一呢。
他猛地站起来,给自己打好气后,他又走到柳玠旁边。其实刚才也是整理思绪的过程,仗着原著加身的信息差,他用顾惜青也能听到的声音对柳玠说:“我的想法是这样的,这个东西不知道是什么,但肯定是尸骨落到南海了,而且大概率因为意外,被以龙骨的名义葬在星陨堂了。”
“我觉得既然龙是归墟的主人,龙骨,星陨堂,一定是带有镇守保护的意思,也许星陨堂有种符阵,让人离不开。总之因为各种原因,这个东西可能跟龙骨在发挥同样的效用,在守护着归墟,不管祂是否情愿。”
“总之它应该是想出但出不来。像那个县志里说的做梦在飞,在天空自由翱翔可能就是它的梦,可能是念力,就是执念太想看看外面了…”
“所以…”初代骸骨以升维的形式,去外面看世界了。
不,也不是纯粹的升维,因为他从未真正去过另外一个维度的世界,全凭想象下定义未免太过自信也太过狭隘,只是类似的手段,以正常人看不到的方式出去了。
但出去也没人注视得到,所以会有了扭曲的希望,被看见的愿望,所以会执着同化子民,为了被人看到。
好像有点问题。
谢槐亭舔了舔唇,替换掉了一些现代词:“他以另外一种方式出去了。因为执念过强,加地脉不稳,就比如人死了□□变成灵,他是人死的反义词,比生还高一点那种形式出去了,但人们看不见…他以那种方式在外面观察着世界。但被窥探被注视是有感觉的,所以又有人感觉被看着。”
一鼓作气的说完,旁边的柳玠也不知何时转过了头,看他说完,对他的推理不置可否道:“但少了一样关键的东西。”
谢槐亭点点头。
眼睛元素有了……是想看外面。鸟是渴望飞翔,可能是原本的姿态……还有……被震在海底……
谢槐亭猛地想到:“为什么会发生这种感染的事情。”
如果那个东西已经能以第三种形态出去,就不必再想着同化族人这种事情了。他的目的也许已经达到了,眼前南海的同化,不,对他们来说异化,是报复还是被召唤,是这种不被看到的观察世界不够吗,他为什么回来,又怎么制造的异化。
他记得原书里提过是召唤?不,原书里提过吗,他忽然记不清了。
所以,故事还不完全,为什么会有感染…第一个感染。
*引自?淮南子·时则训?与?淮南子·原道训?,加以改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