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消息给他的人是边橙,内容是蚯蚓怪被“神庙”认定惹怒了上天,近来怪物激增便是上天降下的惩罚。
“神庙”将对蚯蚓怪执行火刑,以乞求上天的宽宥。
近来确实怪物激增,但这明显同蚯蚓怪没什么关系,区区蚯蚓怪绝不可能拥有这么大的力量。
“神庙”之所以盯上蚯蚓怪,大抵是因为蚯蚓怪具有智慧,能与人沟通的缘故吧?
信徒通过向“神庙”上贡,来降低家族的“异变值”。
“神庙”害怕蚯蚓怪会泄露不利于他们的秘辛,进而坏了他们的生意?
不论如何,眼下都不是沉迷风花雪月的时候。
向罂猛地坐起身来,由于身上没什么气力,只能用双手撑着。
一场过于真实的梦,几乎抽走了他全身的气力,亦使得他出了那种东西。
缠在他腰身、下.体的触手显然意犹未尽,被数不胜数的吸盘吮.吸着的肌肤微微有些发红。
他缓了口气后,抚.摸了一番触手,视线最后定在狮鬃水母脑袋上,歉然地道:“我得回‘怪物清除局’了。”
“怪物清除局”!
作为一头怪物,狮鬃水母当然不喜欢“怪物清除局”。
因而祂下意识地收紧了自己的触手。
“对不起。”向罂堪堪伸手拨开一丛触手,反而被另一丛触手束缚了。
紧接着,他的四肢全数被触手束缚了,整副身体呈大字型,被困在了床上。
狮鬃水母居高临下地端详着向罂:“不许走。”
向罂并不挣扎,只是认真地道:“松开我,我有我必须要做的事。”
什么是向罂必须要做的事?
回“怪物清除局”诛杀怪物么?
祂无所谓,反正祂与其他怪物没有任何交集。
但向罂不是说爱祂,不让祂离开么?怎么向罂自己要离开?
所谓的爱不是得无时无刻腻在一起么?
向罂宁愿被祂吃掉,都不愿意祂离开,不是么?
难不成向罂对祂所做所说的一切都是在演戏?
昨夜,向罂不慎被祂所捕获,生怕被祂吃掉,才说爱祂。
其实向罂对祂根本没有爱情,只是想将祂处刑?
也是,人类怎么会对怪物产生爱情?
向罂爱的是那个闻璨。
触手倏地用力,破开向罂的手腕、脚腕,逼出了血来。
向罂不觉得疼,承诺道:“你在这儿等我,我会回来的,别怕。”
向罂会回来的,会带着其他处刑官回来么?
要相信向罂么?
向罂的肤色本就苍白,被溢出来的鲜血衬得仿佛已死去多日了。
狮鬃水母心惊肉跳,正要收回触手,却心道:是苦肉计么?
“我爱你,我会回来的,等我。”
之前,向罂并不清楚自己到底爱不爱闻璨,抑或仅仅将闻璨当做哥哥。
但他看着狮鬃水母进食,居然会幻想闻璨吃那种东西,乃至于做了一场春.梦。
是以,他确认了自己是爱着闻璨的。
至于自己是从什么时候起爱上闻璨的,他并不清楚。
兴许是第一次见到闻璨的时候,兴许是闻璨一次一次地被他欺负的时候,兴许是闻璨为了保护他,被狮鬃水母吞噬的时候。
又兴许没有一个确切的时候,日积月累之下,对哥哥的喜欢,被他酿成了爱情。
然而,狮鬃水母显然并不相信他。
家居服被触手撕开,丢在了地上,他变得赤.身.裸.体,一如呱呱坠地的婴孩。
触手急切地摩挲着他的身体,带起一阵激灵。
他瞧着破破烂烂的家居服,暗忖道:还能缝好么?
恐怕缝不好了吧?
等闻璨恢复意识了,让闻璨再给他买一套吧。
狮鬃水母发觉向罂的视线定在家居服上,不快地用触手将家居服丢远了些。
家居服不会是闻璨给向罂买的吧?
闻璨真是讨怪物厌的人类。
向罂叹了口气:“松开我。”
“不行。”狮鬃水母听说过有些怪物喜欢囚禁人类,慢慢食用,就像人类会去超商采购食物,放进冰箱里,慢慢食用一般。
祂并不打算吃了向罂,但祂可以囚禁向罂。
向罂的这间房子看起来十分隐秘,踏足的人类或是怪物应该不多。
只要向罂被祂囚禁了,便再也不能去见闻璨了。
祂似乎厨艺不错,祂可以给向罂做一日三餐,绝不会饿着向罂。
向罂不用再出生入死地处决怪物,大可安全地待在祂身边。
而且祂不是一头贪食的怪物,祂会有节制地取食。
刚才要不是向罂自己主动提供食物,祂是不会进食的。
如果有不幸的人类踏足,祂就将他吃了。
如果有怪物踏足,祂一定会保护好他的人类。
囚禁向罂真是个好主意。
“松开我。”向罂无奈地道。
“不松开。”狮鬃水母与向罂僵持着。
见猩红越来越多,浸湿了米色的床单,祂终是松开了向罂。
伤口霎时暴露在祂眼前,令祂心如刀割,虽然狮鬃水母是没有心脏的。
向罂坐起身来,并未理会新生的伤口,反而抱住了狮鬃水母:“别怕,我爱你。”
狮鬃水母温顺地任由向罂抱着,这个人类真的爱祂么?
抱了好一会儿,向罂松开狮鬃水母,将自己的右腕递到狮鬃水母的口器前:“吃吧,别浪费。”
狮鬃水母摇了摇头:“不吃。”
向罂浑身上下皆对狮鬃水母极具吸引力,包括血液。
但是祂舍不得吃。
向罂低下头去,吸了一口自己右腕的血,继而吻上了狮鬃水母的口器。
这口器当然与人类的唇舌天差地别。
向罂将血液往口器渡,被狮鬃水母拒绝了。
狮鬃水母将向罂抱到浴室洗澡,自己出去了。
祂知道人类沾染怪物的气息是一件很是危险的事情。
因此祂打开门,出去了,缩在旋转木马上发怔。
对于旋转木马,祂兴味索然,祂满脑子全是向罂。
祂刚才明明决定要囚禁向罂,为什么改主意?
只是因为向罂流血了?
这么点血根本要不了向罂的性命。
向罂是“怪物清除局”的处刑官,在执行任务的过程当中,想必经历过九死一生的状况,这么点血对于向罂压根算不上什么。
祂松开向罂后,向罂果然毫不在意伤口,甚至主动喂血给祂吃。
可是向罂怎么能毫不在意伤口?
向罂真是个愚蠢的人类。
突然间,向罂冲了出来,上身是T恤衫,下身是牛仔裤。
尽管是随处可见的打扮,祂竟觉得向罂漂亮得不得了。
这么漂亮的人类出去太危险了,就应该被祂所囚禁。
触手蠢蠢欲动,直要将多余的布料从人类身上剥离,露出胴.体。
人类是一种会有羞耻感的动物,一旦被剥光衣服,就出不去了。
作为食物链的上端,怪物对人类为所欲为是天经地义的。
向罂洗过澡,包扎好,急匆匆地出来,见狮鬃水母不见了,顿时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狮鬃水母走了,他的闻璨走了。
早知道他就不回“怪物清除局”了,蚯蚓怪也好,“神庙”也罢,都不及闻璨重要。
他惊慌失措地冲了出去,乍见狮鬃水母趴在一匹红色的旋转木马上面,才松了口气。
“闻……你还在啊,那就好。”向罂抱住狮鬃水母,亲了亲,“请你等我回来。”
狮鬃水母回抱住向罂,一身的触手吸附在廉价的布料上,犹豫着是否要将布料撕成碎片。
向罂并不是富裕的人类,衣服必然不多。
祂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把人类全部的衣服都撕成碎片。
“你一定要等我回来,我不能失去你。”向罂吸了吸鼻子,“别不要我。”
狮鬃水母一下子被人类打动了,算了,既然人类会回来,作为一头大方的怪物,祂等一等人类又何妨?
“你答应我了,对不对?”向罂忐忑地道。
见狮鬃水母点了点头,他兴奋地道:“你答应我了!答应我了!我最爱你了!”
而后,他又去洗了个澡。
等他再次洗完澡,他朝着浮在旋转木马上方的狮鬃水母挥手道:“等我回来。”
狮鬃水母突然觉得自己像极了人类的宠物,送人类上班,等人类下班。
依依不舍地告别狮鬃水母后,向罂从口袋里掏出喷雾,往自己身上喷了好几下,以消除狮鬃水母的气味。
决不能让任何人发现他找到闻璨了。
他走出上百米,紧张地折返回去,确认狮鬃水母还在,才稍稍安心了些。
回到宿舍后,他又洗了个澡,换上制服,才去“怪物清除局”。
他照例去了化验室,用与之前一样的口吻问凯勒:“凯勒女士,请问今天是否有一头长得像‘狮鬃水母’的怪物的血液样本被送来化验?”
“没有。”凯勒抬头望向向罂,向罂有些不一样了,至于是哪里不一样了,她一时之间说不清。
“哟,未亡人。”每次来化验室,向罂都会被边橙这样调侃,这次也不例外。
边橙将向罂上上下下扫视了一遍,猝然扣住向罂的手腕,质问道:“你这手腕怎么了?”
向罂蹙眉道:“没什么。”
边橙紧紧地盯着向罂:“真的没什么?”
“真的没什么。”向罂不耐烦地拨开边橙的手指,转身离开。
边橙望着向罂的背影,单手托腮:“老师,你觉不觉得今天的向罂有点儿不一样?”
“是有点不一样了。”凯勒敲了下边橙的脑门,“你别再叫人家向罂‘未亡人’了。”
边橙捂住脑门:“老师的意思是向罂不是‘未亡人’了,他那个被狮鬃水母吃掉的心上人活过来了?布朗伯爵不是都市传说么?”
“老师的意思是你叫向罂‘未亡人’太没礼貌了。”凯勒沉思片刻,道,“布朗伯爵的确是都市传说,历史上没有一位伯爵姓‘布朗’,至于向罂的心上人能不能活过来,我认为可能性不大。百年来,这么多的人类被怪物吃了,没有一个人类成功夺取了怪物的意识,占据了怪物的肉.体。”
“那向罂也太可怜了。”边橙长长地叹了口气。
凯勒揉了揉边橙的发丝:“关于此,你是最了解的不是么?何必戳向罂的痛处。”
是啊,诚如边橙曾经对向罂说过的,她也是未亡人。
她喜欢的人,为了保护她,当着她的面,被一头怪物吃了。
那是一头长得像猛犸象的怪物,对于尚且年幼的她而言,可谓是遮天蔽日。
怪物吃得很是斯文,一口又一口,一口又一口。
吃了良久,怪物才吃下了他的一条手臂。
她能很清楚地看见他肌肉的纹理,血管的颜色,骨头的形状……
他流了很多很多的血,仿若要将全世界都染红。
他声嘶力竭地吼她:“快走,快走,快走……”
而她却是抱着洋娃娃,缩在墙角,瑟瑟发抖。
在过度的惊吓中,她恍恍惚惚地想:这个世界为什么会有怪物?怪物为什么会吃人?怪物能不能不吃人?好怪物是不会吃人的吧?在她眼前吃人的怪物为什么不是好怪物?被吃的那个人是谁,怎么这么像她喜欢的小哥哥?
“快走,快走,快走……”
她一动不动,只是将洋娃娃抱得更紧了些。
“快走,快走,快走……”
她猛然放下洋娃娃,拽住小哥哥的左手,想要将小哥哥从怪物口中救出来。
当时的她才十岁,没什么力气。
怪物助人为乐地用利齿将小哥哥的左肩一刮,她突地跌在了地上,怀里还抱着一条血淋淋的左臂。
她身上的碎花小裙子当即被染红了。
再一抬头,怪物正在啃食小哥哥的左脚。
这条腿上有伤,她不小心跘了小哥哥一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