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克起身准备离开休息室，他没客气，根据休息室张贴的订购指南，把需要的物品写在便利签上投放进信箱，向海东青订购了可乐和麦片。

他现在就想来点麦片。

那信箱挺高级的，他上一秒放进订购单，下一秒账单就掉出来了。

不过迪克不认识账单上的文字，那张纸上就没一个字是他认识的，所以他也不清楚到底是多少钱，不过可乐和麦片还能多贵？

海东青到的很快，几乎是迪克刚踏出休息室大门，天空外卖就到了他手上。

迪克从漂亮俊逸的猛禽爪下取下礼盒，又目送天空外卖员振翅飞离时隙之镜。

这么点外卖还整上这么漂亮的礼盒了，真是正式啊。

迪克感叹道，然后把可乐夹在腋下，边走把麦片往嘴里倒。

等迪克走到观考区的时候，他神色不由自主凝重下来，他的站在观考台的栏杆前，隔着观赏玻璃看着待考区，神色复杂。

这是怎么了？怎么所有人都跟疯了一样？

是的，疯了，所有人都疯了。

这是一场静默的疯狂。

有考生在哭，他眼睛里滴出琥珀似的液体，液体滴落在其他物品上，就成为了一颗颗精美的琥珀。

所以他被捆绑挂在高空之上，肆意地哭泣着，落下的眼泪包裹着无数的眼睛、手指、骨头做成一颗颗精美的琥珀。

地上，勤劳的同学们像是工蚁一样，从各个地方捡来细小的东西制作琥珀。

他们思考着，然后露出san值清零后大智若愚的表情，他们开始打磨手骨，用不知何处而来的刻刀雕刻的微缩骨雕，然后再次做成琥珀。

像是一群误入歧途的艺术家。

至于这些骨头、眼睛、手指哪来的？

还有的同学缺乏艺术细胞，对制作手工艺品不感兴趣，因此他们蹲在地上面无表情拆卸自己全身的骨头，然后和另外一个一样选择拆卸骨头的人一起，随便拿着不知道是谁的骨头又给自己装回去。

至于多余的没有安装回去的骨头以及零部件就被他们大方的赠送给了艺术家同学们。

这状似和谐的场面看得迪克脊背发寒，汗毛倒竖。

迪克还看到了那位冥蝶同学，她气息微弱的蹲在地上发呆，手里捏着不知道是谁的心脏，像在玩捏捏乐，她那对漂亮诡异的翼翅被硬生生拔了下来，有人在她身后一脸痴迷的做着标本。

不过她似乎也不在乎自己的翅膀，因为迪克在地上看到了很多类似的翅膀残片，被很多人踩在脚底，甚至不远处还有一个像是用无数翅膀裹起来的茧。

人间炼狱不过如是。

迪克没了表情，他想做点什么，比如阻止地下的人，把他们都捆起来，制止他们的动作。

但他又想到了洛蒂，她再三警告他，绝对不能离开观考区。

迪克的手捏成拳头，属于义警的天平在他心底摇晃，他当然知道下面的这些看着像人类的家伙，绝对不是人类，但是赫克斯威是一所大学，他们都还是学生。

迪克做不到对一群学生视若无睹，这有违他的原则。

“你想做什么？”就在迪克即将做点什么的时候，泰丝冷淡的声音及时制止了他。

泰丝绕开待考区，从观考长廊的另一边进入观考区，站在迪克身边，也低头看向地下属于她的学生们。

“教授，你不阻止他们吗？”迪克的声音里有太多的不解，他不认为赫克斯威的教授会制止不了地下的动乱。

“阻止？阻止了之后了？”泰丝的声音还是平静的，她像是在问迪克，也像在问自己：“我阻止得了一时，我能阻止一世吗？”

她闭上了眼睛，像是不忍心再看：“谁叫他们命好呢？”

泰丝的话说不出的讽刺，是啊，命好，生来就有资格问鼎星空，铸就神位。

可不就是命好吗？

待考区的混乱还在进一步发展。

空气中有扭曲、人类不能理解的声音在歌唱，依耶塔扔掉手上的东西，双手环抱住自己，迷失在自己的世界。

新的更美、更炫丽的翅膀在她身后展开，这次她翅膀上的眼睛一开一合，不再只是图案了。

看不见的污染弥漫开来，周围静默的同学们也逐次产生了不同的变异，鳞片、发丝、腮、翅膀等等。

迪克看见，排在洛蒂前面，那位叫玛希的女生眼角拉长，一双眼睛占据了大半张脸，口鼻萎缩退化，耳朵上白色的细骨刺破耳上皮肤破体而出，整个人萎缩成一团，环抱成一个球体，脊背冒出无数的尖刺。

完全失去了人类的模样，整个人恐怖而骇人。

高频次、人类无法听见的尖叫从每一个学生口中发出，响彻这个静默的区域，迪克看见隔开两个区域的玻璃在震颤，但也仅仅是震颤。

泰丝抹去了多余的情绪，站在迪克身边，只是沉静的看着她群魔乱舞的学生们。

迪克先是因为泰丝的话沉默了很久，后因为学生们的变异震撼在原地。

空气中气氛极其压抑，压抑到迪克目光不断移向时隙之镜，洛蒂怎么还没有出来？

洛蒂也会变成这样吗？

迪克转头看向泰丝：“泰丝教授，你在等什么？”

他从泰丝身上看出了等待之意，但这种等待似乎让她感到难过。

“依耶塔是冥蝶，这个种族的灵感极高，也是最容易迷失的。”泰丝没有回答迪克的问题，只是自顾自说着话。

走廊远处传来脚步声，迪克听到了盔甲撞击的声音，随后一群穿着像是圣骑士的人走进了庭院。

他们首先扬手加固了观考区和待考区的空间间隔，随后也神色肃穆的站在原地，像泰丝一样等待着什么。

他们在等待，等待蜕变，也等待死亡。

赫克斯威精神课的老师总是最讨厌学生的，因为他们迎来了太多朝气蓬勃的生命，也见过太多鲜活生命的陨落。

依耶塔依旧在歌唱，自我的污染即将带来属于依耶塔的蜕变。

泰丝沉沉的叹了一口气：“我真的很讨厌污染。”

泰丝不希望自己的学生成为多伟大的神，她希望他们活着，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活着。

赫克斯威的老师分为两类，一是莱塔这样的赫克斯威毕业生留校，一是像陆斯恩这样的与污染毫不相干，但因为某些特殊的理想留在了赫克斯威。

泰丝是第二类。

依耶塔的翅膀闪烁着磷光，紫色的光芒越来越剧烈，她的面孔也越发的美，美得脱离人类的审美，妖异而绮丽。

迪克眼睁睁看着圣骑士们举起了长剑。

空气的凝滞已经抵达了顶点，任意的一个举动都会点燃它。

就在这个时候，这个最关键的时候，一道烦躁的脚步声从镜子里传来。

烈焰缠绕的长链先来人一步抵达战场，长链一路在人群中穿梭，火焰弥漫上了所有变异者的身体，然后不容置疑的缠上了依耶塔。

依耶塔已经变成口器的口中崩裂出一声惨烈、尖利的嘶鸣。

“啊啊啊啊啊啊”

火焰中燃烧的同学们也在同频率嘶鸣。

由圣骑士构筑的空间壁摇摇欲坠，泰丝也拿出了自己的魔杖。

迪克在嘶鸣中清楚感知到自己的理智离家出走，于是在所有人凝重的神色里，洛蒂眨了眨自己紫色的眼睛。

她因为补考导致的烦躁还凝聚在眉眼上，空气中召唤门一开一合，蠢蠢欲动。

洛蒂叹了口气，在这个紧张的气氛中，从空气中拿出了手机。

她上前一步干脆的捂住依耶塔的口器，物理制止了嘶鸣声：“喂，莱塔，是我。”

“对，准备一下，我马上给你送一批病人过来，保证让你欣喜若狂。”

身后召唤门开始缓缓打开，洛蒂的神色依旧是游刃有余：“理查德，闭上眼睛，什么都不要想。”

正常人类闭上眼睛后，眼前并不是一片漆黑，而是有零星的光斑，但这次迪克闭上眼睛，就真的什么都看不见了。

漫长的寂静过去。

等迪克按捺不住睁开眼的时候，整个时隙之镜竟然只剩他和洛蒂了。

洛蒂斜靠在碎裂的玻璃上，睁着一双天蓝色的眼睛静静看着他：“哟，终于舍得睁眼了？我还在想你还会cos稻草人多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