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后,沉弥才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她在那块废石上刻了约定的地点,却忘了写时间。
丹恒能明白她的意思吗?会不会在那边等不到她了直接离开了?
一连串的疑问在沉弥脑海里盘旋不去,但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躺在休息的营帐里,假装自己和其他人一样疲惫不堪。然而,营帐里此起彼伏的鼻鼾声提醒着她,而她的心跳却随着鼾声急促得不像话。
夜色渐渐浓稠,像一层厚重的幕布笼罩着劳工营,等待着未知的故事开场。
沉弥屏住呼吸,缓缓掀开被褥,赤着脚悄然落地,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她蹑手蹑脚地绕开其他人的铺位,连呼吸都刻意放轻。每跨出一步,都像踩在悬崖边缘,生怕弄出一点声响就惊醒了谁。
等终于走出营帐,冷冽的夜风迎面扑来,带着一股矿区特有的金属味。沉弥缩了缩脖子,沿着那晚的路线小心前行。
巡逻的安保人员三三两两地在周围来回走动,手中的探照灯在夜色中划出一道道刺眼的光束。沉弥见状,立刻屏住呼吸,猫着身子,借着矿石堆的阴影迅速闪身躲避。
夜晚的矿区比白天更加阴森,周围寂静得只有天空发亮的断镯和埋在沙地里不知名昆虫的低鸣声。沉弥的手心捏出了薄薄的一层汗,但她不敢停下来,沿着那晚的路线一路狂奔。
沉弥的脚步在夜色下格外小心,几乎踩着自己的影子前行。冷风卷着矿区特有的金属味,锋利地刮过脸颊,也吹乱了她脑海里凌乱的思绪。
这一路上都是零零散散的碎片,她没敢跑得太快,只能走走跑跑,小心地踩在沙地上。沙地下也有被黄沙掩盖的坑洞,一旦踩空就会不小心掉进去,惊呼声也有可能会引来巡逻安保的注意。
沉弥只能在阴影里穿行,像是一只小兽,在黑暗中摸索着自己的路。
心跳声在夜色里一下一下敲响,她的手心早已被汗水打湿,可脚步却没有半分迟疑。
终于,在拐过那道熟悉的岩壁后,她远远地看见那个建筑。
废弃的岗哨塔楼依旧冷清,荒凉的夜色下,那片阴影安静得像一座废弃的坟冢。沉弥屏住呼吸,心跳却比方才更急了几分。
抬眼望去,那晚亮着灯的小屋此刻犹如蜡烛熄灭后的残烬,灰暗的仿佛是黑云,沉弥有点心如死灰。
他,还没来吗?
或者……他来了又走了?
沉弥的心跳声在耳畔轰鸣,她盯着那扇紧闭的门,双手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夜色沉沉,岗哨塔楼的影子被月光拉得狭长,仿佛整片天地都冷硬得没有一丝温度。
她站在原地,迟疑了一瞬。
如果丹恒真的已经走了呢?
他会不会觉得她在戏弄他?还是根本就没明白那块废石上的意思?毕竟,她连时间都没写……
越想越乱,她咬了咬唇,想往前靠近几步,可脚步才刚抬起,耳边便响起了一道极轻的脚步声。
沉弥的神经瞬间绷紧,几乎是下意识地往阴影处缩去,指尖摸到了藏在腰侧的小矿镐。
“别动。”
一道低沉的声音打破夜色。
熟悉的、冷淡的语调,带着一如既往的克制与警觉。
沉弥怔住,呼吸一滞。
她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丹恒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身影半隐在矿壁投下的阴影里,夜色模糊了他的神情,只剩下那双深邃的灰碧色眸子,安静地凝视着她。
显然,他已经等了一会儿了。不,看他幽怨的眼神,应该是好久了。
沉弥心里猛地一跳,悬着许久的心终于落下,她强忍着唇边的笑意,轻声开口:“你来了。”
丹恒微微垂眸,语气平静:“你没写时间。”
沉弥:“……”
完了。
沉弥一时语塞,嗫嚅着:“我、我忘了……”
这声平淡又理所当然的回答,让她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冒冒失失的傻瓜。
他垂下眼,像是在为自己一时失误结下的盟友而感到后悔,无奈地叹了口气:“所以我只能提前来。”
沉弥的脸瞬间有些挂不住,抿了抿唇,下意识地直了直自己的身子,仿佛这样就能挽回点仅存的体面。
丹恒静静看着她,没说话。
沉弥被盯得有些发毛,正打算再说点什么来缓和气氛,丹恒忽然动了。
他走近了一步,站在她面前,冷冽的夜风裹着他的气息扫过沉弥的耳畔,带着一丝淡淡的水的清冽味。
“下次。”丹恒的声音很轻,像是在夜色里刻下一道细线,“记得写清楚时间。”
沉弥一怔,抬头看向他。
在这片死寂的废墟里,他的语气冷静得让人无法捉摸,像是一道清冷的月光,没有责备,也没有情绪波动,只是平平淡淡的一句提醒。
可偏偏就是这份冷静,让沉弥的心脏猛然一跳。
他是在暗示……会有下次?
沉弥的嘴唇微微张开,像是想问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最后,她微笑道:“好,我下次会记得。”
丹恒看了她一眼,没有接话,而是抬起手臂,示意她跟上:“走吧。”
“去哪?”沉弥下意识问道。
丹恒没回头,只是往岗哨塔楼后方走去,声音低沉:“你约我见面,总不会只是让我站在这儿陪你吹风吧。”
沉弥怔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自己还没说正事,连忙收敛心神,跟了上去。
夜风呼啸,矿区沉默,只有两道脚步声在废弃的路面上交错回响。
沉弥跟在丹恒身后,两人并肩朝岗哨塔楼后方走去。夜色浓重,风穿过废弃的塔楼,带起破旧铁门的吱呀声,仿佛整片天地都在屏息聆听他们的脚步。
沉默在两人之间拉扯了片刻,直到沉弥终于忍不住开口:“丹恒,今天我在矿道里发现了一些东西。”
丹恒停下脚步,微微侧头:“什么东西?”
“在一条不起眼的小道尽头,有一堆矿石被黑布盖住了。”沉弥皱起眉,回想起那片诡异的场景,“旁边还有烧过的痕迹,但没有血,也没有尸体。我在那里捡到了一块机械碎片。”
丹恒听到最后一句话时,目光瞬间一凝:“机械碎片?”
沉弥从口袋里摸出那块早已揣了一路的碎片,借着微弱的月光递给丹恒。那是一片约莫巴掌大小的残片,边缘不规则,像是被什么暴力扯裂过,残留着细微的烧焦痕迹,还带着一点点独特的机油味。
沉弥把机械碎片递给丹恒时,还以为这只是某种设备零件。
丹恒低头看了一眼,指尖拂过烧焦的边缘,片刻后缓缓开口:“是GPS定位装置。”
“设备上的?”沉弥试探地问。
“不是。”丹恒抬眸看她,目光沉静,“这是劳工营人员身上的定位器。”
沉弥一愣:“什么?”
丹恒把碎片翻了个面,指尖点了点一个已经烧得模糊的小标识:“劳工营所有被登记在册的人员,都会被强制佩戴这种定位装置,一般藏在随身的工具腰带、工作服夹层里,有时甚至会嵌在皮肤下,确保他们的行踪始终在安保的监控之下。”
沉弥顿时觉得脊背发凉:“所以……这是某个人身上的?”
“是。”丹恒平静地说,“有人拆下了它,并且刻意烧毁——说明那个人不想让自己的行踪被追踪。”
沉弥眉头紧锁,脑海中迅速闪过几种可能:“逃跑的劳工?还是……失踪的人?”
“如果是逃跑,销毁定位器的痕迹不会这么隐秘。”丹恒微微侧头,语气冷静得像是在讨论一件极其普通的事,“大多数试图逃跑的人更可能是直接把定位器扯下来丢掉,不会费心思烧成这样。”
沉弥瞬间反应过来:“也就是说,是有人带着明确的目的,想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销毁这东西?”
丹恒点头,指腹摩挲着碎片边缘,冷静地总结:“要么是某个人想摆脱监控,在劳工营里自由行动;要么——是有人刻意掩盖另一个人的去向。”
沉弥心跳漏了一拍:“……也就是说,有人可能已经死了。”
沉弥突然联想到最近劳工营失踪的女性,心中一阵冰冷。她迅速回想起那些失踪案件的细节——几位女性劳工,在没有任何前兆的情况下突然消失。她不禁想,这些失踪的女性,难道都和GPS定位装置有关系?
她微微皱眉,心头涌起一股不安的感觉。她低声说道:“丹恒,你觉得会不会是那些失踪女性的?”
丹恒看着她,眼中掠过一丝疑惑,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低头看着那块碎片,若有所思。
沉弥继续说道:“如果这个GPS定位器真是那些失踪的劳工们佩戴的,那么……她们是不是有可能是在尝试逃离某种控制时丢失了定位装置?”
丹恒的眼神愈发锐利,沉默了片刻才开口:“如果真是这样,那些女性失踪的原因就不再是简单的逃跑,而是可能涉及到某些更深层的阴谋。她们可能在逃离时主动与外界切断了联系,或者,是被人强行摘下销毁的。”
沉弥的心跳逐渐加快,眼前的情景越来越扑朔迷离。她的脑海里浮现出那些失踪的女性,她们就像在这片荒凉的矿区里消失了所有的痕迹。沉弥感觉到一种莫名的恐惧,这不仅仅是消失那么简单,背后或许有更为可怕的事情在发生。
风从她的后背吹过,沉弥浑身顿时起了起皮疙瘩。
丹恒将碎片放入自己的口袋,对沉弥道:“现在的证据还不足以能够证明我们的猜想,还是要去矿道看看。”
“嗯。”沉弥赞同地点点头。
丹恒突然停下脚步,转头看向沉弥,眼中闪过一丝深思的光芒。“沉弥,你还记得矿道的具体位置吗。”
沉弥点了点头,心里有些紧张。“记得。我带你去。”
丹恒带着她绕过废弃的区域,小心避开巡逻,朝 E 区的矿洞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