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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萤烛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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宵烛听文琇宫的小仙娥提起过这位灵卜仙君。

“灵卜大人啊,可以说是整个天界最不像仙人的一位仙人了,”仙娥微微蹙眉道,“谁若是想找他,去灵卜司必定会扑空的。他最爱待的地方是仙醴坊,那里封存着无数琼浆佳酿,随便醉一口,就能睡上个好几十年!”

宵烛听得茫然:

“这……难道不算玩忽职守吗?仙帝陛下不会生气吗?”

不怪宵烛心生疑惑。

这些日子,他每天在文琇宫学习规矩,学说话该怎么说、走路该如何走,举手投足都有既定的范式。

琼阆天宫戒律森严,各种繁文缛节多到记不住,这种压抑的环境怎可能容下一个散漫洒脱的仙君?

仙娥解释道:

“仙帝陛下对此自然是不满的,但也拿他没办法。毕竟世间唯他一人能编结命网、卜测天道。他若撂担子不干,那麻烦可大了。”

宵烛恍然大悟:

“所以,是仙界更需要灵卜仙君,而不是灵卜仙君需要仙界。”

仙娥:“嗯……差不多是这样吧。”

仙娥又告诉宵烛,灵卜仙君并非天生仙族。他曾经是凡人,因修行圆满才得道飞升,初登天宫时,只被封了个无人在意的闲散小仙名头。

后来宣湣太子出生,连着九十九日没有丝毫气息,魂魄游离体外,仙人们皆以为这是个死婴,本打算将其葬入仙冢。关键时刻,是灵卜仙君使用天机丝为太子固定魂魄,才保住了太子的性命。

不仅如此,太子拥有神格一事,也是由灵卜仙君测出来的。

宵烛听后心想,确实是个很厉害的仙人呢。

然而亲眼见到本尊时,他才发现,仙娥口中的“灵卜仙君”,荒唐程度远远超过他的想象。

渔船晃晃荡荡,最后在宵烛所在的竹亭前停下。

见状,原本仰躺着的灵卜仙君翻身而起,打算上岸。

可他醉得脚步虚浮,刚迈步便踏了个空,“扑通”一声,竟直直栽进了水里!

“救命——!咳咳咳!”

青衣仙人狼狈呼救,四肢在水中不断拍打,水花溅得到处都是。

宵烛坐不住了,当即将身体探出围栏,想把灵卜仙君拉上来。

可这时,仙娥制止了他。

宵烛急道:“仙君溺水了!”

“无妨,淹不死的,”仙娥早就对眼前情景习以为常,漠然道,“等会儿就能自己爬上来,正好也让他清醒清醒。”

话虽如此,看着渐渐沉入湖底的灵卜仙君,宵烛仍是坐立难安。

好在仙娥说的没错。经此一遭,灵卜仙君终于酒醒,片刻后便从湖里爬了上来。

刚上岸,他就气愤地指着仙娥的鼻子道:

“好你个繁露!自己见死不救就算了,别人要救我,你还敢拦!”

繁露仙子面露歉意:

“抱歉仙君,是太子殿下教我这么做的。不这样的话,怎么才能让您快速醒酒呢?”

“上梁不正下梁歪,宣湣就是个混账玩意儿!对了……那混账人呢?仙醴坊一坛千春浮白喝得我睡了五十年,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来文琇宫找他,结果这小子居然在外面设了结界!我费了老大力气才进来!”

还没等繁露仙子回答,灵卜仙君就看见了站在她旁边的宵烛,疑惑道:“这姑娘谁啊?文琇宫新来的仙娥?”

繁露:……

宵烛:?

“您这眼神怕是得去治治了,”繁露凉飕飕道,“他不是宫娥,是殿下救的那只萤火虫。而且,即便是萤火虫,也是有雌雄之分的。”

“原来如此……我想起来了,好像确实有这么回事,”灵卜摸着下巴,围绕宵烛转了一圈又一圈,脸上写满惊奇,“我第一回见到你的时候,你才只有指甲盖那么大一点,触须断了,翅膀残了,尾灯烫得快要烧起来,却还是不管不顾地往前飞,跟油灯里扑火的蛾子一样,真有意思。现在居然都变成人形了啊。”

宵烛不习惯被人这样打量,很不自在地低下头,道:

“承蒙仙君关照。我、我叫宵烛。”

“所以宣湣在文琇宫设结界,是为了保护你啊?哦……那也难怪。”

繁露仙子忍不住道:

“您今日除了找太子殿下,还有其他事吗?殿下已经闭关了,不如改日再来吧。”

这其实已经是暗中下逐客令了。灵卜仙君此人做事荒诞不经,时常语出惊人,除了太子,没人能轻易招架。

但灵卜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他一双眼睛还黏在宵烛身上,像发现了什么新奇玩具似的,怎么都看不够。

“——你们文琇宫不给他吃饭的吗?看这腰细得,饿几顿了?宣湣真不是个东西。”

“——要不把他送到我那灵卜司去,每天好吃好喝养着,养胖了再送回来。”

“——他这身体是宣湣塑出来的吧?看不出来啊,宣湣那家伙,平日里一副清心寡欲道貌岸然的模样,原来私下里喜欢这款的。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呸,不要脸!”

越说越离谱。

繁露仙子忍无可忍:

“仙君,请您慎言!”

灵卜是太子宣湣的救命恩人,两人亦是多年知交,平日互相损惯了,说话自然口无遮拦。

可这话落到旁人耳朵里,就很惊悚了。

岂止不合规矩,简直是大逆不道!

等终于胡说八道够了,灵卜仙君才心满意足地放过了太子。

他看向宵烛,笑眯眯道:

“小虫子……啊不,小宵烛,我是你主人的挚友,你可以称呼我为灵卜爷爷。哎,加前缀太生疏了,你干脆直接喊我爷爷吧。来,叫一声听听。”

这位灵卜仙君生得俊美又风流,即便一身烟青广袖袍被水浸得湿淋淋的,也丝毫不显局促窘迫。

他笑起来的时候,那双好看的桃花眼里便浮起一层潋滟波光,如同一坛刚启封的醇酒,十足馥郁,十足诱人。

盯得久了,总会让人生出点晕乎乎的醉意。

宵烛正是如此。

他心里没来由升起一股紧张,又开始像苍蝇那样无措地搓手。

等搓够了,他老老实实喊道:“爷爷。”

繁露:“……”

呸,真不要脸!

*

自从宵烛认下这个“长辈”以后,灵卜便经常来找他,说是怕他无聊,特意来陪他解闷。

慢慢的,两人就熟络了起来。

灵卜此人,一天天的正经事没怎么干过,论起吃喝玩乐却是行家中的行家。

那天他提着一只酒坛,兴冲冲地拉着宵烛来到湖边竹亭里对酌。宵烛不想扫朋友的兴,但又实在是对酒不太感兴趣,因此听灵卜品鉴起酒的味道和种类时,总有些心不在焉的。

“此佳酿名为‘千春浮白’,色如琥珀,甜润甘美,后劲悠长深远,饮之可淡忘一切烦忧,是三界第一清冽醇厚的美酒——咳咳,我自封的。虽说各人口味不同,极品珍酿很难分出第一第二,但我活了千万年,还从没遇到能胜过它的。仙醴坊每隔百年才能酿出一坛千春浮白,我软磨硬泡求了好久才求来这坛,小宵烛,你今天有口福了!”

听对方吹得天花乱坠的,宵烛难得生起了一丝好奇。

等灵卜将斟满酒液的玉盏推到自己面前,他盯着表层漂浮的细乳,心想,当真有那么好喝吗?

灵卜端详着宵烛的神情,忽然起了兴致,问:

“你知道这‘千春浮白’是用什么东西酿成的吗?”

宵烛摇了摇头。他对酒可谓是一窍不通。

灵卜笑着说:“是神农谷的山泉。”

宵烛突然一怔。

“想家了吧?”灵卜搁了手中酒盏,悠悠道,“我听人说过,你出生在凡界神农谷。为了替宣湣庆生,溯时星君派人抓了九千只萤火虫送来天上,其中包括你。从那以后,你就没再回去过。”

少年的指尖触碰到冰凉的杯壁,发出很轻微的颤抖。

“自从化出人形后,以前的很多事情,我都记不太清楚了,”宵烛轻声说,“但我记得……神农谷的山泉,是甜的。”

灵卜点头:

“是啊。仙界的水很干净,是三界最纯净的水源,没有一丝杂质,可它们无法用来酿造千春浮白。只有凡界神农谷才有这样甘甜的泉水。虽然没去过,但我想,那应该是个很美的地方。”

宵烛端起杯盏,仰头将里面的千春浮白一饮而尽。

的确是不可多得的美酒。

哪怕对酒一窍不通,宵烛也不得不承认,他非常喜欢这个味道。酒液中那股熟悉的清甜令他恍惚。

“唉……美酒容易勾愁肠。提到家乡,其实,我也有点想念我自己的家乡呢。”灵卜笑了笑,说。

宵烛:“那为何不回去看看?现在去应该很方便吧。”

灵卜自嘲般轻嗤一声:

“确实方便,只要我想,这三界上下就没有我去不了的地方。可故人都已经不在了,沧海桑田物是人非,回去又有什么用?”

这是何意?宵烛不解。

灵卜给自己斟了一杯又一杯的酒,一口接一口不停地喝,喝到最后,已近半醉。

宵烛怕他又睡上个十年半载,赶紧制止。

却听他哑着嗓子道:

“你知道吗?宵烛,很久很久以前,我曾经是人界的一名修士。”

宵烛点头:“繁露仙子同我提起过。”

灵卜或许是真的醉了。他半趴在桌子上,絮絮叨叨道:

“——我是整个宗门里最刻苦、最有天赋的弟子,师尊长老们都说我是千百年间最有希望得道飞升之人。为了不辜负他们的期望,我整天拼了命的修炼,最后,终于迎来了飞升前的那道天劫。我沾沾自喜,以为从此能扶摇直上、一步登天。”

“——但我还是失算了。我的力量根本不足以抵挡毁灭性的天劫,如若就此放弃,虽无缘大道,却能平平安安度过一生。可我怎么甘心?天劫降临的那日,我执意要与它相抗衡,被劈得奄奄一息,几乎濒死。”

“——我最终没有死,是师尊和长老,还有无数同宗门的兄弟姐妹们救了我。他们合力撑起结界,让天雷无法再伤我分毫。那一日我终于夙愿得偿,得道飞升,从此位列仙班,但也失去了一切。我的亲人、师长、同伴,全部惨死在了天劫之下,连灰都不剩!”

灵卜的语气非常平淡,好似只是在讲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宵烛静静听着,心中却仿佛被钝刀割过,泛起一阵细细密密的疼。

他以前只知晓灵卜是琼阆天宫里唯一一位以凡人之躯得道的仙人,实不知对方飞升前还有这样一段往事。

宵烛素来嘴笨,连安慰人的话也不会说,踯躅片刻后,只能抬手轻轻拍了拍灵卜的背。

灵卜又道:

“——最初来到天上时,我只被分了个杂役的差事。我不服气,想去争取更高的位置,仙官却告诉我,像我这种没有仙族血统的凡人,能在琼阆天宫拥有一席容身之地就已经该心满意足了,没有资格再去奢望其他。”

“——从那一刻起我才明白,原来我付出一切去争取的东西,在这些仙人眼里,根本什么都不是。我当真活成了个笑话。”

“——你说成仙到底有什么好的啊?这琼阆天宫,是三界里最冷清、最孤独、最无趣的笼子,连个能天天陪我喝酒的人都没有。”

宵烛说:

“以后我陪你喝酒。你若无聊了,只管来文琇宫找我便是。我一直都在。”

灵卜定定地看着他,突然摇了摇头,轻声说:

“不……很快,你也就要不在了。”

“太子殿下在文琇宫外设了结界,只要不踏出这里,我就是安全的。”

灵卜说:

“你太天真了,宵烛。宣湣给了你第二次生命,可他护不住你,他连他自己的命运都掌控不了。在这琼阆天宫里没有人能护得住你,你要学会自保。”

宵烛茫然:

“我该怎么学?向谁学?”

灵卜说:

“你有你自己的光,无需仰仗他人的光。萤烛之光,焉知不能比肩日月?”

宵烛越听越糊涂。

夜深了,湖水被夜风吹得微微起了褶皱,竹亭边悬挂的纱帘四处飞舞飘扬,凑到两人身侧,仿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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