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早上六点，郑如常关掉手机闹钟。

动作轻柔地侧过身，静听耳畔传来的浅浅呼吸声。

在黑暗中，俯身轻轻一吻。尔后，缓慢地掀开被子一侧，起身。

过了许久，迷迷糊糊中，美丽抬手摸了摸身侧位置，感受到凉意的瞬间，想到郑如常可能已经走了，意识立刻清醒了一大半。

一种空虚失落的感觉从内心深处疯狂涌出。

她连忙爬起来，开门走了出去。

郑如常身着深色西服，正在将文件资料装进公文包。

脚边放着小型黑色行李箱，俨然一副准备就绪的样子。

他寻声抬眸，只见美丽呆呆地站在卧室门口。

眉头一皱，“怎么没穿鞋，地板很凉。”

将公文包放下，正准备走过去。

没想到美丽直接飞奔扑向了他的怀里，抱得紧紧的。

郑如常摸了摸她那蓬乱的头发，轻声道，“做噩梦了？”

美丽摇头，仍将脑袋埋在他的怀里。

“地板很凉，回去穿鞋，嗯？”

女孩儿不作声，只是紧紧地抱着他。

于是，郑如常将身子半蹲，然后直接托起美丽的身子抱了起来。

美丽下意识的用腿环住他的腰。

四目相对，郑如常的眼里浸满了温柔。

美丽睁大眼睛，复又紧紧抱住他的脖子。

郑如常抬起脚，迈向卧室。

突然，耳边传来软软糯糯的声音，“不想你走。”

闻言，郑如常愣在当场，仿佛遭到了某种情感暴击。

内心的酥麻感似是突然失去秩序，猛地爆窜，然后疾速占领全身。

将人放回床上的瞬间，亦倾身覆了上去，缱绻的吻随之而来。

手掌所到之处，燃起一片炽热的火焰，吞噬，沉迷。

沉重的呼吸，旖旎的气息，充斥着偌大的房间。

半晌，郑如常突然停下动作，用手微微撑起身体。

薄唇重回到通红的耳垂。

嗓音微哑，“等我回来。”

“嗯。”

这声回答听起来柔媚又摄人。

“我想，复杂地睡。”

……

首都中央商务区国贸大厦1座48层盈恒律师事务所会议室。

涉外律师团队带头人杨聚力正在利用简洁明了的话术，对中英金融案的情况进行简单说明。

“因为此案牵涉较广，涉及金额过大。虽然盈恒有过多次国际仲裁胜诉的经验，但考虑到近两年来Y国颁布的相关法律过多，而且我们也确实需要听到更多不同的思路和想法。

在季律师的推荐下，当然也是经过了多方的考虑之后，最终选定了向正律师事务所的在座两位。两位不仅拥有丰富的国外法律知识背景，也有金融方面的相关优势。期待两位在本案中给予一些宝贵的看法。”

不过，虽话是如此，可杨聚力的内心里还是对这次的合作持怀疑态度。首都本就人才济济，优秀的专业涉外律师团队一只手都数不过来。而且，两人看起来，实在是过于年轻了。

郑如常镇定自若，“我们在国外时，和对方的律师团队有接触过。L&I的实力确实是不容小觑，只不过，他们在涉外领域也并非百无一失。至少，在声望上是有所动摇的。先不说三年前的英皇一案，近两年来，L&I……”

听着听着，杨聚力面色越发认真专注，之后屡次点头表示赞赏。

一小时后，双方代表各自事务所，签下合作协议。并定下第一次会议日期与内容。

接着，郑如常以接电话为由，走出事务所，到平层的玻璃露台上去了。

留下向业和杨聚力、以及团队里的其他几位律师交换经验之谈。

郑如常双手搭靠在深色扶手杆上，透过玻璃望向远方，神情漠然。

不知道美丽现在在干什么？

突然，身后传来深沉男声，“来啦。”

郑如常转头，“叔叔。”

“嗯。”季胜言满意地点了下头，“不打算考虑一下来首都发展？”

毕竟在首都这边，他们可以提供太多得天独厚的资源。

“……”郑如常没有回答。

视线看向不远处的数座摩天大楼，在许多人眼里，它们是地位与金钱的象征。

可在他的眼里，它们无外乎是一栋栋冰冷的巨型黑壳。光亮剔透的外壳下，是腐败昏暗的内里。

“小姑娘挺优秀，人事部特意把简历送到我这儿了。不过，你如果不愿意她来的话，我可以跟他们说一下。”

“她当然很优秀。”意外戳中了内心的柔软，郑如常的眼里仿佛多了些亮光。

他看向季胜言，“我尊重她的一切决定。另外，也希望您不要因为我的关系，给她特殊关照。”

“行。”季胜言点头，“事情都解释清楚了？”

“没有，”郑如常垂下视线，“我不想给她增添心理负担。现在这样，挺好的。”

“那人家不得误会你啊？”

郑如常并未回复。

他和美丽之间仿佛存在着某种无形的线，时刻牵引着彼此。

当初的选择，是他心甘情愿。现在，他不想美丽因为过去的事而觉得对他有所亏欠。

至于误会，他会用实际行动去打破。

突然想到了什么，郑如常开口，“对了二叔，美丽加入您的团队，过去的事希望您能对她保密。”

“行啦。你们年轻人之间的事，自己解决吧。”

人活到中年，大风大浪着实也见过不少了。可即便如此，季胜言也还是为自家亲侄子难得的情义所感动。

“不过要记住，不管发生什么事，你还有个叔叔。”

“我知道，谢谢您。”郑如常笑了笑。

季胜言抬起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身后传来脚步声。

向业走了过来，“没打扰到两位吧。”

季胜言点头，“不打扰。”

向业态度真诚，“季律师，感谢您提供这么好的机会！我们一定会竭尽全力！”

季胜言笑了，用手拍了拍向业的手臂。“加油，期待你们之间的火花。”

这时，身着黑色职业套装的女助理出现在入口处，手拿笔记本电脑。走近季胜言的身侧，“季律师。十分钟后有个会议。”

季胜言点头，随后面向郑如常两人说，“那我就先进去了。”

走了两步，又停下，“周五晚上，国贸大酒店有个商务酒会。很多大人物都会出席，感兴趣的话，一会儿我让人给你们送两张邀请函。”

向业扬着微笑，由衷致谢。

待这位首都法律圈，不，是全国法律界的大佬走出视线范围外之后，向业蓦地转向郑如常，“你知不知道，连我爸都不一定能跟他这个级别的人物打上交道。我可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突然止声。

轻咳一下，他继续开口，“说吧，是不是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

“什么？”

“还装？我什么东西自己不知道啊，能让杨聚力和季胜言这两位大神另眼相待。”

“你能力出众，才华横溢，气势非凡……”

郑如常张嘴就来。

“停停停，我谢谢你啊。”向业连忙举起右手，“行啦，不想说就算了。反正真要有事儿，就一起扛。”

说完，向业环顾四周，透过玻璃房感叹首都的豪气。

过一会儿，郑如常那低沉悠扬的声音传来，“他是我叔叔。”

向业表情僵住，双目圆睁，半天没反应过来。

郑如常说得平静，但他听得想哆嗦。

“你……你是说……你是……那个……”

向业自己都听不下去了，顿住，“等我组织下语言。”

“你是说，你是季胜言的侄子？亲的那种？”

郑如常点头。

“季胜言是你叔叔？亲叔叔？”

郑如常再次点头。

“那……季胜言，不是，你叔叔，他的哥哥，季胜行是……”

郑如常神色不变，淡淡开口，“就是你想的那样。”

向业举着右手，“不不不，我觉得我没想清楚。”

“那你慢慢想吧。”

郑如常转身离开露台，留下向业在风中独自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