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隋依的话戛然而止，农彦跟着转身走出来，不满道：“你小子，说话怎么还说一半留……我靠！”

农彦一嗓子把后头的人吓得一激灵，纷纷探出头来。

原本略显凌乱的脚步声此刻陡然安静，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注视着对面，空气瞬间静得连他人吞咽唾沫的声音都能听得清。

说是隔间，其实是A04配备的休息室，门口正对着洛幸之前激活权限后解锁的透视玻璃，透过玻璃，里面原本躺着昏睡的邓鹿已经撑着手臂坐起来，有些新奇茫然地盯着自己的双手。

“他醒了！”

不知道是谁率先打破宁静，霎时，整个A04都沸腾了起来。

“邓哥醒了，快快快，谁去叫一下老大？！”

“老大呢，老大去哪了？”

“调整机子和参数，准备重新进行体检！”

“季先生和姬小姐呢？”

“好家伙，居然真的醒了？！”

……

一时间，众人乱成一锅粥，奔走相告，疯狂点开光脑联系不见踪影的季行雪。

*

而此时，季行雪正好走到总控室，怀里的幼崽轻轻耸动鼻子，开始一个劲地朝着里面交唤，小幅度地扭动着试图挣脱季行雪的怀抱。

“别急，又没缺你的。”季行雪看出来它是在寻找姬枝梧的踪迹，轻笑道，“你都没见过她，就这么喜欢她？”

幼崽湛蓝色的眼睛扫过季行雪，无辜样地眨了眨，随后毫不客气地别过头，催促着他赶紧往里走。

季行雪：……

一时间不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大爷。

走进屋里，季行雪一眼就看到已经昏睡在沙发上的姬枝梧，甚至身上还盖着不知道她从哪掏出来的被子，整个人埋在被子里蜷曲成一个鼓包，乍一看看不到脑袋的那种。

鼓包随着呼吸略有起伏，不难看出被被子包裹住的人已经陷入沉睡，季行雪放轻脚步，一人一兽不约而同放缓呼吸，缓缓靠近沙发上的姬枝梧。

不知是不是之前使用精神力过度，昏睡的姬枝梧脸色还是略显苍白，即使睡着了眉头也轻蹙着，一副非常疲惫的模样。

闻到熟悉的气味，季行雪怀里的幼崽两爪一撑，趁着季行雪微微失神的时候溜出了他怀里。

轻盈地跳到沙发扶手边，再跳到蜷曲侧躺的姬枝梧怀里，踩踩被子，抱着自己的尾巴满意地缩在她怀里躺下闭上眼睛。

不吵不闹不攻击，直接开始睡大觉。

一旁见证了这一幕的季行雪哽住：？

合着他才是那个局外人？

没给他生闷气的时间，季行雪的光脑开始疯狂闪烁，消息不停地跳出来，邓鹿苏醒的消息疯狂充斥着他的屏幕。

见姬枝梧一时间不会醒，季行雪也没到黑心资本家的地步，要硬生生把人从睡梦中捞起来。

不过他也无法全然放心姬枝梧一个人和幼崽在这里睡觉。

幼崽目前情况不稳定，攻击性也不低，就算它对姬枝梧表示亲切，但不代表他就不危险。

在没有确定他的无害以及知道姬枝梧的脆皮程度的前提下，季行雪觉得独自把昏睡没有半点防备的姬枝梧和小兽人放在一起稍微有些不妥。

纠结着是否要把已经把被窝压出一个小坑还要拼命贴着姬枝梧一脸心满意足的小兽人捞走，忽然看到沙发边缘掉下来什么东西。

—

藤蔓从姬枝梧口袋里溜出来，稍稍变大与沙发平齐，用藤条轻轻拍了拍一旁的季行雪，让他挪开位置，随后迅速且直接地拎抄起闭着眼睛昏睡的幼崽，毫不客气地将他丢回季行雪的怀抱里。

突然被丢来一团毛团子的季行雪：？

在睡梦中被藤扔出去的幼崽：？

一睁眼发现自己不在姬枝梧怀里，小兽人瘪着嘴，眼睛瞪得大大的，眉头轻轻擤着，下一秒发出惊天动地地哭嗷声。

“嗷呜呜呜……”

这一嗓子，直接把季行雪和藤蔓吓得手忙脚乱，最后还是藤蔓伸出藤条压住不断哭嗷的小兽，任由他把自己那条枝蔓咬出汁水堵住了他的嘴，这才让在场的魔音彻底结束。

一人一藤松口气。

“唔……”

姬枝梧迷迷糊糊听到动静，从柔软的被子里探出来头，带着丝迷惘的眼神睁开眼，墨绿色的眼睛一时还没焦距，只看到一个灰色高大的影子和一团绿色。

“吵什么？”没太睡好，姬枝梧语气有些不耐，但她自身是没什么起床气，也不太喜欢把脾气撒在别人身上，缓了一会打了个哈欠坐起来，“怎么回事？”

藤蔓在姬枝梧清醒的那一刻就很自觉地缩小身形，把原本堵着小兽的藤条嗖地抽回来，从原本和沙发等高的高度缩成一个玻璃水杯的高度，重新回到姬枝梧手腕上，还攀出一根细细的嫩枝蹭了蹭姬枝梧的手背，一副事不关己但又很狗腿的样子。

季行雪瞠目结舌地看着藤蔓娴熟的甩锅，咂咂舌，怎么最后显得好像是他的问题？

但他并不慌，他拥有在场的一藤一兽暂时都没有的优势——他有嘴，会讲话。

而且还很会讲艺术语言。

“孩子醒了，就想着带过来给你看看。”季行雪把怀里眼泪汪汪的小崽子放到姬枝梧的被子上，“他刚醒，对周围的人都很戒备，凌医生她们想靠近差点被他划破皮，你小心一点。”

姬枝梧垂眉看向睁着湛蓝色眼睛一个劲往她怀里蹭的幼崽，伸手摸了摸他头顶上刚刚因为挣扎翻起来的毛发，顺滑的手感让人上瘾。

“他情况怎么样？”

季行雪见姬枝梧醒了，干脆靠在沙发扶手边简单给她转述了一下凌雅那边的结果。

“……结果差不多就是这样了，他身上的毒可能得等我带他回首都星或者兽人族那边给出反馈后才能知道下一步怎么做了。”季行雪伸手戳了戳在姬枝梧乖顺得判若两兽的小兽脑袋，“他面对你怎么这么乖？”

姬枝梧这会瞌睡醒了，也跟着哼笑道：“因为知道谁是他的救命恩人吧。”

“嗷嗷。”

小兽眨了眨圆溜溜地眼睛，虽然听不懂姬枝梧和季行雪说什么，但还是下意识应和了姬枝梧一句。

季行雪闷笑，没去和姬枝梧辩解，只是道：“邓鹿醒了，你要去看看吗？”

*

听到邓鹿苏醒的消息，姬枝梧并不惊讶，她都已经把他的污染净化到只剩40%了，他要是还是昏迷着，那才不对劲。

不过她还是换鞋收起被子，准备和季行雪过去看看。

毕竟这是她第一次给人类驱逐净化污染，她也不能保证完全没有问题。

“走吧，我也去看看他。”

姬枝梧弯下腰想抱起沙发上的幼崽，但双手刚用力，就开始隐隐发颤，肌肉酸软的感觉瞬间涌上来，“嘶……”

和沙发上一脸乖巧的幼崽对视，姬枝梧脸上有些茫然，她睡觉压着手了吗？怎么突然就这么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了？

一旁的季行雪很自然地伸手揽过来，有力的手臂包裹在作战服下稍稍用力，一手就稳稳地托住小崽子，“走吧。”

一看自己不在姬枝梧怀里，小兽又开始挣扎，但这次被季行雪无情地按压下去，“你太重了，对你自己的体重有点数。”

说完没理会小崽子想咬他的动作，领着姬枝梧往A03走去。

漂浮在空中的11看着这一幕，小小的系统数据里闪过一个问题：

才刚刚6斤的幼崽，算重吗？

—

“老大还没来？”冯励和张贺看着已经在配合凌雅他们进行复查的邓鹿，“再不来，邓哥都检查完了。”

农彦白了他一眼，“又不是不来，你怎么比里头的人还急？”

冯励懒得和这种傻大个解释，转头和隋依他们唠道：“话说，邓哥这算不算全联邦第一例，被瘴气感染的了人痊愈的案例？”

隋依道：“不止，估计整个星际，联邦和帝国里，都找不出第二个。”

季行雪虽然没有对外说过邓鹿的情况，但邓鹿一年前那个情况不少兄弟都目睹了，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

什么样病毒可以悄无声息地吞噬掉让一个精神力A级，常年体能训练都没落下的现役军人，让其彻底沦为一个没有理智混沌的野兽？

若不是瘴气的源头两国都查了无数遍，确认了不是人为制造出来的恐慌，隋依甚至会认为这是不是哪个丧失人性的极端研究院研究出来的生化武器。

连训练有素的军人都无法避免被这种暂时无人研究清究竟为何物的物质影响，隋依平心而论，民众会恐慌也是难免的。

就连他们，特别是那段时间有和邓鹿执行过同一个任务的人，都统统被隔离观察以及心理咨询安抚了很久。

人面对未知的事物时总是会恐惧的。

即使是他们这种常年在前线执行各种危险任务的团队的成员也难以幸免这种心理。

隋依将目光投向正在试图慢慢站起来走几步的邓鹿，往日行动敏捷的人，此时却如稚童学步般，一步三颤，但每迈出一步，邓鹿脸上都是难以置信的欣喜。

他长期卧床，偶尔的行动基本都是在狂躁期被瘴气所指示，但暴虐的瘴气在他的体内横冲直撞，将他体内激素分泌搅得一团乱，加速他各个器官的衰败，除此之外，半点好处都没留下。

被邓鹿脸上的幸喜刺痛，隋依挪开视线，低头抹了把脸，心底越发唾弃前几个小时轻视姬枝梧的自己。

打脸来得太快，事实太出乎人意料，他甚至已经无法共情前几个小时的自己。

世界上怎么可以有人厉害成这样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