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诚想说,周瑾想看就给他看吗?多大的面子?但是他还没开口,阮六就道:“看过了,可以了吗?”
周瑾身子微微一抖,一双眼睛里满是委屈的看向阮六,又看向岳之苗,“小阮,你是不是真的这么讨厌我?那我……我可以离开家里……”
“小瑾!”岳之苗拦住了周瑾的话。
“小阮……你别这样,小瑾哥哥只是想亲近你呀。”大概是阮六这些日子的态度软化给岳之苗造成了错觉,她说话的语气里居然带着些长辈对晚辈的说教。
简诚瞬间就皱起了眉头,抬手就把岳之苗和周瑾一起推出了病房,“你们还是自己彼此好好亲近吧。”
他合上门,觉得神清气爽,却露出憋屈的小表情,“我不喜欢他们。”
阮六道:“我也不喜欢。”
“不过是因为手术的事情对他们客气了两分,就蹬鼻子上脸的,都敢对你说教了。”
阮六落在被褥子上的手指彼此摩擦着,他语气很平静,也很认真,“她可能是喜欢我,但是她也喜欢周瑾,那毕竟是她亲手带大,陪伴了这么多年的孩子。”
“现在这样也挺好的,我和他们之间就保持着最基本的礼貌关系吧。”
阮六想通了,他是无法做到和周瑾生活在同一个家里的,也不会要求周家人把周瑾赶出去之类的事情,毕竟这么多年了,严格说起来,周瑾才是周家的一份子,自己才是个外来人。
所以,认亲一事就算了吧。
同时因为周越的捐赠,他也不会对周家冷脸以待,彼此之间客客气气的才是最适合的相处模式。
可阮六没有想到,就在一天后,预定好的手术当天,他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个想法有多可笑。
因为手术当天,周越没来。
一开始阮六只当周越是有事情耽搁了,毕竟这几日来周越也没有缺席过打“动员针”,看得出来是真心真意的想要帮助阮六,所以简诚让医生把手术时间往后推了推。
又等了一个小时,周越还是没来,简诚开始给周卓打电话,却没有人接。
又过了一个小时,周家的人就跟失踪了一般,电话没人接,人影也没有出现在医院里,简诚的心情已经糟糕的不能再糟糕,可他不敢露在脸上,生怕让阮六心里难受。
就这么从早上,一直等到了下午两点过,周卓才回了电话。
简诚接通后没吭气,只听周卓道:“对不起,小瑾昨晚上离家出走,我们找到他时,他……割了腕,我们送他去了最近的医院,一直到现在才平安下来,我和周越马上赶过去。”
简诚吸了口气,“割腕?他偏偏要在今天去割腕是吧?他怎么不去……”
死呢?
简诚后面那个字没说出口,因为手机被阮六拿走了,阮六的表情很平淡,看不出焦躁、难过、生气,偏偏就是因为太平静,所以让简诚心里咯噔的直跳。
“不用过来了。”阮六声音很轻的开口。
周卓急迫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小阮,对不起,我们真的就是急昏头了。”
“没关系。”阮六甚至笑了一下,“我只是浪费了一点时间而已,他差点就丢了一条命,孰轻孰重,我们都清楚的。”
电话那头的周卓已经心慌到不行,他有一种直觉,他再也找不回他的小弟了。
“不过骨髓移植手术暂时放一下吧,如果我会让诚哥和你们谈个好价钱,所以在谈妥以前,你们也不用浪费时间过来。”
“小阮!是二哥错了!你不要说气话,我们马上就可以过去……”这是周越的声音,但是阮六已经挂了电话。
看着手机屏幕显示的已挂断,周越急到眼睛发红,催促着正在开车的周卓道:“哥,你再快一点,我、我……怎么这么心慌?”
周卓一巴掌拍在方向盘上,他不是在凶周越,而是气自己,以他的脑子怎么可能想不到周瑾在这个节骨眼上离家出走是为了什么,可是焦急还是冲散了他的理智,一大晚上满城的找周瑾,早上看见周瑾躺在浴缸里,浑身是血,他是真的怕了。
可是,可是他其实很清楚,周瑾这么做不就是想破坏骨髓移植手术吗?
到底为什么呀?
周卓吸了一口,问周越:“小瑾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哪里知道?”周越揪了一把自己的头发,“都怪我,至少应该给小阮说一声的!”
“说?是啊……我们家四个人,愣是没有一个人给他说一声,他在医院从早上等到了现在……”周卓鼻头酸楚,“明明他都等了我们很多年了。”
周越听见这话,一下子就掉了眼泪,“怎么办啊,大哥……我不是不在乎小阮,我真的只是急坏了,小瑾长这么大,第一次离家出走,还发了很决绝的消息给我们,找到他时,你也看见了他的模样,我那个时候什么都想不到,只想送他去急救……”
“我只是……”
周越说不出后面的话,因为他意识到,只是在阮六和周瑾之间,他潜意识里选择了周瑾。
可这不应该的,他明明特别特别喜欢小弟……
周家兄弟急匆匆赶到了医院,却连阮六的面都没见上,就被保镖请了出去。
但他们没走,而是站在了住院部的楼下,周卓开始给简诚打电话。
站在楼上的简诚看了眼来电,抬手关掉了声音,但没直接挂掉,他偷偷看阮六的神色,犹豫着,试探开口:“小阮,我去和他们聊聊?”
阮六望着窗外有些失神,过了片刻,答非所问道:“我之前脑子很乱,不知道该不该认他们,因为我其实好想要自己的亲人,又不大喜欢他们的性格,尤其是岳女士,她一开始就是非不分又盛气凌人,但是后来……”
“她对我态度很好,其实我都心软了,还有周越送我的金弹弓,我其实当时也有点意动的……我其实也知道周瑾和他们生活了十六年,早就是他们的家人了,我才是一个外来者。”
阮六露出个淡淡的笑,“我只是……更加清晰的意识到,我和他们……注定回不到十六年前了。”
“小阮……”简诚看见阮六如此平静的说话,感觉自己的心都揪了起来,他咬了下牙,“是他们的错!周瑾一个人离家出走,他们四个人去找!就没有一个人记着今天有手术?我才不信!他们就是觉得手术可以等!”
“我知道,他们就是没有那么在乎我。”阮六抬起头,“没关系,我已经想清楚了,我也不喜欢他们。”
“他们就是讨人厌!但是小阮……”简诚生怕阮六置气,冲动之下不要周越的骨髓移植,他急道:“咱们身体最重要,可不能把好好的干细胞给放跑了!”
阮六一听简诚连周越的名字都不说,直接变成了干细胞,就忍不住笑起来。
简诚还在苦口婆心的劝:“你要是冲动了岂不是正中周瑾的下怀,我们不能让他称心如意!”
“嗯……”阮六佯装思考,“你说的有道理。”
简诚眼睛一亮,“那我去和他们聊聊?!”
“去吧。”阮六点了点头,“我没傻到因为这么点事情就放弃到手的治疗机会。”
阮六伸出手,简诚自然而然的把自己的爪子递过去,阮六捏了捏他的手指,“可以麻烦我的男朋友,去和周家人聊聊吗?明码标价的聊?”
“保证完成任务!”简诚皮了皮,还给阮六敬了个礼,然后才转身,轻开轻关上病房门,来到楼下。
简诚具体和周越两人谈了什么,阮六并不清楚,他只知道手术时间被推到了第二日,这一次周越来的很准时,但没见上阮六的面。
整个手术过程下来,周越都没见着阮六。
直到手术结束,他也没有机会。
再然后,周家的人又开始一个个的来探望阮六,只可惜都被保镖拦了下来,他们渐渐意识到阮六和他们划了一个很明显的界限。
他们是阮六的陌生人了。
这个意识让岳之苗从医院哭回周家,差点哭晕过去,彼时周瑾正在家里休养,他这段日子过的不算好,主要是因为自杀事件让周卓和周越两人对他的态度变了很多,平日里就是见了面,两人都态度冷漠。
周瑾自然知道为什么,可他在这么做以前就想好了后果,即便周卓周越一时对自己冷淡又能怎么样?只要阮六不回这个家……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听见岳之苗的啜泣声,周瑾默默从房间出来,走到客厅,小声问道:“妈妈,小阮……还是不见你吗?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那天就是手术时间。”
岳之苗擦了擦脸上的眼泪,“小瑾别哭啊,妈妈没事的,别担心。”
“怎么可能不担心,都是因为我……小阮才不愿意回家,要是没有我……没有我的话……”
“小瑾!你千万不要这么想,也不要想不开了,怎么能这么说呢?妈妈会心疼的!”岳之苗伸手抱住周瑾。
“可就是因为我,小阮才不想回家的吧?我不该继续留在这里的。”
“这里就是你的家,你不留这里留哪里?”岳之苗拍了拍周瑾的背,“小瑾,你真的不要再吓妈妈了,也不要胡思乱想,小阮只是对你有误解,只要有机会相处一下,他会喜欢你的。”
周瑾垂下眼眸,“可他现在……都不见你们了。”
说到这,岳之苗一股伤心涌上来,“那天早上,你说爸爸妈妈和哥哥们怎么就没人给小阮说一声呢?”
“若是说了又能如何?”周卓和周震生一起刚回家,听见岳之苗的话,周卓有些惨然的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