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对方要蛊惑姬恪,并且还要千方百计,煞费苦心地利用姬恪抓住他。
他毕竟是这世间唯一的天仙。
妖族若想争霸天下,他必然是横在路上的最大阻碍。若不控制住他,妖族断然没有一点成功的可能。
垂眸,姜忘复又望向缠在自己手上上的黑红线。
既然如此,他若沦为傀儡,主人真的会是姬恪吗?
姬恪不废掉他的经脉与神魂,或许是百年师徒,心存怜惜。
可他一直很好奇,姬恪身后的妖为何也不废掉他的经脉与神魂?
现在他明白了。
比起废掉他,亦或者直接杀了他,操纵他,让他为妖族所用,的确是更好的选择。
如此庞大的野心,定然不是一朝一夕间生成的。
他记得的妖物,只有十七岁时败在他手上的海妖。
此事会同海妖有关吗?
还有,他去太冥山之前,曾去见过明殊,言他极有可能会遭遇极大的危险。
他当时所言的危险,指的是妖族吗?
太冥山也是妖族境地。他去太冥山做的事,与妖族有关吗?
截住思绪,姜忘不再细思。
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他今夜除了要确定阵法,还要试图破坏阵法。
起身,姜忘飞身至荧惑宫乾位。
这里栽种着一片昆仑仙草。
闭眼,他再度凝出魂丝。
这次并非是母蛊借子蛊魂力凝出的属于姬恪的魂丝,而是他自己的。
他来宣国之前,除了分出一缕神魂寄放在景皇灵台,还分出了一缕神魂,寄存在了心窍母蛊之上。
魂丝深入莲花菩提契,霎时间,姜忘再度感受到了那股清圣至极,浩瀚无垠的佛力。
他并没攒下多少灵力,也不能利用子母蛊窃取太多姬恪的灵力。
事到如今,若想破阵,别无他法,他只能借用明殊储存在莲花菩提印里的这部分佛力破阵。
破阵有三种方法。第一种直接坏阵。第二种是不着痕迹地更改阵法部分组成,让其不能顺利运行。第三种,再设一阵泻去原阵。
第一种显然不行。第二种,那设阵的妖只要一时兴起来看一眼阵法就会发现异常,也不大稳妥。
三种方法里,只有第三种较为周全。
沉吟一瞬,姜忘抬手,浩瀚佛力自指尖倾泻。
他以佛力为引,借天地灵气,在乾位上设下一反冲阵,再在反冲阵上又设了一隐匿仙阵。
此隐匿仙阵是他自三千秘境中学得,能比五行均灵阵更好地隐蔽住阵法气息。
设完阵,姜忘又飞至震位。
这里栽种着一片桃花树。
手掌一翻,姜忘拿出了明殊赠予他的那截如意果树枝。
魂丝探入心窍,他自心间取出一滴心头血,滴入桃花树下的土壤之中。
这几日被姬恪强行喂血时,他一直暗中护着心窍,未让姬恪的血流入他的心。
心头血本就至灵至纯,如今更是他身上唯一不沾妖血的仙血。
佛力倾泻,姜忘又在此地设下一个阵法。
结完阵后,姜忘摘下一片如意果树的叶与花,放进土中。
仙血的气味瞬间消弭于无形。
给自己施了一个恢复咒,姜忘闭上眼,利用心窍间的那一缕神魂,联系万里之外的景皇李惟。
景国,折兰城。
正在床上打坐吐纳的景皇蓦地睁开了眼,惊喜道:“折兰尊?!”
“是我,”姜忘道,“明殊菩萨可有联系你?”
“有!”景皇说完,又不禁有些担忧道,“明殊菩萨说仙盟的人竟在北海之上意外遇到了黑沼渊,本来还有三天就能抵达,现在恐怕要再推迟七天了。”
他刚就想将此消息传递给姜忘,不想姜忘就主动联系了他。
黑沼渊。
海中的黑沼渊比陆地上的地狱洞更具危险性。因其扩散更快,侵蚀更广。
因此仙盟无论执行什么任务,碰到黑沼渊时都必须优先处理黑沼渊。
就算不优先处理,黑沼渊堵住了前往玄洲岛的路,仙盟要绕路来,也要耽误时间。
“我知道了,”姜忘道,“记住我说的这八个地方,西国金犀山、临海国苍竹林、黎国朝暮渊、岁国生玉湖、锦国如意海、时月国摘星楼、林国七圣涯、宣国度化山。仙盟的人若来了,让他们在此八地设结界,寻阵法。我怀疑玄洲岛八方上被人设下了巨型蚀毒阵。注意,靠进宣国的那几地需隐匿气息,格外小心,寻到阵法后也别轻举妄动,等我消息,再一齐破之。”
反冲阵并不好设,仙盟恐怕无人能担此重任,所以宫外那八阵,还是等到时机成熟,直接破之为上。
巨型蚀毒阵?!
经历过雪腐病这一大劫,李惟对世间至毒多少也有几分了解,自然知道蚀毒是什么毒。
李惟惊了一瞬,才道:“是,我记下了。仙尊无恙否?”
子蛊开始催促他了,姜忘匆忙道了一句“无事”,便断开了联系。
挥袖,拂去方才的一切痕迹与记忆。
回到屋中,还原门上禁制,姜忘掀开帷幔。
好在姬恪还未醒。
上床,恢复帷幔的禁锢咒法,命令子蛊将黑红线与那帷幔顶端相连后,姜忘再度躺回姬恪怀中。
他很快地调整好了呼吸,伸手,如同离去前那样,紧紧地依在姬恪怀中。
睡梦中,姬恪也本能地抱紧了他。
半柱香后。
血红冷玉床上,姬恪蓦地睁开了眼。
没有丝毫睡醒后的含糊与混沌,他神思无比清明地,一瞬不瞬地望着怀中的姜忘。
脸颊莹白微粉,姜忘眉目舒缓,神情安宁静谧,在他怀中沉沉地睡着,呼吸均匀。
静了静,姬恪稍微松开了姜忘。
他埋首于姜忘颈窝,蹭着那柔软嫩滑的肌肤,仔仔细细地闻嗅了一番后,悬着的心才终于放松了下来。
抱着姜忘再度躺好,姬恪皱起眉,有些难以置信地想道:他竟真的睡着了?
闭眼时是子时一刻,现如今已是寅时二刻。
他竟睡了整整两个时辰。
心底难免感到不安,因此,睁眼的刹那间,姬恪便急着确认,他怀中的姜忘是否是真的姜忘?
熟悉的冷香,只有他师尊身上会有的味道,骨与肉中还散发出属于他的妖血的气息。
是姜忘。
是他的师尊。
确定了这一点,姬恪才终于安心地躺回了床上。
他神识重新笼罩住宫殿,一处处地扫视过。
姜忘手腕上的傀儡线仍连接在帷幔顶上,帷幔上仍漂浮着黑金色的禁锢咒法,设在门口的血红禁制也还在,守在宫门口的九头青狮也未发现任何异常。
他应当真的只是睡了一觉。
虽然难以置信,但姬恪感觉不错。
毕竟,自生出心魔后,他的识海里就永远充斥着另一道声音,偏激疯魔,刺激他的情绪、扰乱他的神智、蛊惑他失控堕落,难得片刻清静。
怀抱着姜忘,那股温香柔软透骨传来,好似能清魂透魄一般。
心下一软,姬恪不禁将人抱得更紧了些。
昆仑宫那两百年里,他和姜忘其实少有这般亲密。
最合适的时间他还不懂,懂的时候早已错过时机。
幼时,姜忘还会手把手的教他舞剑。长大后,他与姜忘的肢体接触便只剩下偶尔的指尖相碰。只有姜忘受伤或者醉酒时,他才能藏着心思,借着照顾姜忘的机会,小心翼翼地触碰。
其实姜忘并不抗拒肢体接触。他大可以如姜忘的那些好友、亦或者昆仑山的小辈们一样,玩闹着同姜忘亲近。
可他心里有鬼,面对姜忘时,总做不到坦荡自然。
现如今,他终于在姜忘面前袒露了心思,终于不用煞费苦心地掩盖心底的欲望,自然要将从前深切渴望的,如数补回来。
思及至此,姬恪俯身,细碎的吻落在姜忘的眉心、眼睫、鼻尖,最后是那柔软嫩红的唇。
耳鬓厮磨了好一会儿。
辰时。
又到了泡温泉的时间。
姜忘睡得很沉,姬恪方才在床上那般力度的亲吻了许久都未醒。于是泡进温泉里后,姬恪将人压在温泉壁上,再度索吻。
长眉微颦,呜咽了一声后,姜忘终于醒了,冰绿的眼含着水光,茫然失神,眨了眨,才终于恢复了神采,意识到了自己究竟身在何处。
姜忘下意识地偏头想躲,姬恪却扣着他的后脑,不给他一丝躲避的机会。
受不住又逃不开,只能被动承受,予取予求,是姬恪最喜欢见到的模样。
又亲了好半天,姬恪才终于放过姜忘。
没有力气,他师尊只能倚在他怀里,枕着他肩膀,湿热的喘息声擦着他的颈畔吹过。
嘴角翘起,轻柔地抚摸着姜忘的脊背,姬恪心想:这才是他的逍遥。
这才是他的自在。
调整了半天呼吸,姜忘才终于平静了下来,声音很轻地,有些恹恹地道:“又泡温泉。”
他师尊情绪总是很淡,好似对什么都无所谓般,因此姬恪格外喜欢姜忘流露喜恶的时刻。
姬恪明知故问道:“不喜欢吗?”
眉仍颦着,姜忘轻声道:“热,闷,难受。”
姬恪:“泡完带你出去散步,好不好?”
很轻地“嗯”了一声,姜忘在姬恪怀中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