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诃孽没再把万谛灭关起来，许是他终于意识到魔刀也长了两条腿、有自己的性格，会跑会生气会背地说他小话。业火有了自己的想法，不再像之前那般对周遭实物熟视无睹。

这是好事，对摩诃孽却是坏事。

这代表了有意识的个体会不受控。尽管摩诃孽早有预料，可真切发生还是会感到……不悦。对事态失控的不悦。人情总是多变，摩诃孽无法保证自己能始终如一，他只是尽应尽之力、为当为之事。

然而当亲眼看着跟在身后的少年站在自己对立面时，摩诃孽才发现，预想与现实是有差距的。他不能像自己以为的那样理所当然的接受。

万谛灭是他带回，自然要与他同路。难道不（应）该吗？

对摩诃孽的态度变化，少年有所感知。但是这真重要吗？

是摩诃孽要他回来，那摩诃孽就要负全责。

少年抱着刀、手撑下巴坐在角落，看着僧众忙忙碌碌重建血灵寺，故作无所事事的模样。实际却趁人不注意偷偷替换了建筑图纸，把原本抽象阴暗风格的建筑换成平凡朴素的寺庙风。

就当给灵云寺免费翻修了，反正摩诃孽也活不久。少年这么想着。

他前脚偷偷摸摸干坏事，后脚就被摩诃孽踩住斗篷、连魔带刀一起拖走。

他努力扭过身、去扒摩诃孽的衣袖，抬头、对其怒目而视。但只是被对方按住帽子、压下脑袋：“干坏事的孩子是要受到惩罚的，万谛灭。”

“我没有！！”灵云寺四舍五入也是自己老家之一，帮助灵云寺重建怎么能算干坏事。

少年撇嘴，他没察觉自己在不知何时已和最初截然不同，初时的他对灵云寺和血灵寺的变化根本不在意，现在竟会有心为灵云寺图谋。

但他没发现自身的改变，却被摩诃孽先一步察觉。

万谛灭确实在往摩诃孽最初期望的方向变化，但过程却非是摩诃孽预期。让万谛灭改变的人不是自己。比万谛灭会站在自己对立面更需要扼杀重视。

摩诃孽故作关切之态，将少年打包带走，动作间小心藏起自己的心思。只将不满，转做扣住对方手腕的动作，半拖半牵着将少年拉走。

试图动小脑筋挣扎，结果发现根本挣脱不出摩诃孽的手。少年干脆放弃，反去勾住摩诃孽的手指，跟上他的脚步发问：

“你要去哪？”

“鹰族故地。”令他惊讶的是向来没有目的地的摩诃孽首次给了明确的答案，少年灵光一闪，直觉告诉他此行绝对会出点事情。

他用拇指搓搓自己下巴，指了指某只天空盘旋的独眼苍鹰。

“为什么它一直跟着我们？”

“那是鹰族的栖命鸟，名苍涅。”

被喊到名字的苍鹰应和般叫一声，向下俯冲，在摩诃孽的手臂上一掠而过。这是一只很凶的鸟。

少年侧头看向摩诃孽：“你给了取了名字，所以它是你的鸟？”

“它，”摩诃孽的话顿了一顿，“只是暂时跟随着孽。”

少年可有可无点点头：“原来如此。”

他说着原来如此却未对栖命鸟多予半分视线，像闲来无事的没话找话，应完就无话可谈了。

这份沉默直到他们来到鹰族故地的断垣残壁，遇见了一个意料之外又是情理之中的人——名剑绝世。少年很懂事地拍拍摩诃孽的手臂，让他松手。

“你打，我不插手。”

他想得很简单，名剑绝世有栖命鸟、八成是鹰族之人，摩诃孽也有栖命鸟、指不定也是鹰族之人。摩诃孽需要名剑绝世，所以不会杀死名剑绝世。他跟在摩诃孽身边这段时间，不能说对摩诃孽有很深的了解，但也数出了摩诃孽嘴里的三个高频词。

鹰族之恨、佛圣释天苍、灭释血古煌。

万谛灭理不清其中因果，但知晓这三样必然是有关联的。因为在他眼中摩诃孽便是抓住了一根线头、扯出一长段的后续。他手边观察日记翻看一遍又一遍，最终得出

摩诃孽若非是一名圣人，必然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可他现在也只会成为一个疯子，去作被万人唾弃的如来狂人。因为他已经没有回头路了。万谛灭不可怜他，一个人做出决定，无论结局好坏都不需要无关者的同情。

但万谛灭确实好奇，摩诃孽想要做什么？又能做到何种地步？

“没必要。”

摩诃孽扣住少年的手腕，一眼看穿对方急于逃离他控制的想法。现在的名剑绝世杀不了他，再让名剑绝世一只手也无妨，倒是叛逆的小孩万一没看紧就不知道跑哪去了。

他抬头，对上名剑绝世警惕的目光：“如何，冤家路窄要再打一场吗？孽可以让你一只手。”

名剑绝世嘴角一扯，直呼晦气。六剑神诀卡在最后一式迟迟无法领悟，他一直在白羽忘云僧墓前修行，为寻找机缘才到鹰族故地寻找线索，还不知晓在心筑情巢的变故。对上摩诃孽狂妄发言，自然是直接一口应下。

白给的便宜不占白不占，绝世无心入手，直指摩诃孽首级。

“你说的，让我一只手，可别说话不算话！”

面对名剑绝世的挑衅，摩诃孽神态如常，更言：“不止一只手，再让你一个人。”他低头，向身侧少年问，“无间八孽，你要学吗？”

少年眼中露出，你没病吧，的眼神。

摩诃孽浑然不在意少年表情的抗拒，他握住少年的手腕，锁链拉扯魔刀。少年下意识握住刀柄，不属于自己的内元被注入体内、运转，身后之人凑在他耳边低语：“记好了。这招是名字是——

无间八孽.灭佛绝！”

血色刀势夹杂空气中的灼烧感直袭名剑绝世。虽非摩诃孽本人出手，但有其本人在旁坐镇，名剑绝世不敢掉以轻心，六剑神诀挥洒自如，却仍势弱一分。手背被留下一道带着火烧焦痕的刀伤。

摩诃孽身边黑衣刀者绝非易与之辈。名剑绝世暗中留心，对上少年的目光却有一瞬恍惚。

似乎有点奇怪的眼熟？

名剑绝世摸不着头脑，但见对面没继续打下去的意思，战斗之心也不由弱了几分。不知为何他对摩诃孽会因大主持之死心生怨气，对上那名少年的目光后，情绪却会莫名平和几分。

这份平和给他感觉似曾相识，似乎也曾在某人身上有过这样的感觉。应是一名陌生的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