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王氏长相不是很美，却自带一种温婉娴静，秀丽端庄的气质。双眸清如水，眼中透着一股宁静与平和。

她款款而来，向我行礼：“妾身杜王氏，参见良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我向前扶起她，让她坐下：“杜夫人不必多礼，本宫听说杜夫人是淄川有名的王氏才女，多次想见见，只是一直不得缘，今日正逢诰命们拜除夕，特邀夫人一见，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杜王氏笑笑：“良妃娘娘谬赞了，妾身不过是一蒲柳之人，倒是时常听人说起，长杨宫的良妃娘娘最是蕙质兰心，秀雅绝俗了，今日一见才知不错。”

我正不知怎么向她开口，却见她起身行了一大礼道：“四皇子殿下被良妃娘娘养育的很有贤德风范，妾身，不，是杜氏一族，深感良妃娘娘之恩。”

我扶起她：“本宫，早已把湛儿当自己的孩子看待，夫人这话儿倒是见外了。”

我请她坐下才道：“既然，夫人与本宫推心置腹，那么本宫也便对夫人开门见山了。此次请夫人过长杨宫，实也是为了湛儿的事情。”

杜王氏道：“四皇子殿下，可是有事儿？”

“湛儿年岁渐渐大了，课业生活都需要伴读，一来是为结伴，二来，无论湛儿将来是要出宫开府为王还是……有了伴读这情分，将来也算是有个心腹。”

“娘娘是想？”

“听闻府上二公子，敏而好学，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杜王氏倒是没有惊喜神色，思虑着道：“这事儿不小，妾身须得和老爷商量，还望娘娘恕罪。”

我点头：“本该如此。”

又叙几句家常话，她才请安告辞离去。

我问身旁的空娟：“近日宫中可有事？”

“倒也没什么大事，噢，对了，听尚食局铃儿说，燕禧殿六皇子，像是有些先天不足，昌妃娘娘让乳母日夜食补，以求乳水更好，昌妃娘娘照顾六皇子很是用心呢。”

我点头，还未开口，宴如来禀告，只说安国公少夫人求见。

我愣了一下，想起那日吕昭容的话，只命人请了进来。

来人是一中年美妇，行动有节，行礼庄肃，不愧是世家出来的，自幼受尽翰墨之教，行动间无不透露着千年家风的底蕴。

“妾身孔氏，向良妃娘娘问安。良妃娘娘万福金安。”

行的是古礼，要比常礼更为繁锁。

我只笑着免礼赐座，让宝娟上茶。

“听说安老国公入冬时，军中旧疾复发，现下可还安好？”

孔夫人笑道：“托贵人们的福，家翁旧疾已然全愈，现正敦促家中子侄们骑射武艺，希望为陛下效犬马之劳。”

“含饴弄孙，这是老国公的福气所在呢。”

转头吩咐茜云：“去库里，取陛下赐的百年山参，灵芝。孔夫人带回去，给安老国公养身。”

孔夫人笑着谢了。沉一沉才又道：“妾身此次求见娘娘，是为了一桩事而来。”

我己猜到她要说的事，只点头：“奥？孔夫人请说讲。”

她道：“妾身娘家是仙源孔氏，此事，便是为了妾身娘家的一个侄女而来。”

她沉了一沉又开口：“不是妾身夸口，妾身这侄女生得好，脾性也好，自幼习字识礼，不说熟读百家，却也十分的知书达理，便是寻常男子，也比她不过。”

我不语，只听她说：“不怕娘娘笑话，孔氏本家公爷最宠她，所以才使她有些眼高于顶。以至于她东看不上，西也瞧不上，如今双九年华，仍待字闺中。”

她右手轻轻抚了一下左手笑道：“说来啊，也是天赐良缘，去岁她回齐州杨氏外祖家探亲，回仙源途中，偶遇娘娘胞弟，安大人……”

话尽于此，我知她意，却道：“太后晏驾，国丧之下，只恐耽误了孔姑娘青葱年华，不如……”

孔夫人却笑：“娘娘也说是国丧，索性她是谁也嫁不了，倒不如顺了她自己，选一个称她心意的如意郎。”

她又补一句：“国公爷一开始是不同意的，让人打探一看，安老大人为官，爱民如子，又肯时时为国尽责，修堤筑坝可是利民之善，可传百世之功。宫中娘娘又一向是最有贤名的，便一口应了下来。所以才派妾身这个嘴笨的，来问娘娘心意，以求结秦晋之好。”

她言下之意，若非你安家官声好，又有一个在宫里做妃子的女儿，仙源是绝不会将自家女儿嫁给安家，这种不知名的小官之家的。

她说完，只看我的反应。

我不气，也不急，只端起桌上的茶盏，呷了几口，又沉了沉才开口：“本宫弟弟官位低微，现下也不过是在灞上管些许水务，倒是般配不上，仙源孔氏名门……”

话说了一半，然，意已传达，不用再说。

孔夫人却道：“自李朝衰微，黄王建大齐之后，世家早已被屠戮殆尽，前些时候，倒讲朱门对朱门，竹门对竹门，现存下来的又去哪里，找正根子的世家呢！不过都是旁支再旁支，黄王还未杀到的那一脉罢了。况且，哪一朝又没几个新贵，没几个没落的世家呢！”

我只笑笑。

她道：“父母所为的，不过是儿女一世顺遂，夫妇合满罢了。”

我点头：“夫人说得是，只是，本宫这弟弟与旁人不一样，主意向来最定，本宫虽为长姐，却也不愿，违背他的意愿，干预他的婚事，倒是要让夫人失望了。”

她却道：“这才说明娘娘姐弟俩感情好，既然娘娘并不反对，妾身便去探安大人之意。”

我点点头，这事方才揭过。

我站在廊下，看着孔夫人的背影，缓缓从长杨宫庭院中消失。

宝娟问：“主子，不想让公子娶孔氏女。”

我笑笑：“其实我并没有骗她，我一点也不想用他的婚事，来换什么好处。”

第二日除夕夜宴，清河王酒醉掉下荷包，被玄凌发现小像，浣碧巧言哄骗，被赐给清河王，只等来年去了哀期，嫁入清河王府做侧妃，一同嫁入清河王府的，还有沛国公府的嫡女孟静娴。浣碧则以淑妃之妹的名头，嫁入王府。

新年前夕，淳嫔生了风寒，没几日，便香消玉殒了，此前她与祺嫔设计甄嬛，害着温实初自宫，沈眉庄难产死去，不用去查，也知这是甄嬛的手段。

只是现下，皇后尚因滴血验亲之事，碍着玄凌怒气未散，只闭门称病，甄嬛协理后宫，况人食五谷杂粮，生病最是寻常不过，谁又有闲心去管淳嫔的死活。

日往月来，又半年光景，时临夏暑天，蝉声渐繁，暖风催花去，太平行宫中蛙声唤夏，荷影映云霞。常乐与我在繁英阁廊前露台上乘凉，吃寒瓜。

常乐半靠在我身上给我轻轻捶腿：“母妃，天气那么炎热，今天午后可不可以不去习艺馆啊，内教学士讲老庄，讲得儿臣的脑袋疼。母妃您就让宝娟姑姑去知会一声，就说儿臣热中了暑热，好不好吗，母妃，母妃。”

我用团扇轻拍她的头：“不行，你几个姐姐都去学，你不学，难道你不怕她们不带你一块儿玩。”

她像扭股糖似的撒娇，我笑：“这可不成，吃完寒瓜，母妃亲自送你去习艺馆。”

她只撅着嘴，猛咬寒瓜撒气。

把常乐送去习艺馆，又转过几座殿阁，是皇子在行宫学习的暂尚书房。

湛儿已是外傅之年，不能与宫妃同住，他搬到了万松阁，近来学业渐重，却有三四日未见了。既然走到这了，便打算瞧一瞧他去。

现是未时，他们正在学习四书纪史。宽阔的书房中，他身后是光禄大夫杜大人的第二子杜晏涛与翰林院学士，梅翰林第三子梅行简两个伴读。

尚书房内除了三皇子予漓和予湛，其余皆是宗室子弟与伴读。

夫子是翰林院最有学识的周翰林。他胡发皆白，一幅仙风道骨的模样。不像是混官场的老大人，倒像是个修道求仙的。

他抚着胡须：“今日课后策论是：武德三年，长安县粮价斗米三千钱，百姓怨声载道，为上者，何以为民。明日交策论，文字策论要贴于民生实际，不可卖弄辞藻。”

众人起身行礼应是。

夫子离去，我与宝娟退至二楼廊阁，众人往外走，予湛屏退其他人，自己往行宫的文渊阁去了。

宝娟道：“殿下很是用功，娘娘可以安心了。”

我笑：“是有些小聪明，可惜差些火候，今日晚膳后，让他来一趟繁英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