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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里放着刺耳的音效,吉野顺平凝视面前的大屏幕,真人早已离开。
灵魂上残留着毒素烧灼的痛感,他发愣了一会儿才勉强适应人类的状态,看来选择自杀也无法制止重生。
这样的日子似乎永远都看不到尽头。
从一开始只想着报仇到后面为了让母亲活下去,再到咒灵方挖掘情报……最后还是无法逃过重生的诅咒,甚至与真人牵扯得越来越深。
这并非他所愿。
每次从咒灵变成人类之后,混沌的思绪就会慢慢理顺,回笼的理智逼迫他分析现状。
然而这次却做不出任何选择。
已经不知道怎么办了,不论怎么样都是徒劳,不管是复仇还是为了让母亲活下去都没有任何意义。
电影已经播放结束,昏暗的厅内亮起了大灯,工作人员的喊叫令他回神,对方站在那三位死者身旁。
对上员工的视线,吉野顺平不得不走过去,看清三名霸凌者的死状后他愣住,不是印象中被改造成丑陋的模样,而是正常人类猝死的状态。
等工作人员报警之后,吉野顺平跟着去了警局,外村着急忙慌地赶来,但这次来不是追问他缘由,而是询问他三名同学的社交状态。
“他们是吃了奇怪的药物猝死的,吉野,你知道一些什么吗?”
“我不知道。”吉野顺平有些恍惚,但还是把疤痕露出来,他垂下头说:“伊藤应该是他们的老大吧,他们一直跟在伊藤后面霸凌我,之前也有提过药的事,再之后我就不知道了……”
“吉野……”外村拉住他的手,愧疚万分,“老师一定会给你讨回公道。”
他们的死因就简单地被定为药物所致,离开警局时吉野顺平听见老警官的对话,得知这段时间红灯区经常出现药物猝死的人。
吉野凪带他回家的路上一直忍着泪水。
“妈妈,我没事的。”吉野顺平安慰道:“因为被他们霸凌时我很不甘心,认为自己没有错,也觉得向老师同学和你求助的话是认输的表现,是我自己太固执了。”
他面不改色地为过往的伤痛撒谎,这种感觉很怪异,像是站在远处看另一个自己。
以前的他执拗又看重自尊心,当同学对他的遭遇视而不见时,他理所当然地认为老师也是如此,所以不再向他人求救,并且一而再再而三地激怒霸凌者,不想屈服却又无任何反抗之力。
现在不一样了,那些霸凌者在他眼中就只是可悲的人类,若是再来烦他那杀死便是,无法让他的情绪掀起一点水花。
若是以前的自己,肯定无法理解他会轻易放过那些霸凌者吧。
“顺平。”吉野凪抹去眼泪,拍了拍他的背,“感觉你长大了不少。”
“……哪有。”吉野顺平挽了挽脸侧的刘海,岔开话题,“这个点回家晚饭也来不及做了,去饭馆吃饭可以吗?”
“当然可以。”吉野凪酝酿的情绪被打断,她配合儿子的话语露出笑容,“去吃你喜欢的天津饭吧!”
“嗯。”
饭馆里只有零星几位顾客,吉野凪没有点啤酒,吃到一半时总是盯着吉野顺平发呆。
吉野顺平微叹一声,“妈妈,不用在意那些事了。”
“嗯……之后学校的事妈妈会出面,顺平就安心在家里休息吧。”
谈到学校,吉野顺平陷入沉思。
他没想到真人改变了杀人方式,隐晦杀人无法让咒术师找上门,不像真人以往的做派。
但羂索谋划许久,大体的计划走向应该不会因真人而改变。高专和涩谷出事他倒是无所谓,就是担心真人又搭了命进去。
根据上一次重生的信息,真人应该是以人类诅咒师的状态与羂索接触,那他的结局也就会有所改变。
这次就作为旁观者先看看真人会走到哪一步吧。
想清楚后,他对吉野凪说:“妈妈,我想转学。”
想要加入咒术高专并不算一件难事,他花了几天时间在家附近的片区祓除咒灵,没多久就被辅佐监督找上门,对方询问他是否要加入咒术高专。
吉野顺平故作犹豫,在对方提起工资时他装出缺钱的样子应了下来,面试时也是向校长表示希望能够用钱补贴家用,也表示自己可以为此付出性命。
这样直白的动机很轻易通过面试,吉野顺平被咒术高专录用。
离开家的那一天他到常去的桥洞。
下水道比想象中的肮脏,乌黑的痕迹印在地面,角落躺着一具化成白骨的尸体,看起来不像是被火烧的状态而是自然腐化,上面还残留着臭气。
吉野顺平往另一处通道走去,开阔的空间里没有吊床,没有堆在一旁的箱子,潮湿的墙面滴落着水珠,青苔在上面生长,地面上堆放着一些垃圾和老旧杂志,这里变成了流浪汉的暂住处。
他唤出淀月收拾了垃圾,风涌进通道,潺潺不绝的水声比想象中的还要刺耳。
他没待多久便离开了桥洞。
那具骸骨依然保持原样躺在那里,孤身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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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我是吉野顺平,请多指教。”
吉野顺平站在讲台前生硬地打了一声招呼,他这次只展露式神的能力,入学时依旧是一年级生。
钉崎野蔷薇和伏黑惠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他,几人生硬地聊了一会儿天,得知吉野顺平在进入高专前就开始祓除咒灵后,两人同时舒了一口气。
“这段时间没什么任务需要我们做,我们准备参加姐妹校交流会,吉野你要来吗?”
三人走在训练场的路上,钉崎对吉野顺平和善又游刃有余的样子感到些许抵触,但还是主动打破沉闷的氛围。
“交流会啊,我不擅长体术。”吉野顺平笑道:“我就只是躲在式神里面,和人也没有多少对战经验,可能会托你们后腿。”
“那就更需要训练了。”伏黑惠突然开口,“不参加也可以,但可以跟着我们一起训练。”
钉崎也表示赞同,又扫了眼吉野顺平的身板,表情都在说对方太瘦弱了。
吉野顺平多少理解他们的态度,在他们的视角里虎杖悠仁已经死亡,他们只是不想再面临同学死亡的痛苦。
和二年级的前辈们简单打了一声招呼,吉野顺平便和他们一起体能训练。
跑步时,吉野顺平察觉到身体的变化,就算是人类身体也不怎么会感到疲惫,见狗卷棘气喘吁吁地跑着,他才放慢脚步故作疲惫。
等到终点时,禅院真希站在他面前,语气微沉,“你,还能跑吧。”
“啊,这个……”
“继续跑!”真希大喊一声。
吉野顺平摆摆手,面不改色地扯谎道:“其实我和式神结缔了束缚。”
“什么束缚?”
训练的大家都看了过来。
“就是我把咒力全部给式神,我拥有强壮的体魄。”吉野顺平又解释道:“前一段时间才定下的束缚,我也不清楚的极限在哪里,所以……”
为了不被怀疑,他只能这么说。
吉野顺平对这样的自己感到几分厌倦,只是简单在同学面前伪装一下,他便难以忍受。
大概是和真人相处时不用在意那些弯弯绕绕,就算是和其他咒灵相处也比人类更加轻松,不用伪装也没事,因为咒灵从不把他放在眼中。
禅院真希没有怀疑他的话语,反而来了兴致,想测试一下他的极限。
吉野顺平自从拥有力量之后就没有认真学习过体术,反正也是为了打发时间,这次就探索人类状态的极限也不错。
经过几轮测试之后,他才体力不支地倒在地上。
“跑步虽然不会很快就累但还是没法超过自身水平,其他一些体术训练更是糟糕,总的来说……你就只有体能好而已。”熊猫贴心地拍拍吉野顺平的背,算是一种安慰。
“我还是太弱了啊……”吉野顺平躺在树底下,虽然没有肌肉训练的酸痛但身体无法动弹,有种灵魂充满能量肉I体跟不上的感觉,但喝两罐能量饮料就能很快恢复过来。
自从意识到人体是简单的领域之后,人类与咒灵在他眼中就只是一个可以随意切换的状态。
他逐渐对自己是人类这件事感到陌生。
“顺平,给。”熊猫贴心地把饮料递给他,“还适应吗?”
“谢谢。”吉野顺平应着,清晰地感知到对方体内装着三个灵核,他好奇道:“熊猫前辈,你就没有对自身的存在感到迷茫的时候吗?”
“大概是指哪一类的迷茫?”
“明明知道大众对自己的定义,可自己却在同类中找不到任何归属感。”树缝里的阳光像是夜幕上的星星,吉野顺平不紧不慢地说:“可为了生存,或者是有个理由站在这个世界上,只好接受社会给自己赋予的标签,那种感觉怎么说呢……”
风吹动着枝条,夜幕的星星随之颤动,上面落下了几片绿叶,他继续说:“就像是摆在橱窗里谁都能看得出的仿制品。”
“想那么复杂干什么。”钉崎畅快地喝了一口冷饮,视线不动声色落在吉野顺平额角的疤痕上,语气也放轻了一些,“你就是你,熊猫前辈就是熊猫前辈,什么仿制品什么标签的,干嘛要用社会和他人的标准去定义你自己。”
吉野顺平一愣,无比羡慕此刻的钉崎。
“其实我大概理解顺平的烦恼。”熊猫侧头观察吉野顺平的神情,“真神奇呢,明明你是人类却在第一眼见到我时没有任何反应。”
吉野顺平没有直接解释,笑着揭过话题,“我觉得熊猫前辈比人类好相处多了。”
“嘿嘿……”熊猫揽住吉野顺平的肩,悄悄拉着他缩到一旁,“那我问你一个男人的问题吧。”
在一旁的伏黑惠面色一僵,狗卷棘侧过头却还是把目光落在吉野顺平身上,眼中带着几分恶趣味。
“什么问题?”吉野顺平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是巨I乳I派还是——”
“等等。”
吉野顺平依稀记得前几次重生时熊猫也问过这个问题,那时候他和钉崎说了几句话,熊猫就兴冲冲地试探他。
他当时满脑子里都是真人的面容和胸,过于直接的第一反应令他十分绝望,对熊猫的问题也选择敷衍了事。
现在重新听见这个问题,脑海里一闪而过的还是真人健硕的身体,连带着接吻时的感受和胸口的触感都袭遍了灵魂。
耳畔又回响起真人的话语。
“你恨我又喜欢我。”
人类形态的真人跃入脑中,对方笃定的语气令他毫无反驳之力,多次重生积压的恨意暗自发酵,变成了他自己也说不清的情感。
“为了合理化自己的行为把这些当成喜欢……”
被他变成人类的真人脸上带着缝纫疤痕,当时对方正悠闲地躺在沙发上,那倒转的头像是诡异的生物,异色的双眸把他的灵魂看穿。
“用人类的话说,你这就是喜欢我。”
咒灵形态的真人脸上露出扭曲的笑容,在阴暗潮湿的下水道里,用着吉野顺平最熟悉的姿态说出了这句话。
吉野顺平有些恍惚,不论面对哪一种形态的真人他都被彻底看透,可他到现在都不想承认这件事。
仅仅只是因为不甘心而已。
从真人一I丝I不I挂地出现在他面前、从他第一次开始改造真人灵魂让对方变成男性开始,他的潜意识早就被真人的一举一动所牵引。
不管是出于羞辱对真人产生的性,还是找各种各样借口去亲吻真人……都已经无法掩饰他不愿意承认的感情。
恨着真人,又忍不住被对方的思想所吸引,本能地想要亲近占有真人。
因为对真人有了除了恨以外的感情,所以才会怀念他们当初一起生活过的下水道,才开始痛恨一次又一次改变的真人,痛恨真人忘记关于他的一切。
最后越陷越深。
他跌落在没有尽头的深渊里,引力不断牵引他下坠,地面的一切都在离他远去,和下水道无人问津的白骨一样。
“顺平。”熊猫的话语让他从负面情绪中剥离开,对方略微抱歉地说:“是对我刚刚的问题感到不开心吗?”
“没有。”吉野顺平长叹一声,他注视着远处的蓝天,“我有喜欢的人。”
“欸?你有女朋友吗?”熊猫的声音响彻了训练场。
“不是女朋友。”风落在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