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着彼此戴过的围巾继续往前走,秦诺与温兰初两个人都沉默不语,心思各异。
无论温兰初戴过的小熊围巾,抑或秦诺戴过的那条灰色简约风围巾,它们上方都同样残存着使用者留下的温度。
她们彼此戴上时,心脏都不约而同地加速跳动,每一声砰砰都如同被放大,震在她们各自耳边。
秦诺承认,她的确动了些小心思,并不纯粹为遂温兰初的愿,给她一个卸下可爱风围巾的机会。
其实这条路走到这里也已走得差不多了,又还有什么互换围巾的必要,不过是她一个小小的私心。
让温兰初留下的余温贴上自己肌肤,当这种念头突然无端冒出来时,她自己都惊诧万分。
自己怎么敢动这种小心思?变态吗?
上一秒她悄悄在心底斥责自己,下一秒她便开了口,主动取下自己身上的围巾,动作快得连她自己都不由惊叹。
温兰初余温滚烫,在她皮肤上几乎快要烫出一块印记来,她却甘之如饴。
将那些或许并不该存在的心思压下去藏起来,秦诺面无表情,只看向前方,步伐不停。
温兰初跟随她的脚步,小腹那块位置亦是无比滚烫,正燃烧着一簇艳丽的烈火。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与秦诺就这样互换了围巾。
对秦诺来说这必然没什么特别,于她而言却异乎寻常,她轻咬下唇,藏住复又急促起来的笨重呼吸。
几番悄悄瞄向身旁直视前方看也不看自己一眼的那道身影,温兰初内心五味杂陈。
秦诺面色太过从容,显然对此事满不在乎,只有她自己,小心翼翼将一份隐秘的情感藏匿起来,没有胆量轻易流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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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之前温兰初思考过睡哪里这个问题,却没有主动去询问秦诺,认定秦诺既然有意邀她一起过年,且不是短短一日两日,大概率也会腾出另一张床给她。
当然也有小概率,是她们两个人同住一间屋,同睡一张床。
她笃定,或许秦诺的家人有可能这样安排,秦诺却绝不会答应。
与自己同玩一款游戏,同演一部戏,这些的确在秦诺可承受范围内,同睡一张床却万万不可能。
秦诺不会愿意的。
以至于,当吃过晚饭一段时间后她随着秦诺往房间里走,在门口被告知她们两个人今天晚上将会睡在同一张床上时,温兰初怔在了原地。
仿佛被定了身,一动难动。
这是二楼两间卧室中的其中一间,楼上尽管还有房间,却都没有被用作卧室使用,有秦父的书房,也有杂物室,还有一间秦母的收藏室。
那是三楼最大的一间房,被她用来放置她收集的那些或漂亮精致或稀奇古怪的小玩物。
下午秦诺带温兰初上去过,她们在这间房内待了较长时间。
从前秦诺对自己母亲这些藏品根本不感兴趣,向温兰初介绍时却反倒颇有兴致。
她发现温兰初似乎也挺喜欢这几乎已占满整个房间的小玩意儿,温兰初认真观察它们时,她就站在一侧静静注视着眼前人。
忽然之间,便情不自禁地开了口:“你喜欢什么样的,以后我可以找来送你,这些小东西里头有不少都是我给我妈带回来的,我在外面非常会挖宝藏。”
我非常会挖宝藏……哪有人会这样自夸啊,怎么了,难道你还是位隐藏的矿工不成?温兰初忍着笑意,只佯装继续低头观察,嗯嗯敷衍地应着。
在秦诺自卖自夸时,不必回应得太认真,就让她急。
想让秦诺着急,根据她过往经验,这显然并不是件难事,而她也并未违背“第三点”,“嗯嗯啊啊”又如何不算做出了回应?
秦诺早已走到床边,回头想与温兰初说话时,却惊讶地发现某个人竟还傻站在门口,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刚学会一招“点穴”,第一下就用在温兰初身上。
她当然知道温兰初变成这样的原因,因而面露不满,“哎”了声:“你干嘛这种表情啊,嫌弃我,不想和我睡同一张床是吧?我还嫌弃你呢,但怎么办,今晚就是没房间给你睡了,只好你跟我凑合睡了。”
“只有今晚?”温兰初回过神来,敏锐抓住秦诺的口误。
秦诺一愣,当即面不改色地改口:“哦,每晚。”
她内心慌了几秒,立即又开口,嗓门不自觉大起来,掩饰尴尬的举措昭然若揭,“我不让你睡沙发或者打地铺已经很够意思了好不好,本来就只有两间房,你还想睡哪?”
不给温兰初回应的机会,她话实在密集,“而且你被子都已经给你准备好了,我们各盖各的,又不钻同一个被窝。”
她说到最后,脸上神色早已发生转变,满脸愤愤不平。
温兰初分明还什么都没有说,秦诺就已自顾自先说了这么多,足可见她的心虚。
这一点她自己也有所察觉,但她不认。
不认即不存在。
房里终于安静下来,温兰初稍稍等待,不见秦诺继续说下去,才开口解释,“我没有嫌弃,也没有任何不满,这原本就是你家,就算你让我睡沙发打地铺我也不会有怨言。”
她这般认真诚恳地说着,秦诺心中不由生出一分愧疚感,自觉不该那样去设想温兰初的内心想法,温兰初远比她更大气,是她自己太小家子气了。
“嗯……”这一回,轮到秦诺说不出一个字来,只能闷闷地应着声,想方设法又转移话题。
经秦诺介绍,这是她从小到大所住的卧室,布局几乎没有发生过什么变化,一柜一床一桌一椅,儿时摆放在什么位置,现在就在什么位置。
桌椅因之前的已较为老旧,索性在前几年换了新,桌面上那些物品也被她清理干净,该扔的扔,余下都放在抽屉里,桌面空空,只摆了几本书。
秦诺无法为温兰初详细且带趣味性地介绍自己这张桌子,若是从前那张,她还可以说,那桌子陪她从小学走到大学毕业工作,陪她备战中考,陪她走过艺考,早已成为她最亲的家人。
然而那“家人”,早已被她扔出家门。
至于这张新桌子,她最终只能盯着桌子硬憋出一句——这桌子挺新的,买来没几年,还挺好看的对吧?
温兰初听着她一番她自认苍白无趣的介绍,却发自真心微笑着点头附和。
回头时,秦诺毫无防备,一头跌进一片温柔暧|昧的深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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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点将至,夜色已深。
一张不算大的床上,秦诺与温兰初各坐一边,各有一条被子盖在她们身上,她们手中亦各拿一份剧本,专注对着台词。
“时间差不多了,休息吧?”并非强制,秦诺语气里还是带了几分询问,遵循温兰初的想法。
若温兰初还想再讨论片刻,她也不会说出一个“不”字。
她作息本就与“规律”一词不怎么搭边,但据她所知,温兰初作息规律,两个人待在一起时,她会选择尽量按照温兰初的作息来。
“嗯,休息吧。”
温兰初将剧本合拢,递给秦诺。
秦诺拿着她的剧本,不仅眼前清晰,触感同样也是纸张明显的皱褶。
她自然知道温兰初不是这样不爱惜东西的人,任谁像温兰初那样翻阅无数遍剧本,都会逐渐把剧本越翻越烂。
归根究底,是温兰初早已翻阅太多遍,而她自己那本其实也与之类似,与温兰初风格相差不多。
两份七分旧的剧本被秦诺交叠堆放,她上半身探出去,手向侧方直直一伸,将它们置于空荡荡的书桌上,任它们静静躺着。
她忍不住多看了一眼,未曾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与温兰初的剧本竟会如此和谐地摆放在一起。
就像她们两个人,竟会破天荒地躺在同一张床上。
换做从前,这可能吗?
而如今,她忽然明白,其实一切皆有可能,没必要着急下定论,说我这辈子都不会和温兰初躺在同一张床上。
一切皆有可能。
她背对着温兰初,唇边不觉间扯出一抹弧度,浅浅的笑意挂在脸上,不被温兰初所察。
转头时,她笑意也一并收敛,看一眼还未躺下,似是在等待自己的温兰初,说:“放心吧,你那本被我那本压在下面,今晚不会逃走的,安心睡觉,明天我们继续。”
温兰初闷闷嗯了声。
关心自己的剧本?没必要,她根本不在意这个,秦诺完全走错了方向,她却只好随她去,不做任何纠正,不替自己解释。
等到温兰初躺下后,秦诺才去摁下自己这侧床边灯光开关,屋内霎时被黑暗包裹,她随即也如一阵风,飞快躺下了。
“晚安。”
暗色中,有微弱却又温柔的声音落至秦诺耳畔。
回应温兰初的,却是一片无声寂静。
秦诺暂时说不出话来,嘴角咧开扯出弯月弧度,努力想要将它压下去,却发现怎么也压不住,索性就任由它肆意高扬。
只是,正因如此,她也就说不出话来,只好以沉默相待,不发出半点动静。
相比游戏里的晚安表情,相比微信里的晚安二字,温兰初这一声“晚安”真如清风细雨,让她在今日以满身心的愉悦收了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