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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书神app > 西域没有荔枝 > 第50章 死亡

第50章 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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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伽渊带人来了,刘征纹甚至都没看见有人出刀,就见周邈捂着脖子,僵直地倒在地上。

他再一转头,伽渊正慢条斯理地擦着刀上的血,仿佛他刚刚杀的不是一个人,只是一头无关紧要的牲畜。

接着,那个经常跟在伽渊身边,高大魁梧、一脸凶相的男人说∶“老板,要杀谁告诉我,不劳烦您动手。”

伽渊把擦净的刀抛给那个男人,用下颌点点董乘肆,说∶“你去杀了他。”

然后伽渊转身走到香案前,掏出匕首,刻下几个丁零文。

刘征纹不认识丁零文,不知道伽渊刻的是什么,他也不在乎,杀董乘肆才是他的目标。

就在护骨纥要动手时,刘征纹拦住他∶“等一下!我有问题要问他,让我问、问完。”

他不知道护骨纥的名字,但很怕他,跟他面对面说话都打哆嗦。

护骨纥收回刀,不耐烦地挥挥手。

刘征纹咽下几口,平复心情后转过身,他不想在董乘肆面前露出怯懦。

“你想活,对吗?”刘征纹看着董乘肆。

董乘肆本来喝得发晕,周邈的血溅到他脸上的那一刻,他又清醒过来,吓得瘫倒在地上,酒色早就掏空了他的身体,若说对付刘征纹他尚有胜算,但对上这几个异邦人,他只有待宰得份。

“一个问题。”刘征纹竖起食指,“答对了,我就放过你。”

护骨纥双手抱胸,轻轻歪了脑袋,看着他们二人。

董乘肆哆哆嗦嗦地,“什、什么?”他想不明白刘征纹,这个和他八竿子打不着的末流小官,为什么要杀他。

“五年前。”刘征纹说,“你在东郊外庄子里养的姑娘,有个叫甜儿的,记得吗?”

董乘肆吓得头脑混沌,一时根本想不起什么姑娘。

“你剔掉了她双手的肉,勒死了她,又把她弃尸荒野。”刘征纹深深吸口气,“还记得吗?”

董乘肆脸色煞白,他有些印象。

他杀过的人多了,杀过的姑娘也不少,但被他凌迟过双手的,只有这一个,他记得。

那是个很漂亮的年轻姑娘,可惜是个短命鬼。

董乘肆惊慌失措,迟疑道∶“怎、怎么……”

“不必狡辩。”刘征纹抬起手,“我知道是你杀的,我只有一个问题,甜儿不是她的本名,你还记得她本名叫什么吗?”

董乘肆半张着嘴,整个人呆愣住,这算什么问题?

“不记得了,对吧?”刘征纹轻蔑一笑,“你连她的名字都不知,却残忍地杀了她,你死得不冤。”

刘征纹捡起地上的刀,一字一句道∶“你记住,她叫赵怀璧。”

这瞬间,董乘肆忽然想起什么。

五年前那个内外无声的静谧夜晚,在他勒死那个姑娘前,她也曾说过,“你记住,我叫赵怀璧!”

那时的他是怎么说的?他不记得了,或许是轻蔑,或许是嘲讽,总之他最后还是杀了她。

天理恢恢,因果循环,如今这个问题竟又闻到他自己头上。

在董乘肆的模糊记忆里,他似乎窥见了那张惨白刚毅的脸。

他记起来了,她叫赵怀璧。

她原本不必死得那么惨,他把她十指的肉都剔尽了,只剩一副白骨,她还是什么都不肯说。

嘴那么硬,她只能死。

刘征纹举刀刺来时,董乘肆才猝然翻身朝前爬。

这一刀刺空了。

护骨纥鄙夷地看刘征纹一眼,抬手就要扭断董乘肆的脖子。

刘征纹大叫道∶“让我来!”

护骨纥回头,只见伽渊轻轻颔首,他只得压住董乘肆,这次董乘肆再无逃跑的机会。

刘征纹的刀毫不留情地扎进董乘肆的后颈。

血溅到护骨纥手上,他嫌恶地“啧”一声,用董乘肆背后的布料把手抹干净。

刘征纹看着蛆虫一样缓缓抽动的人,挣了几下就没了动静。那一刻,复仇的快感在他胸腔里流窜,瞬间冲晕他的大脑。

他想了这么多年,终于得以手刃仇敌。

但这还不够,他最终的目的是俱颖化。

刘征纹爬到伽渊面前,在手触碰到伽渊的裤脚前,伽渊抬高腿,绕开他站了起来。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说∶“南衙十六卫已经出动,外面都是抓你的人,只要你敢露面,就没命见到俱颖化。”

犹如凉水兜头浇下。

刘征纹的满腔悲愤瞬间冷却下来,他瘫坐在地上,木着脸僵硬道∶“会有办法的……肯定会有办法的,俱颖化这种人不死,天理难容……”

“他早晚会死。”伽渊说,“可惜你没机会看到。”

刘征纹讷讷地抬头,还不理解他的话是什么意思,就见伽渊半蹲下来,直勾勾地盯着他,问∶“见俱颖化前,你还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吗?”

刘征纹瞳孔紧缩一下,匆匆低下头。

烛台灯火摇曳,伽渊蹲下的地方投落一块变形的巨大阴影,刘征纹被笼罩在这阴影里,只觉得自己面对的是一只可怕的怪物。

伽渊的眼睛勾住他,露出锋利惨白的齿,“峒人。”他一字一顿道,“只有俱颖化知道峒人,他死了,我去问谁?”

峒人。

闵碧诗听见这个词脸色微变,捏紧手里的麻绳。

忽然,纱帘后一个修长尖锐的东西引起他的注意,明晃晃地反着光。

他走过去拿起一看,是一根固定头冠的发簪,身长无坠物,如同长针,是男子款式,金属质地,坚硬锋利。

闵碧诗将那根簪攥在手里,轻贴在墙上。

刘征纹看着伽渊那渗人的牙尖,觉得那利齿随时会咬在自己脖子上。他打了个寒噤,转过身去没说话。

伽渊直起身,“你我本来约定好,我助你报仇,你助我寻得峒人。但如今你背弃了约定,你说,该如何?”

刘征纹转过头,不甘道∶“可俱颖化没死。”

“我没说不帮你杀俱颖化,只是他现在不能死。”

“那怀璧就白死了?”刘征纹眼里含泪,神色悲怆,“我的、我的怀璧,我今生活着只有一个目的,就是为她报仇,否则我早就随她而去了!”

伽渊似笑非笑地,轻飘飘道∶“那你去啊。”

刘征纹眼里突然染上憎恨。

伽渊蓦地笑起来,玩味道∶“刘征纹,你要杀俱颖化,到底是为了赵怀璧,还是为了你自己?”

刘征纹猛地顿住,像一台生锈的轮轴缓缓抬起头,眼角的泪“啪”地掉在地上。

“当年在襄阳,你以童生通过岁试得以进学,中了秀才。”伽渊说,“从此脱籍白丁,自诩高人一等,见了知县也不必下跪,田税徭役都得以免除,你以为那是你仕途的起点。当年你春风得意之时,赵怀璧已沦落八角楼,那时的你,可曾想过她半点?”

刘征纹脸色青白,说∶“我、我当然想,她是我的未婚妻,可那时我不知道她在哪……我一直在找她!”

“找她?”伽渊轻佻地耸眉,点头道,“你一找就找了七年,这七年间,你屡次参加秋闱,却屡次不中,直到你听闻赵怀璧的消息,找进京去,那一年,你二十二岁。”

“后来你终于找到了赵怀璧,你说为了她也要在京里谋得一官半职,入不了秋闱,上不了杏榜,你便开始向权贵府里投卷,可惜京都不是襄阳,欲修天上道,需借人间财。[1]那时你才懂,在京都,没有钱无人会多看你一眼,你写的文状,绘的辞赋,不过是一堆废纸,你说赵怀璧是你未婚妻,若你得中解元,拔得桂榜,五年前的那夜,你还会愿意与赵怀璧一同私奔?”

刘征纹呼吸粗重凌乱,双唇发白,张口欲说什么。

“一个是日后的登科进士,一个是娼女,配吗?”伽渊带着轻笑,“可惜一切止步于此,京都没有你的一席之地。你开始怨恨秋闱,怨恨朝廷,怨恨不公的世道,哪怕后来皇帝颁下制举诏令,选用非常之才,贿赂贪腐仍屡禁不绝。于是你开始怨恨皇帝,是他让你的大好前程只开了头便被扼死,但你杀不了天子,你甚至不敢把这些懦弱卑劣的心思宣之于口。直到赵怀璧死了。”

“她的死是一个很好的契机,你多年的怨恨终于有了发泄口,杀不了天子,那就杀他身边的宠臣,俱颖化就成了你的眼中钉,可是你连俱颖化都杀不了。”

伽渊睥睨着他,说∶“你就是个废物。什么杀妻之恨,全是掩饰你无能的借口。”

刘征纹脸上已无人色,他抖着唇,干裂的嘴张了几张,喉中几乎发不出声音。

最后,他艰涩道∶“你、你到底要做什么?”

伽渊从腰后掏出一个寒光凛凛的东西,套在指间。

“如果没有我,你连度支司都进不了。”伽渊擦着指间锋利的金属,朝他走过去,“我做什么,你说呢?”

刘征纹眼前阵阵发黑,全身抖得不像样,他像僵住一样,甚至忘了要跑,等反应过来时,已经太晚了,伽渊一把抓住他,狠狠扼住他的脖颈。

锋利的尖刺不紧不慢地划过他的喉咙,割开他的皮肤。

刘征纹的脸被挤压变形,他张着嘴,喉管里不断涌出鲜血,连痛都没有,只有铺天盖地的窒息感。

他还想说话,他还有事情没做完。

他本以为自己会死在刺杀俱颖化的那一刻,没曾想竟是死在一个外邦人手里。

伽渊后肩突然剧痛,他转头一看,闵碧诗抬脚朝他踢来,但他脚上戴着镣铐,发力不稳,只是将他踢到在地。

闵碧诗双手被缚,无法去拉刘征纹,只能半蹲在他面前,厉声道∶“刘征纹!”

他脖子上的伤痕划到一半戛然而止,但足以要他的命。

他的嘴一张一翕,似乎要说什么,闵碧诗连忙把耳朵凑过去,他双眼突出,直瞪着伽渊,喉咙里咕噜咕噜地冒着血,含混道∶“……你、你到底、是谁?”

他到死竟都不知伽渊是何人。

很快,刘征纹就不再抽搐,脖上的锁枷把他禁锢成一个痛苦扭曲的姿势,他躺在地上,眼睛半阖,已经没了活人的生气。

刘征纹死了。

唯一可以指证伽渊的人,死了。

身后传来一阵低低地笑声,闵碧诗转过头,只见伽渊支着腿坐在地上,一条胳膊搭在膝头,指尖鲜血淋漓。

他耸动着肩膀,似乎在压抑自己的笑意,那笑声越来越大,病态又疯癫。

闵碧诗防备地退后一步。

“其实我没必要跟他废话。”伽渊站起身,从架上扯出一块布巾,胡乱擦了擦手,“跟他说这么多,是为了你。”

他一步一步靠近闵碧诗,“看见了吗,这就是大梁男人的真面目,虚伪,狡猾,自私,那个赫连袭,也一样。”

闵碧诗下意识后退,伽渊刚想迈步时,敲门声响起,门外有人道∶“主人,鲜货到了。”

伽渊应了一声,接着几个下人端着承盘进来,盘上放着个长形四方的木盒,冒着冷气。

下人一转身,显然被地上的尸首吓了一跳,但很快就回过神来,恭声道∶“主人,鲜货一直在冰瓮里封着,才拿出来。”

伽渊摆摆手,表示知道了。

下人拿着承盘退出去。

伽渊走到冰鉴前,推开盒盖,一个个红褐棘皮的果子赫然出现,饱满圆润,贵气逼人。

那竟是一整盒荔枝鲜。

现在是荔枝过壳的季节,但这里是京都,西北方,根本种不出荔枝,要吃荔枝,只能从岭南一带运,最近的也得去蜀地涪州。

往年到了季节,朝廷会走官道运送荔枝鲜进京。但范燕叛乱之后,荔枝官道就废止了,一是不祥,二是劳民伤财。

内廷禁食荔枝之风渐渐弥漫到民间,如今整个京都都很少见到新鲜荔枝。

荔枝鲜俨然成了奢靡亡国之兆。

内廷都吃不到的东西,伽渊从哪运来的?

闵碧诗突然想到,官道虽废止,却有私道、水路可走,况且京内仍有喜吃荔枝鲜的权贵,荔枝也并非官营之物,运进京并不难,只是要花大价钱罢了。

伽渊拿出一颗荔枝,说∶“五年前,你从阿诗陀离开时说过的话,我一直记得。那时,我以为你死了。”

他低下头,过了一会儿,又重新抬起头,转过身,拿着那颗荔枝朝闵碧诗走过来。

“你说得最后两个字,是‘荔枝’。”伽渊说,“铁勒身在漠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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