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不知不觉的时候，李渔居然顺着河流来到了海边。

海洋被黄昏浸染成了橙红色，在一片波光潋滟中将这明媚的颜色泼洒到河流中，也撒了李渔一身。

天空中那颗比太阳更加炽烈的恒星以彗星的姿态向海底坠落，晕出光辉的拖尾，像是从宴会上轻盈地溜走一般，留下红色长裙的一角。

和漫长的、黑暗的夜晚。

但是紧接着，这黑暗的夜晚，似乎被什么东西照亮了。

那是一抹荧润的微光，起源于河岸边的一株小草，此刻正飘在半空中，晃晃荡荡地向天空中飘去。

当这一抹微光升起来的那一刻，周围的各色植物像街灯一般逐渐亮起。

这些蓝色的荧光缓慢地充斥了整个夜空，像是海洋中的浮游生物似的浮在高空，或是用柔软的根须将云层缠紧，最后照亮了整片天空。

那棵最初升上天空的巨树也在散发着光芒，与其他所有的植物融做一片，像是高悬于天际的星座。

河岸边现在已经是一片空旷。

或许是那些植物的根须从未深刻扎进土壤深处，在升上天空之后，也未曾将泥土翻乱，只是在地面留下浅浅的痕迹，昭示着这些植物曾经存在于这片大地。

李渔仰望着光辉的夜空。

她不知道这里距离她的基地有多远，或许很远，远到基地遭受到攻击时，她根本来不及赶回去。

但是没关系，能够看到这样的一幕，即使是变成黑户，那也是值得的。

李渔有些失望于自己没有抽到任何飞行的天赋，无法飞上天空去近距离观察这些奇特的生物，而商店里的飞行器大多受到系统限制，没有办法带进游戏。

——或许她可以回去给自己的新坦克加上飞行功能。

就在李渔伫立浮木上，眺望着夜空的时候，河水依然在奔涌着向前，将她她推向更加辽阔的海域。

夜空下倒映着荧光的海水温柔地起伏，像是黑夜里晃动的摇篮，每一道波纹都轻柔得仿佛母亲在抚摸着自己的孩子。

在这一片寂静之中，一道巨浪忽然自黑暗中咆哮而起，翻涌着打下来，铺天盖地的浪峰裹挟着万钧之力轰然砸下，将浮在水面的木头打翻，连同站在浮木上的李渔一起，卷入深海之中。

李渔在冰冷的海水中下坠，长发如同海藻般飘散。

她睁开双眼，无数气泡在眼前升起，折射着来自天空的遥远微光。

她划动双臂，与升腾的气泡一起，向着海面游去。

气泡像是海洋中的一盏盏小灯，将李渔的周围全都照亮，李渔伸手戳了一下一盏气泡灯，气泡炸开，瞬间泯灭。

海水非常清澈，黏腻的海水流过她的皮肤没有带来任何不适，李渔甚至有种向下游去，去海洋深处看一看的冲动——如果她不会因为缺氧窒息而死的话。

李渔一边向上游动，一边透过荧蓝色的气泡观察着这片海域。

海里也是一片寂静的，没有任何活物，没有鱼、没有植物，只是空荡荡的水。

李渔的这个想法一直保持到她透过气泡对上了一只巨大的眼睛。

那是一只澄黄色的眼睛，没有眼白，就像是日暮时那颗坠落的巨大恒星，分明只是眼球，却仿佛带着炽烈的温度。

李渔有些惊诧，按理说她的警惕性不会这么弱，居然让这样一只巨大的生物悄无声息地接近了她。

那只巨大的眼睛轻微地颤动，带动的水流将李渔推远。

在气泡的微光的包围下，李渔看清楚这只巨大生物的模样。

这是一只透明的、巨大的鱼，光滑的皮肤像是地球上名为鲸鱼的物种，可是和鲸鱼不同的是，李渔能够直接透过它透明的血肉，直接看见内部灰白色的骨架。

还有透明的、鼓动着水作为血液的巨大心脏。

透明的鲸鱼炽黄的眼珠还在转动，或许是对李渔这个奇怪的生物感到好奇，它朝着李渔吐出了一连串泡泡，泛着蓝色的光。

于此同时，李渔也缓慢地吐出一个气泡。

她在翻入水中的时候紧急含了一口气，现在只能省着点呼吸。

这个气泡与鲸鱼吐出的一连串气泡相撞，蓝色的荧光在水中炸开，发出细微的声响。

巨大的黄色眼珠紧紧注视着李渔，在李渔与它对视的时候，这只奇特的鲸鱼猛地向下一扎，将李渔顶在背上，随后以惊人的速度浮上了海面。

李渔死死扣住鲸鱼光滑透明的皮肤，激烈的水流让她无法睁开双眼，同时也失去了对时间的判断。

不知道究竟过去了多久，李渔的皮肤终于接触到干燥的微风。

她正在半空中。

这只透明的生物正脱离海洋的束缚，将李渔也带到了半空中。

忽然，她手下滑润的触感一空。

李渔睁开双眼，见到那只透明的鲸鱼正奋力向天空中跃去，在天空闪烁的蓝色光芒的映衬下，它的身躯也浸润了细碎的光辉。

而李渔自己，却从鲸鱼的身上落了下来，受到重力的牵引，向海洋落去，离鲸鱼越来越远。

她伸出手，本能地想要抓住鲸鱼的尾巴，却只抓住它奔向天空时，璀璨光芒的尾迹。

随后，她就极速坠落，重重砸在一个坚硬的东西上。

李渔低下头，看见自己身下的硬物——是那只鲸鱼灰白色的骨架。

鲸鱼似乎震惊于李渔怎么掉到了下面，用那双巨大的橙黄色的眼睛像铜铃一样瞪着李渔看。

李渔不清楚鲸鱼是否有看见自己的骨架脱落了，或是它认为这是正常的，她攀在着洁白而坚硬的庞然大物上，朝着半空中透明的鲸鱼伸出了手。

她的手在着澄澈的夜空下，似乎也沾染上蓝色的光芒，这让她难免有些好奇，这种光芒究竟是怎样出现的。

现在高悬于天际的那些植物，之前分明只是普通的植物。

鲸鱼垂下头，用额头去触碰李渔的指尖，但却没有碰到任何东西。

李渔的手指径直穿过了鲸鱼的身躯。

可是就在刚才，它们还在深海里的时候，它的骨架还在身体里，它还能将李渔顶在背脊上。

李渔盯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指尖，忽然福至心灵地回忆起任务清单上，那个奥古斯塔星域布置的奇怪任务——寻找夜空中飘游的鲸鱼灵魂出窍的方法。

这就是，夜空中飘游的鲸鱼吗？

鲸鱼无法触碰到李渔，它有些疑惑地绕着李渔有了一圈，发出李渔无法听见的叫声。

就在这个时候，李渔听见了来自系统的播报。

“平等%&幸存者与&……轮转的天河上的*三生花”发起了[私聊会话]：如果你愿意接下任务，我们会为你提供更多的报酬以及帮助。

私聊会话会受到系统的屏蔽，虽然系统为李渔朗读播报会话的内容，但是除了李渔之外，就连其他直播间内的委员会成员，都无法听见私聊会话的内容，也无法看见光屏上的内容。

李渔盯着系统投屏上的那一行字，透明的鲸鱼还在围着她绕圈，像一只欢快的狗，尽管这只狗比李渔还要大得多。

夜空中的场景不可能只有她一个玩家看见，但或许，她是为数不多接近了鲸鱼的，所以奥古斯塔星域才会给她发消息——或许它们之中有专门盯着直播看的“工作人员”，关注着每一个玩家的直播间。

李渔对于奥古斯塔星域会发来消息有些意外，但也不算太意外，从她猜测到这只鲸鱼是什么的时候起，她就知道奥古斯塔星域迟早会关注到她。

奥古斯塔星域会为这个任务提供帮助，这固然很好，毕竟李渔现在没法上天，也无法触碰灵魂状态的鲸鱼，她只能泡在海水里、攀在鲸鱼的骨骼上仰望着闪烁光辉的夜空。

她的好奇心得不到满足，心里就像是燃烧着一团火，要她冲到云端去看看她没见过的世界。

但是她不能，谁让系统不允许她拿走商店里的飞行器，谁让她手气不好，抽不到飞行的天赋。

如果奥古斯塔星域能够提供飞行器，李渔就可以称作飞行器到天空中那些挥洒着荧光的植物身边去，满足自己蠢蠢欲动的旺盛好奇心。

但是，李渔在心底很重地念了一遍这个“但是”，仿佛她是在做演讲一般。她总是在诡异的时候产生一些闲情逸致。

她在光屏上写下这样的字句：抱歉，我拒绝。

且不说她能否得到鲸鱼灵魂出窍的办法，李渔对夜空高处的好奇心大多来源于身边虚无的鲸鱼，她不想用这种好奇心的结果去交换些什么。

反正她从来都是很任性的人。

李渔回完这句话就直接把光屏关掉，再次伸出手去尝试着触碰虚无的鲸鱼。

它那颗巨大的心脏还在疯狂地搏动，但李渔伸出手，却只能抓到一团空气。

而在宇宙的某一个角落，李渔无从得知的地方，球形的建筑物中倒吊着许多根粗壮的藤蔓，坠着毛线团一般的球状物。

这些球状物相互牵连，吐出的气泡相互碰撞，呈现出瑰丽的色泽。

“他们是吗？他们是吗？”

“不一样！他们根本不一样！”

“可是太像了！”

在这一片嘈杂之中，不知是谁忍无可忍喊了一句：“闭嘴！”

“要怎么回复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