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思阳后脑勺发毛，睁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像是第一次认识眼前的人，
他爸爸为什么会领养顾澄？不对，为什么顾澄是被领养的？
难道他不是姑姑的儿子，那他是谁？
【我对不起姐姐未出世的孩子。】
这句话如魔咒一般，响彻在尹思阳的脑海里，他张了张嘴，晦涩难明，想问的话在嘴边难以开口，
他犹豫的神色袒露无疑，顾澄看在眼里，他手指摩挲着那斑驳多年的证件，上面“领养证”这三个大字明明早就陈旧得看不清了，但偏偏他看着还是无比刺目，像是一个时刻提醒他的丑陋罪证一般，
顾澄像是突然无法忍受了一样，他蓦然转换视线看向面前的书柜，手上随意放下证件，和尹思阳拉开了点距离，
“小屿，你想问我什么？”
“想问我为什么是被领养的吗，嗯？”
顾澄缓解了自己的情绪，再转过脸来的时候又恢复了笑脸，他挑了挑眉，看着坐在身下的苍白青年，尤其是那张和他有几分相似的脸，他微讽地勾了勾嘴角，转瞬又放下，
心中长久以来的迷雾中，尹思阳终于找到了可行的方向，他深呼吸了一口气，闭了闭眼睁开，单刀直入地问道：“哥，你到底是谁？”
“哈哈，我是谁？我是你哥，我是顾澄啊。”
青年像是想到了他会问什么，明明这个时候应该再装一下的，但他不知为何，控制不住脸上的嘲讽笑容，说嘲讽也不准确，倒不如说是一种难以形容的心情，
他脸上笑着，心里却五味成杂，
顾澄说这话的时候，仔仔细细看着眼前人的表情，不肯放过一瞬，
“你明知道我不是在问这个。”尹思阳看到他的反应，撇过头，脸上表情变幻莫测，
顾澄怔了一下，看着这个从小当亲弟弟保护的人，眼睛不禁发酸，他心中的委屈突然在这一刻都涌了上来，像是隐忍多年终于等到了爆发的这一刻，
他沉默不语，盯着抽屉里手册上的母子合照，突然，猛地抓起那张照片在手中撕碎，将一团碎屑都扔向地面！
“你干什么？！”
尹思阳被他的动作惊得站起来，从来没见过温和有礼的哥哥这种发狠的样子，他震惊地瞪大眼睛看着他，
“你不是问我是谁吗？没错，我是这个女人的儿子，我是从孤儿院被领养回来的。”
顾澄依然注视着地面上的照片碎屑，不肯移开目光，
得到了切实的答案，尹思阳惶然地退后了几步，眼神闪烁，嘴里下意识说道，“那，那姑姑，那你为什么又是姑姑的孩子？当年，当年发生了什么？”
他表情凄然，有些不忍地看着眼前这看似已经摇摇欲坠的人，
可是有些答案，他必须得到，
只见顾澄自嘲地笑了笑，表情简直比哭的还难看，怆然看向他，开口一字一句说道：“当然是因为她的孩子死了，而我那个时候也才满月，所以就正好偷梁换柱了。”
尹思阳不敢相信地看着他，震惊地问道：“这……居然还有这种事，这，难道是我爸干的吗？”他根本想象不出来他那高洁不凡的父亲会做出这种事，就像相信他绝不会做出公司器械造假的事情，
顾澄看着他慌张的表情，眼神意味不明，却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当然不是，但也不能算完全不是，可以说全家人都默许的。”
他抬起脸，看向窗外那轮高高的月亮，语气寂寥，
“除了我那个可怜的、被欺瞒十几年的“妈妈”。”
顾澄闭上眼，脑海中仿佛还能看到当年女人崩溃痛苦的模样，得知真相后的顾子妍，完全接受不了自己十月怀胎的孩子其实在出生的那一刻就死了，又在她昏迷时被自己的家人换成了另一个孩子，
尤其，还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血缘之亲，
“全家人都默许了？为什么，爷爷，奶奶，我爸，我妈？”听到他的话，尹思阳眉头皱紧，喃喃自语问道，
“舅妈应该是不知道的，她被保护得太好了太单纯，舅舅不愿意她知道这种腌臜事。”
他竟然这样形容自己，尹思阳猛然抬头看他，
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我，小屿，你不该同情我。隐瞒多年的身世终于说出口，顾澄居然觉得心里有了几丝释然，他看着眼前的青年，疑虑消散，尹思阳已经从方才的怀疑目光逐渐转变，
但他真的能释然吗？
他无法扪心自问，看着眼前已经和自己一样高的弟弟，他心中巨石堆就的大山无法移开分毫，
“居然还有这样的事情，哥，你这么多年一直……”
听到刚刚这些话，尹思阳情绪变化千种，然而此刻的心中只剩下了心疼，
顾澄看到他瞬间柔软下来的样子，主动往前揽住了他的肩膀，两人的后背都抵在书桌上，
他宽慰道：“没事，小屿，这件事我早就不在意了，现在你也知道了我反而觉得更轻松了，起码咱们之间已经没有秘密了，不是吗？”
顾澄此刻的目光专注而温柔，像是哄人一样的语气，睫毛轻颤，
尹思阳今天一直紧绷的身体放松了下来，朝着他点了点头，眼神里满是信任，
而变故就发生在下一刻，
“那你今天又为什么跟踪我来了这里？”
顾澄冷不丁听到尹思阳这一句，眼睛瞬间睁大，然而，他隐藏在身后，那早已摸上台灯柱的右手，同时也猛然使劲攥紧了，
分秒之间，他就抓起沉重的实木台灯，目光狠厉，直直地对准身边人的后脑勺砸去！
那暴戾的动作瞬间而起，带起的劲风让尹思阳都反应不及，他下意识一躲，但也只堪堪躲过了正面砸击，手臂还是无法避及地被砸中，
“你疯了？！”
剧痛袭来，尹思阳死咬住嘴唇，尽量忍住疼痛，睁开眼看向他，
可是眼前人此刻简直像是地狱而来的恶鬼，平时温和的表情早已四分五裂，顾澄眼眶血红，神经质地瞪着眼睛看他，嘴角却像是不受控制地笑着，整个人都像是完全变了个样，与他记忆中的清隽少年背道而驰，
“反正迟早瞒不住你的，爷爷奶奶早就不中用了，我不怕，但是你……我一定要想办法控制住你！”
他语调尖锐，死盯着尹思阳的眼睛里红血丝迸裂，
尹思阳从来没见过这种样子的顾澄，他捂着被砸得血青的胳膊，大气也不敢喘，一步一步被气势骇人的顾澄逼到门口的角落，
“你是跑不掉的，我跟你来这里的时候，早就布置了人手，我带的人已经包围住这里了。”
顾澄看到他手边触手可及的房间门，眼珠子一转，仿佛胜券在握的警告道，
“铜墙铁壁，你今天逃不出去的。”
尹思阳看着这前一秒温和、这一秒就像神经分裂一样的人，
果然，跟他猜想的方向都对上了，辛亏早早留了后手，
眼看着举着台灯的顾澄越逼越近，两人僵持之间，尹思阳突然率先发难，看准机会，直直冲向顾澄身边的大书柜，全身力气都爆发出来猛地推倒了它，
“你！！”
放满上百本书的大书柜轰然倒塌，沉重的巨响回荡在整个房间里，顾澄尖得刺耳的声音被瞬间掩埋，尹思阳喘着粗气，满头都是紧张的汗，喘着粗气看着脚下的人，
顾澄的手还伸在柜子边缘外，此刻微微颤抖，明显还有意识，
不等多想，他立马转身就跑，
打开房门，刚刚上楼的时候为了隐蔽，他没敢开任何楼层的灯，此刻月亮的方位偏了位置，楼道间都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但如果真如顾澄所说，周围全都是他的人，他要怎么跑才能离开？
身后的书房里逐渐传来挣扎的动静，从指甲抓挠的刺耳声音，逐渐变成挪动摩擦的响动，
完了，不消几分钟，顾澄一定能爬出来！
尹思阳冷汗岑岑而下，心脏跳动的声音越来越大，脚步控制不住地往黑暗里快步走去，
安静巨大的空间里，此刻却像个被敌军发现的防空洞一般，尹思阳的耳朵都竖了起来，只听见仿佛四面八方而来的脚步，由远及近，纷杂而来，全都靠近在了别墅四周的墙边，
怎么办，怎么办？
身后唯一透着光亮的书房终于传来了一声轰响，书柜被掀起来了，
尹思阳捂着耳朵往前冲，疾驰的脚步像是鼓动的耳膜，呼啸而来的风声在身后追紧了他，
突然，微光洒落的玻璃阳台出现在他面前，
一楼大门已经全被包围了，但楼上延伸出去的阳台在另一个方向，连接着社区的绿植密林，从那里跳下去，是否有可能落在偏软的泥土上，是否有可能逃脱出包围圈？
时间不等人，尹思阳已经顾不上思考，
他直直冲向阳台的方向，加快速度狂奔着，在终于推开玻璃门踩上围栏时，他的手却突然被身后一个人抓住！
尹思阳瞠目欲裂，心跳差点都停滞了，
他惊恐地回首，望向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