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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御史之死(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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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合三十二年夏,四月初二。

夜雨滂沱,帝都好似沉溺于一片墨色的汪洋。

马车内,随着几声惊雷炸开,时亭从梦境中惊醒,手中药碗掉落,但他没空理会,而是揉按昏沉的头。

待清醒稍许,时亭抬手掀开了车帘的一角,察看外面情况。

马车外,一南一北的两队人马正在对峙,气势剑拔弩张,各不相让。

据南的一方是负责今夜宵禁的金吾卫,共二十名,领头的是右街使,丁大江。

另一方据南,也就是时亭的人马,数量寥寥,只一辆马车,五名护卫,马车前领头的是北衙羽林军中郎将,北辰

——同时,也是追随时亭足有十年的副将。

时亭并不认识丁大江,但他仅凭其姓氏,便知道了今日之出的大概,无非是丁家想拦住一切增援葛宅的力量罢了。

倒也意料之中。

“北将军这是打算硬闯?”

丁大江厉声警告,“大楚律令早有规定,宵禁之后,除了青鸾卫,非有通行文牒者,不得街头夜行,否则官民同罪!”

北辰策马上前两步,一拨斗笠,露出一张年轻干练的脸来,道:“北某奉公子之令办事,素来无需通行文牒,右街使何故不肯放行?”

丁大江已经将手按上刀柄,坚持道:“放行不难,还请北将军出示通行文牒,我只认大楚律令!”

那就是不放了。

双方交换了一个杀意凛然的眼神,同时向对方发难,夜雨没有稍歇之意,很快便与血水交混。

时亭观望着战况,听着雨声,雷鸣,杀喊,等体力在药物帮助下恢复了七八成后,伸手取过一旁佩刀。

马车外,北辰所带只有四人,但面对训练有素的金吾卫,也是实力不让分毫,甚至还有碾压之势,如果换作白日,金吾卫就会发现,这四名护卫哪是一般的护卫?分明是从北境战场下来,一直跟随时亭的亲卫。

不过侥是北辰和四名护卫身手再不凡,一队金吾卫拖住他们也是没有问题的,更何况,他们还要护着身后马车。

战况一时陷入焦灼。

丁大江看了眼被金吾卫绊住脚的北辰,不屑地笑了下,心想,那位曾在北境战场上战无不胜,如今回到帝都,还不是虎落平阳,寸步难行?

“何人阻路?”

这时,一道清冽的声音从马车内传出,穿过雨幕传入在场所有人耳中。

众人手中刀刃皆是一顿,丁大江不敢置信地望向马车,正好看到车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完全挑开,露出里面光景。

只见一盏灯火朦胧间,今夜本不可能出现在此的那位正坐在马车内!

那位并没立马看过来,而是低头用指腹摩挲了一下腰间佩刀,眉眼恰好二分开,八分闭,自带一种悲悯感。

典型的观音面美人,却一点都不显得女气。

此番坐在漫天雷雨的马车内,被暖黄的烛火相照,活像一尊玉菩萨。

但当他抬头看过来,完全露出那双眼睛时,凌厉的杀气便展露无遗,让人陡然遍体生寒,忐忑不安。

这时哪还有半分玉菩萨的模样?分明是从地狱走出索命的杀神!

不待众人反应,这尊杀神已经倏地出了马车,只闻锵的一声,宝刀出鞘,众人仅能看到一道残影。

顷刻,那刀便已经横在了丁大江脖颈上。

丁大江低头看到刀身上的“惊鹤”二字时,一身冷汗倏地便下来了。

他回来了!

时隔五年,他真的又回来了!

惊鹤刀,前镇远军主帅,今羽林军大将军,青鸾卫指挥同知,时亭的佩刀,曾在北境战场斩下无数北狄人的头颅,随其主创下无数奇功,故而在大楚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当惊鹤刀出鞘,就意味着时亭本人到了。

“时将军……下官只是……”

丁大江的舌头都开始打结。

时亭看都没看丁大江一眼,直接手腕一翻,刀身顺势而下,砍下他整条臂膀,随即抬脚将人踢开,丁大江抱着断臂滚出去,发出不似人的嚎叫,竟是比漫天的雷雨声还响亮。

在场的诸人无不脊骨泛寒。

“还有人要拦吗?”

时亭侧身扫了眼金吾卫,淡淡开口,却是不怒自威。

金吾卫哪里还敢拦?当即快速撤开,让出路来,何况,他们本就不欲掺和此事,无论是丁大江背后的丁家,还是与陛下亲临无甚区别的时亭,他们哪方都不想开罪。

片刻后,马车越过跪了一地的金吾卫,往长庆坊方向疾驰。

与此同时,一直隐在牌楼后的玄色身影走出来,隔着段距离跟上。

身轻如风,悄无声息。

待马车走出一段,北辰策马靠近,翻身落到马车上,掀开车帘查看时亭情况。

时亭已经换下淋湿的衣裳,正阖眼靠在车壁上,淡淡道:“死不了。”

北辰捡起药碗,眉头紧蹙:“公子今日正好毒发,本不该出门的,何况还动手了。”

时亭笑笑,道:“不至于什么都做不了,而且今天我不出面,没人能拦得住刑部。”

大楚凡遇大案,由三司联签会审,也就是刑部、大理寺、御史台共理,但如今大理寺卿的位置空悬已久,御史台又是公认的空架子,所以三司看似平起平坐,实则刑部压制着其他两司,成了三司之首。

而如今的刑部又恰好在祸害朝纲的丁党手中,要是不压制,冤假错案能比天上的星子都多,何况这次干系到西大营这种军国大事。

要想压制刑部,则需青鸾卫。

青鸾卫与其他中枢机构不同,直接受命于皇帝,有监察百官之责,独立缉审之权,换句话说,青鸾卫就是皇帝手中的利剑,谁见了都得忌惮七分。

时亭回京后的三月间,崇合帝力排众议,不仅让他掌了北衙羽林军,还在丁党百般阻扰的情况下,将青鸾卫指挥同知的位子给了他

——指挥同知虽然只是青鸾卫的第二把交椅,但崇合帝直接空置了他头顶的指挥使,所以时亭看似坐居于次位,实则行事并不受掣肘,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时亭明白,崇合帝作为一位帝王,已经给予了他最大的信任。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他能做的,则是想方设法守住大楚的江山和百姓。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扳倒丁党,肃清内政,他明白这很难,丁党根系过于庞大,几乎已经和帝权平起平坐,但就算再难,他也必须去做,不然他也不会在第二次假死后,选择再次回到这里。

马车飞驰,夜雨愈甚。

“公子,葛大人家到了。”

一刻钟后,北辰将马车停在了长庆坊西南的一处旧宅前。

时亭一下马车,就和赶来的刑部碰上面。刑部领队的是刑部侍郎蒋纯,丁党心腹之一。

蒋纯见到时亭,露出惊讶之色,但到底是久溺官场,蒋纯很快收好情绪,上前同时亭作礼:

“下官参见时将军,想必时将军也是收到葛大人遇害的消息,所以前来调查?”

时亭听到“遇害”二字,袖中的手已经攥紧。

半个时辰前,他得到的消息还是遇袭。

蒋纯口中的葛大人,是户部仓部郎中葛韵,也是两月前奉旨前往陇西、关内两道巡视的巡察御史。

当然,例行的巡视只是明面的任务,葛韵真正的任务是彻查西大营账目,以寻找能够清查西大营的有力证据和契机

——西大营正是扳倒丁党的关键所在,不然时亭也不会同意葛韵亲自去。

时亭面色不变,看向还想介入的蒋纯,只抱拳回了下礼,便抬手召来门口看守的青鸾卫,将自己腰牌丢过去,以表赋权,道:“青鸾卫办案,要介入就拿陛下批文来,不然格杀勿论。”

时亭说“杀”字的时候,明明没有咬重,但在场的人莫名有种千钧之重的感觉,不由心底发怵。

青鸾卫接过腰牌,迅速连成一道金汤般的壁垒,蒋纯只能吃下这碗闭门羹,眼睁睁地看着时亭走进葛院。

有刑部官员凑到蒋纯身边,急问:“蒋大人,不是说青鸾卫的消息被封锁了吗,时将军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蒋纯哼笑一声,道:“还没看出来?我们想封锁消息,时将军早就发现了,只是将计就计,一直装作不知道,和他老师一个德行,装什么都跟真的一样。”

官员恍然大悟:“所以时将军是故意让北将军吸引我们的注意,同时派青鸾卫暗中赶过来抢先控制葛院,难怪北将军一开始在城东绕了好几个圈子!那丞相交代我们的事怎么办?我们现在人都进不去。”

蒋纯半眯了眼睛看向葛院,道:“谁敢跟青鸾卫抢人?等着吧,先把这儿的消息送回丞相府,请丞相定夺。”

话音刚落,一匹快马赶来,正是丞相府的人:“蒋大人,丞相和丁尚书在方才都被陛下召进宫了。”

“陛下不是最近病得昏迷不醒吗?”蒋纯先是一愣,随即明白过来,“看来是早有预谋,一唱一和啊。丞相去前交代什么了?”

“丞相说,雁未归,让大人自己看着办。”

蒋大人神色一凝,深深望向被青鸾卫围成铁桶的葛院。

“雁未归”这句暗语的意思是,葛韵带回的证据已经消失,无论是丁党自己,还是时亭为首的帝党,谁都没有得到。

凭借多年宦海浮沉,蒋纯有种预感,事情已经在朝一个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夜雨愈盛,雷霆长鸣。

葛院不远处的屋檐下,那道随时亭马车跟过来的玄衣身影,正隐在暗处窥视,手中把玩着一枚金钱镖。

他的动作实在过于随意,好似手中拿着的,不是什么致命暗器,而是一枚闲来打发时间的棋子。

不多时,一个黑点在葛院的前堂屋檐上冒头,虽有夜雨遮掩,很难被注意到,但玄衣人还是一眼就发现了,只见他举起金钱镖,透过方孔看着那个黑点小心而轻快地移动

——黑点是一名着夜行衣的人,正往外迅速撤退!

又是一道迅雷。

眨眼功夫,屋檐下便已人去无影,空无一物。

一局蓄谋已久的大棋,已然落下第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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