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原来你打着这般算盘……”

薄雾中传来恒琰慵懒的嗓音，雾气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如潮水般退去，露出他倚坐在一棵粗壮树枝干上的身影，淡然地看着下面的鼠妖。

不知何时，恒琰手中竟出现了一杆长长的烟斗，他轻轻弹响响烟斗鎏金的钵沿，三寸青芒应声窜起，将钵内的念生草叶舔舐成暗红色灰烬。

“此法不是修炼正途，不会有好结果的……”

他仰颈轻轻吐出烟圈，喉结如刀锋滑动，轻轻咬住烟嘴却不急吸。他瞥了一眼站在不远处完好无损的丁宁，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这才慢悠悠地深吸一口。

青烟入喉的刹那，他纵身跃下，衣袂翻飞如墨色流云，缓步走向呆立原地的鼠妖，眼含笑意，轻轻吐烟。

“你！你们……你们怎么……” 鼠妖的瞳孔骤然收缩，眼神中满是惊恐与不可置信，它分明记得利爪刺穿恒琰胸膛的触感。须臾间，这家伙竟又完好无损地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怎么没事儿？幻境罢了。”恒琰晃了晃手里的烟斗，斗柄垂落的穗子随风轻摆，“溯尘栖念，以萤幽林生长的念生草为烟叶，引万灵怨力，再辅以我的神力引导……片刻可成。”

恒琰笑盈盈地耐心解释，有着完全不像身处战斗中一般的松弛感。

看着恒琰靠近，鼠妖暴怒之下又是一爪挥出。而这一爪却没有实感，空了？

面前的恒琰竟化作虚影，鼠妖一爪之下虚影竟如烟雾般散掉了。下一刻，恒琰出现在了丁宁身前。

“你！”鼠妖感觉被戏耍了一般，回过头恶狠狠盯着恒琰。

“你什么你，你没发现连那只小青蛙都没出来吗……”恒琰努了努嘴，指向一旁空荡荡的池塘。继而将烟斗反手插入腰带，俏皮地说着，“事实上，我的真身比你先到这里。你杀的不过是我的化身罢了。”

正是在他们之前赶来的路上，恒琰将悄悄分出的化身留在了丁宁身边。而真身早就来到了这片池塘，施以一个简单神术，此地发生过的事便以虚影的形式在恒琰眼前再度展现。所以，这个任务的来龙去脉他早已了然于心。

“在小镇上初见你时，便知你有蹊跷。你提出同行做任务，还有如此丰厚的酬劳，便提前来这边看看，你到底想干什么……你运气不好，找错了目标。我虽不能见未来，但还是能看见此地从前发生过什么……。”恒琰笑眯眯地说着，接着慢条斯理地数起了指头，“你已经……吃了五波猎妖师了吧。”

“你！你究竟是谁！？”鼠妖此刻怕极了，浑身颤抖，面前这个人看似极度松弛，却给他带来一种来自动物本能的危机感，直觉告诉他，这人绝对不是什么普通人。

恒琰愣了一下，随即轻笑出声：“哦，忘了自我介绍。”随之，皮肤上竟隐隐约约出现了一行行猩红色的符文。准确来说，这是独属于神明的神纹，上面镌刻的是代表各个神职的天道法则。

而此刻，属于邪神的天道法则在恒琰身上闪烁着猩红的光芒。

“恒琰，不知你有没有听说过我的名号。不过邪神……你应该很熟悉吧。”恒琰依旧是笑盈盈地说着，“三百年了，我回来了。”

鼠妖闻言，不再言语，转身欲跑。只是恒琰哪儿能让他跑呢，虚空一抓，竟直接将鼠妖打回原形。一只身形瘦小、皮毛灰暗的老鼠在空中惊恐地挣扎着。

恒琰高高拎起鼠妖的尾巴：“各位怕是忘了，我当初的规矩了吧。太过出格，就别怪我不顾情面了。许你们这片山林，已然是天道仁慈了……”恒琰一改嬉皮笑脸，取而代之的是一脸严肃地说着。

这句话不光是说给鼠妖听的，恒琰的声音久久回荡在整座合梁山，一时间山林间各种兽鸣此起彼伏，仿佛在回应着恒琰的话语。

合梁山本就是妖兽精怪聚居的地方，且多性情良善，恒琰确实很熟，甚至可以说是恒琰一手为这些妖兽精怪开辟的居所。只是百年未加管束，有些妖便忘了曾经的处境。

恒琰看着手里被自己掐着尾巴还在挣扎的鼠妖，又变回了嬉皮笑脸的样子：“还好，你杀孽不算重。”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鼠妖便被恒琰一击毙命，只剩下一个散发着微弱光芒的光团，缓缓朝着远方飘去，“下辈子别做坏事了……”

一旁的丁宁看得入神，看着恒琰对付穷凶极恶的鼠妖时那般游刃有余的模样，丁宁心底就只有一个字：帅！

恒琰转过头发现了盯着自己的丁宁，关切地问道：“怎么了？”

“唔！没怎么，就是觉得恒琰大哥帅呆了！”丁宁不禁竖起了大拇指。

恒琰脸颊又是一阵发烧：“呃……接下来做什么来着……毒蛙还在水里 ，我给叫出来。”

恒琰快步走向池塘边，一只巨大的毒蛙从水中缓慢浮起，和当初幻境里那只一模一样！

“来龙去脉我都清楚了……只要你接下来潜心修行，我不会为难你……不过你得把藏于你妖丹内的毒灵丹交予我。”

“呱——”毒蛙只是发出一声沉闷的低吼。

“没事儿，我帮你。”恒琰竟能听懂毒蛙的话，还作了回答。

说着恒琰掐起了诀，剑诀指向蛙腹。一股神力游走其中，将妖丹中的毒灵丹包裹后，运起神力，慢慢从蛙嘴中取出。为防止毒气泄漏，恒琰迅速将其收入囊中，并施以一个简单的隔绝封印。

毒灵丹取出后，毒蛙恢复了正常，回到了一个正常青蛙的体态，它轻轻一跳，便跃入水中。只是本来一直旁观的丁宁却追了上来，幸好恒琰及时提住了他的领口，不然非一头扎进池子里去。

“站住！别跑！恒琰大哥！为何不杀了他？我们的悬赏啊！”丁宁一边挣扎，一边大声喊道。

恒琰提着丁宁，望向那只青蛙离去的方向：“毒灵丹是鼠妖偷来的……他为了躲避失主追杀才将毒灵丹扔进了池子里。这只小青蛙误食了而已。这只蛙妖本是一只潜心苦修的好妖，也并不是所有妖都该杀。”

“是妖都该杀！是妖都是坏蛋！不然如何能上妖宝阁的悬赏榜！？”丁宁依旧在恒琰手里挣扎着，情绪显得极为激动。

“是啊，为什么呢？”恒琰看了眼丁宁，“就算是妖也有活下去的权利。”

只见丁宁此时早已湿润了眼眶，红红的眼睛一脸的不甘心。恒琰明白丁宁又想起了之前的事，那只蛇妖的事……

“在神明眼里，妖和人没什么不同，他们不过是机缘巧合下得了机缘的花草树木、虫鱼鸟兽。归根结底都是生灵的一员。”他知道丁宁很难受，但还是站在神明的角度说了这话。

丁宁脸上写满了不甘、愤怒还有委屈，可这时肚子却不合时宜的叫了起来，这才稍微缓和了一下气氛。

恒琰举起手中封又毒灵丹的袋子，为难的笑着：“先回去交差吧，也不知道能不能交得了。然后找个住的地方，先把你的肚子填饱了。”

丁宁消停了下来，抱着双臂扭头就走。

池塘上的毒雾正在慢慢消散，恒琰看着周遭被毒灵丹荼毒的景象。

这里恢复生机怕是得费些年岁了，若是神主大人在的话，或许只是片刻的事……

他看了看自己摊开的手掌，转身跟上走远了的丁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