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主缓缓降下身形,指尖轻点地面的瞬间,土地上便迸发出盎然绿意。他每踏出一步,周围便迅速生长出嫩绿的芽尖,还绽放出几朵娇艳的小花。原本那片被打得一片狼藉的地方,此刻也被浓郁的绿意所覆盖,就连刚刚被恒琰砍掉的成片的树木也迅速抽出嫩芽,又快速长出了枝干。就这样,神主抱着恒琰,一步一景,满是生机盎然,缓缓地向后山走去。
此前在九天穹宫之时,恒琰并未留意过这些,没想到在凡间,神主的强大力量竟能在这瞬息之间展现得如此淋漓尽致。恒琰看得目瞪口呆,想想他那只能带来毁灭的本源神力,他实在是羡慕得紧。
仿佛只是顷刻间,神主似乎仅仅走了几步便来到了一块用简易木板雕刻而成的墓碑前,轻声问道:“这个吗?”
见恒琰点了点头,神主便将他轻轻放在了一块大石头后面。
只见神主左手轻轻掐诀,丝丝缕缕的金光开始在墓前缓缓汇聚,不消片刻竟凝出了一个人形,仔细一看,竟然正是已经去世的丁宁爷爷。
神主双唇轻轻煽动,充满神性的声音便在山间回荡开来:“丁树仁,你可愿任此间山神一职?”见那人影轻轻点了点头,神主继续说道,“吾今赐你神祇,望能如生前般护佑此间万灵,体恤苍生。” 说罢,神主轻轻一挥衣袖,那由金光凝聚而成的人形像是行了一个庄重的礼,随后便渐渐消散了。
丁树仁,恒琰从没听这个老人提起过自己的名字。
等回过神来,恒琰才发现,山上的生灵竟都慢慢聚拢了过来,纷纷伏膝跪拜在被神光环绕的神主大人面前,那坟堆以及周围的土地也早已长满了嫩草与鲜花。神主这才收敛了神力,慢慢回过头瞥了一眼恒琰。
“我堂堂神主亲授山灵神祇,真的白瞎了。已经好几万年没干过这事儿了。”
他背着手,慢慢走过来,竟蹲在了恒琰面前气鼓鼓地说:“看见了吧,我下来一趟会很麻烦的!你就不能让我省省心。” 说完还伸出手指弹了一下恒琰的脑瓜崩,“不过这人死了那么久,人死后的灵魂若不及时归于幽冥,很容易被邪气怨念侵扰,你是怎么让他还能安然无恙地待在原地的?”
“一个禁制而已,里面的出不来,外面的进不去,就算是厉害一点儿的,我也能马上赶到,一天来个几次,倒也不麻烦。毕竟我本来就是和这些东西打交道的。”恒琰轻描淡写地说着。
神主缓缓起身:“你拜托我的事做好了,三天过后,我来接你,你好好养伤。”说完一转身便消失在了恒琰眼前。
是啊,恒琰似乎这才想起来,神主大人惯爱在众神面前做出一副神圣不可亲近的模样,但私下里与自己相处时却毫无架子,总是一副爱玩又怕麻烦的样子。
想到这里恒琰似乎又想起那天神主将他踹下九天,下意识地揉了揉胸口,这才发现怀里多了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恒琰打开袋子取出了里面的东西。
只见袋子里装着一颗宛如羊脂玉般晶莹剔透的菩提子吊坠,被闪烁着金属光泽的网络精心包裹着。还有一张印着金色字体的纸条,在打开的瞬间竟传出了神主那温柔的声音,似乎还透着一丝无奈:
菩提树结果了,有空还是回来看看吧。凡间之事不要太过于执着,须知于神而言不过虚妄。这颗菩提子上我附了术法,只要注入神力便可与我通信。我一个人太无聊了,多与我说说话吧。
听到神主的俏皮话,似是看见了神主那百无聊赖的表情。恒琰无力地笑了笑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日头高悬,正值中午时分,跑回竹屋的丁宁还坐在床沿上。他似乎是哭的没劲儿了,双眼空洞无神,只是呆呆地坐着,仿若失了魂一般。直到他肚子咕噜的叫声撕扯着腹部,终于将他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折腾了一夜,又哭了大半天,对于一个正在长身体的孩子来说,体力与精力的消耗实在是巨大。
丁宁晃晃悠悠地走到厨房,在里面四处翻找吃食。寻觅了许久却一无所获,这才想起平时的吃食都是恒琰准备的,他自己顶多也就偶尔去打打下手。
“还没回来吗?”丁宁独自喃喃自语着,此刻脑海中突然闪过恒琰胸口染满鲜血的那一幕,这才如梦初醒般,疯了一样往山里跑去。
丁宁一路疾跑,来到了最初遭遇蛇妖的地方,然而眼前的景象却与之前截然不同。本该是一片狼藉的地方此刻竟被繁茂的小花嫩草所覆盖。之前从恒琰胸口上淌下的血迹也被遮盖住了,只有附近的一棵大树的树干上还残留些许已经干涸的血迹,恒琰却早已没了踪迹。
丁宁扒开草堆,找到了之前恒琰送他的那个匕首,上面已沾满了斑斑血迹,早已没了往日的光辉,心中顿时涌起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头皮一阵发麻,鼻子发酸,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
“恒琰大哥!你在哪儿啊?!你别吓我!”几乎是下意识,丁宁往这山林深处大叫着。
他一边喊着恒琰的名字一边朝着后山快步走去,却没有人应答。越叫着心里越没有底气,那声音也渐渐变得颤抖而无力。折腾了一会儿,他再也叫不出声了,只能像个行尸走肉般,失魂落魄地继续往后山前行。不知不觉间,他走到了爷爷坟前,扑通一下跪在地上。
“爷爷……我把恒琰大哥也弄丢了……现在就剩我一个人了……”对于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来说,接二连三的沉重打击已然让他的精神濒临崩溃的边缘,再加上身体的极度疲惫,此刻他跪在爷爷坟前,面如死灰,是一副任谁来给他一脚都能将他踹死的模样。
也就是他不经意间微微抬眸,瞥见了坟堆左上方的大树后面露出了一只脚。丁宁瞬间精神一振,如离弦之箭般一个箭步冲了过去,终于发现了正靠着岩石昏睡不醒的恒琰。
恒琰睡得极为安详,那模样仿佛除非他自己乐意醒来,否则外界的任何动静都绝对无法将他唤醒。
丁宁小心翼翼地轻轻握住恒琰的手:“恒琰大哥,你没事儿吧,醒醒。” 丁宁轻声细语地说道,那声音轻柔得好似再大一点儿,就会惊破眼前的这一场梦境,让一切都化为泡影。
可恒琰却一点儿反应都没有,丁宁看着恒琰的安详的脸终于忍不住大哭了起来,他抓住恒琰的肩膀用力晃起来:“恒琰大哥!你别死啊!你死了我怎么办啊!”
恒琰其实只是装睡,却没料到丁宁会如此用力地摇晃他,只感觉全身的骨头都快要被摇散架了,实在招架不住,这才缓缓睁开了眼:“好了好了好了!别晃了,我没死!”他挣脱了丁宁,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胳膊:“以前没发现,你咋那么大劲儿呢。我就是睡沉了点儿,不至于这样吧。”
丁宁看着终于醒过来的恒琰,丁宁一下子呆了,也就止了哭声。这才想起青漪说过,恒琰是邪神的事。
“是啊!您贵为神明!哪儿那么容易死。”丁宁莫名地涌起一股怒火,背过身去,猛地擦拭脸上的泪水。
恒琰扶着树慢慢站了起来:“其实啊,神,也是会死的啊!” 一声悠长的叹息过后,恒琰压低声音,缓缓说道:“你爷爷……抱歉……我很少下来,更是没有和凡人打过交道,确实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丁宁猛地回过头,双手拽住恒琰的衣领怒吼道:“没想到!?你是神明!你会没想到?!一句对不起我就得原谅你?!爷爷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话音刚落,只听晴天一个霹雳,那炸雷正正好好在他们两人头顶轰然响起。两人先是同时一愣,丁宁被吓得双手一松,恒琰好不容易才站起身来,却又因这突如其来的惊吓,重新瘫坐回地上。
“我……我不善衍术……。”恒琰故做痛苦样,抚着胸口,时不时还轻咳几声。
一道惊雷,让丁宁心中莫名生了几分敬畏。是啊,恒琰大哥是神明,无论如何自己刚刚的所作所为还是有几分冒犯了。
他瞥了眼坐在地上一脸难受样的恒琰,似是暂时放下了爷爷的事:“你没事儿吧,之前那么重的伤……” 毕竟胸口的那处伤是恒琰为了保护他才受的,想想还是感觉有一丝的惭愧。
“嗐,没什么大事儿,没伤到要害,就是需要静养一下。”
恒琰脸上挂着真诚的笑容,看起来似乎真的没有什么大碍了。他吃力地扶着树再次慢慢站起,却因身体脱力,一个踉跄,向后仰倒过去。丁宁眼疾手快,一下子拉住了他的手,这才避免了摔到。
丁宁顺势将恒琰的手搭到自己肩上,又慢慢蹲下身子:“上来吧,我背你下山。”